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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真实的记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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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摄制组来到家里拍摄的时候,因为气氛不可掌握,他们好几次被迫停止。

首先是开宏轩的单人采访。

他穿着雪白、笔挺的衬衫,正襟危坐,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我大儿子走了十六年了,刚起头几年我们的确痛不欲生,但是人活着嘛,总要向前看,各级带领都很关心我们,庆义老部队的战友每年都过来看我们,街坊邻居也很照顾我们,我们就忘记了伤痛……”

冯玉珍细细的哭声传了过来,仿佛成了一种悲伤的靠山音乐。

导演急忙喊了停:“大叔,看来……我们一来,把您老伴儿的悲伤事又给勾起来了,这样吧,等她平复了情绪,咱们再重新拍一次。”

开宏轩也很悲伤,但是他强装笑颜,说道:“那……把她哭的这段掐了行不行?”

导演笑道:“大叔,您还挺懂拍摄的,镜头感也不错。”

“嘿嘿,我经常上电视。”开宏轩得意地说道:“我以前在市里的电视台办过中医养生讲座,省台也上过几次,我好歹算是小城的名人。”

“看出来了!不过,要是剪辑的话,这段豪情就不流利了……”

行吧!开宏轩无奈地想,只能等老太婆不哭了再拍。

然后半个小时过来了。

家人没有强烈制止冯玉珍的哭泣,而是温言细语地劝解她。众人汗如雨下,导演无奈了,笑道:“没想到……阿姨这体力可以,能哭这么少时间。”

“练出来了。”开宏轩毫不犹豫地说道:“以前一哭就一早晨呢,第二天起来眼睛都快瞎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谁也笑不出来了。

等冯玉珍不哭了,开宏轩重新接受采访。他面对镜头,接着侃侃而谈:“庆义虽然走了,但是他留给我一个迥殊可爱的孙女,我的儿媳妇也迥殊好,我们一家过得其乐融融……”

开宏轩说不下来了。

就算范玉琢再怎么好,开颖再怎么可爱,开庆义不在了,怎么可能其乐融融呢?

一家三口,连一张合影都没有。

开宏轩卡壳了,脸红了,冯玉珍自告奋勇,替老伴接受采访。摄像机一开,她头脑一片空白,语无伦次,然后又哭了。

这下好了,老两口哭作一团。

这一幕反而是最真实的。最终播出的版本,就是开宏轩说完“其乐融融”之后,老两口抱头痛哭的场景。后来,这一幕就成了一枚强有力的催泪弹。

接着,摄制组又采访了开庆收。镜头里的开庆收又憨又傻,说两句话就把自己给逗笑了。“大哥牺牲之后,我在广州住了几年,想着父母年纪大了,我就带着家口返来了……”

围观的邻居们悄声道:“嘿,这小子还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呢!说得倒好听,难道他不是因为破产了,走投无路了,这才返来的吗?”

开庆收依旧带着职业微笑,努力让自己的普通话更标准:“返来之后,我开办了一个中介公司……(取出了一张宣传单),这个公司的名字跟我大哥的名字谐音,叫情义服务……”

导演还没有喊停,一只拖鞋突然飞进了镜头,精准地打到了开庆收的头。

围观的邻居们一齐大笑了起来。

开庆收揉着脑袋,望着气喘吁吁的父亲,怒道:“老爸,你这是干啥,我在录节目呢!”

“录节目就录节目,你打什么广告?还拿你大哥的名字打广告!你想赚钱想疯了?!”

开宏轩的腿在抖动,如果不是外人太多了,他早就掌握不住自己的脚了,这个时候,二儿子的屁股上应该又有一个大脚印了。

气氛凝重,开宏轩一秒变脸,笑着跟导演说道:“让你们见笑了,我家老二这个德行……”

“大叔,您不要告急,纪录片嘛,就是纪录你们最真实的一面……”

“可是我家老二……”

导演笑道:“您放心,他打广告的情节,是绝对不会播出来的。”

开宏轩这才放心了,扭头训斥儿子:“莽夫!拾人现眼!哼!”

开庆收并不觉得十分拾人,整个家里数他脸皮最厚。

其实开庆收一点儿都不“莽”,他很快便掌握了摄制组的疑息,熟络地递烟,让大家叫他“二哥”就行。

摄制组刚进家门,他就搬出了许多饮料,那是玉荣集团刚刚推出的果汁,梨汁、苹果汁、桃汁,他每一样都买了好几箱。摄制组一个劲儿地推辞,但抵不住开庆收的热情。他还把几箱饮料硬塞到摄制组的后备箱,让他们在路上喝。

人家一拒绝,他就说道:“这个刚刚上市,喝过的人不多,也不容易买。但是我敢保证,这东西以后绝对会成为我们这个小城市的特产。你们难得来一趟,总得试试特产吧?又不是什么名贵东西,要是你们不喝,那就是看不起我。”

摄制组便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开庆收笑嘻嘻地说道:“要是觉得好喝,那你们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们寄过来。”

“不用了不用了,太麻烦了。”

“举手之劳,有啥麻烦的?你们是客人,只要你们开心,我就开心!”

开庆收很早就跟华家预定了足够多的猪头肉和猪耳朵,还托付老丈人送来新鲜的荠菜——老丈人“敲诈”的猪头肉足够他买一箱子荠菜了——然后他又托付妻子包荠菜饺子。

摄制组来了五个人,再加上家里的七口人,包饺子是一个非常大的工程,开庆收说了足够多的花言巧语,给妻子买了她最爱吃的奶油蛋糕,才把这个差事给搞定了。

王吉英一大清早就起来忙活,喊了几个邻居过来帮忙。她不解地跟丈夫说道:“人家大老远地来一趟,你应该带他们来来城最好的馆子吃饭,最差也应该来个单国祥……”

“人家是从首都来的,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但是你包的饺子,他们绝对没吃过。咱这里的荠菜是最新鲜的,你包的荠菜水饺是最好吃的,咱们在广州的时候,你包的饺子帮了咱家多少大忙啊?这么新鲜的食材,再加上你的手艺,还有忙活了这么久的诚意,肯定会让他们感动的。”

果不其然,王吉英的饺子俘获了整个摄制组,他们都对荠菜猪肉馅儿的饺子赞不绝口。饭桌上还有华家的猪头肉,凉拌猪耳朵,冯玉珍做的五香熏鲅鱼,几乎所有盘子都被吃得精光。

冯玉珍心怀歉疚,不停地说:“哎呀,再多准备点儿就好了,你们要是吃不饱,可怎么工作啊?”

“吃饱了,吃饱了……”几乎所有人都在打饱嗝:“在你们家拍摄,我们都要胖几斤。”

冯玉珍笑开了花:“哎呀,我巴不得你们都胖一点儿呢!”

开颖要来父亲的老部队,开家准备了许多礼品。来城最具代表性的特产就是水果,开庆收来乡下预定了好几箱上好的黄桃,他滔滔不绝地跟摄制组介绍:“这个桃子迥殊好吃,在外地绝对买不到,每年一成熟,就被罐头厂给订光了。我跟他们关系好,托付他们给我留了六箱。你们在路上吃,剩下的都带到部队来……”

六箱……

摄制组傻眼了,六箱桃子,他们的车怎么可能装得下?

而且,为了多带一些,开庆收把每一个箱子都塞得满满当当。原来一个箱子能放三层,一层放八个,可开庆收拼命地塞,箱子都被塞得变形了。

摄制组的导演问道:“二哥,你说,你是做水果生意的?”

“昂!”开庆收吸着烟,眯着眼睛,得意而又自在:“要不我上哪儿来弄这么好的果子给你们吃?”

“那你就是这样做生意的?”导演感到很不可思议:“恕我直言,您这样做生意,不怕赔本吗……”

“不会!”开庆收大大咧咧地说道:“跟我打过一次交道的客户,基本就会找我第二次、第三次……只要超过三次,这个客户就不会跑了。”

的确,这么实在的生意人,上哪儿来找呢?

跟他做生意,不用担心质量不好,更不用担心缺斤少两。总之,跟他打交道,就是”放心“。

导演诚心诚意地说道:“要是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多帮你介绍客户的。”

“哈哈,那敢情好!”开庆收掐灭了烟,说道:“要是成了,我给你提成。”

听到这番话,开宏轩又把鞋给脱下来了,他的脚又在地上摩擦了,开庆收浑身一激灵,赶紧溜了。

开宏轩跟导演说道:“你别理他,这小子钻到钱眼里面来了,天天净想着怎么赚钱!哎,他跟他大哥一点儿都不像!”

“大叔,你对你儿子要求太高了,我看二哥挺好的,豪爽,实在,勤快,头脑也灵活。他有赚钱的本事,就应该让他大展身手,他以后肯定会发大财的。”

导演毫不惜啬夸奖,开宏轩心里也美滋滋的,正想顺着导演的话,再夸二儿子几句,房间里面突然传来一阵骂声,原来是开冲要出门,开庆收不让,他掌握不住情绪,对儿子扬声恶骂。

开宏轩挡在了导演前面,像是要挡住那些声音,伴着笑脸说道:“……你就当没听到,好不好……”

“没关系的,大叔。”

“哎,他有脾气是正常的。但是,如果被外人听到了,对庆义的影响不好……”

更何况,家里的这些“外人”,正是纪录他们生活的人。

“大叔,您一定要放轻松。该拍什么内容,我们心里有数。你们的确是开庆义的家人,但是你们有自己的人生。”导演说道:“说实在的,看到你们一家有着正常的喜怒哀乐,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个性,这让我很意外,也很惊喜。你们没有拘泥于’英雄家人‘的身份,没有给自己设置很高标准的条条框框,也没有在外人面前刻意表现……你们家的孩子,每一个都很自在,这跟你平日的教导和引导分不开……老爷子,我很佩服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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