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还债（1 / 1）
又是一个不眠夜。
每一个人都列举出了开靖不能离开的理由——比如，他还在上学，不能旷课，怎么转到上海来？转过来之后，还能再转返来吗？那里的课程跟来城的不一样，开靖十分困难有点儿读书的样子了，难道让他放弃吗？
再比如，听欧阳说，他的几个兄弟姐妹都不是善茬，开靖年纪小，心智单纯，会不会被他们几个撕着吃了？开靖的父亲虽然想跟他聚会，但是他喜怒无常，开靖能习惯父亲的脾气吗？
再比如，开靖在北方生活惯了，能适应南边的气候吗？万一水土不服，生了病，谁带他治病？
再比如，开靖小地方出身，到了大城市，同学们会不会歧视他？
他们都有着各类各样的担心，他们都不想让开靖走，但是他们心里很清楚，他们是留不住开靖的。
开靖对亲生父亲有诸多怨恨，说过好几次狠话。但不能否认的是，他渴望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再说了，人家欧阳师长教师都站在人生边上了，临终前想见见自己流落在外的儿子，这个愿望，善良的开家人怎么能不满足呢？
“送他返来吧！”开庆收破罐破摔：“也别定什么返来的日期了，他愿意返来，咱们就继承养他；要是不愿意返来，那咱家就相当于做了八年的善事，功德无量。”
开庆收魔怔了，凌晨三点给欧阳打电话，让他把开靖给带走。欧阳还没睡，对开庆收打来的电话，他并不意外。
“开师长教师，要是你不想送开靖回我父亲身边，就不要勉强。你放心，我父亲肯定不会怪你们的。”
“他责怪也好，奖赏也罢，都不关我们事。我们只求自己心里无愧。”
欧阳一声喟叹。
开庆收说道：“我们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满足？”
“说实话，我不太想让开靖返来。”
“为什么？怕开靖给你分家产？”
“不是，你不要把我想得太狭隘了。开师长教师，您再这样讲，我会很气愤的。”
“……好吧，我说错话了，我跟你道歉。”
欧阳如实说道：“我不想让开靖陷入危险当中。开靖是我带过来的，我必须得对他的安全负责。这就意味着我要花费大批的精力在开靖身上。”
开庆收陡然告急起来：“你们家……养了一窝豺狼吗？”
“可能比豺狼更可怕。豺狼只会咬人，但不会算计人。”
开庆收倒吸一口热气，那还能让开靖返来吗？
“开师长教师，你再斟酌一下，要是你还放心让开靖返来，那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会负责他的安全。”
切，得了吧！这些人就会空口画大饼，说的话一点都不可疑。
“开师长教师，虽然我很希望开靖能返来，但是，他本人的意愿是最重要的，你最好问问他的意思。”
开靖准备来补习班，家人都用殷切的眼光看着他，希望他能做出一个让家人意外的决定。开靖淡定地喝完一碗白米粥，说道：“我想来我亲爸身边。”
开家人都泄了气。
不过，既然开靖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家人再也没有理由阻拦。
开靖的目光脆定，说道：“我一定要给你们带许多东西返来。”
嗯？
“我恨我爸爸。”开靖说道：“我会报复他的。”
开宏轩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好话：“你爸大概有什么苦衷，见了面，跟他说清楚，你这么小，怎么可能报复他？”
谁也没把开靖的话放在心上，他们都在为开靖的离开而伤感。
开庆云打算问问上海的同事，怎么把开靖弄到上海来上学。开靖却说道：“我不想来上海上学，姑姑，我像姐姐那样休学一个学期不行吗？”
“咱家有一个休学的就够了，你也跟着凑热闹？”开庆云的情绪有点崩溃，仰起头来自言自语：“算了，我也不知道咱们还会不会做一家人。”
“我们为什么不会做一家人？就因为我要来一趟上海，你们就不要我了？”
“大城市很繁华，有数不清的游乐场，学校设施也比我们这里好许多。”开庆云说道：“你爸爸一定住着很大的豪宅，里面的好东西应有尽有，你没见识过，就不知道它们的诱惑力有多大。”
“比咱家的诱惑要大得多吗？”
开庆云如实说道：“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你要是不返来，我们也能理解。”
“可我觉得咱们家的人最好。”
孩子的认可，就是最大的奖赏。
开庆云摸了摸开靖的脑袋，说道：“你这么说，我很开心。”
正屋东边房间的门还是关着，除了昨晚出来见了一次欧阳之外，开冲依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靖担忧地看着上锁的房间，他不清楚哥哥为什么不高兴。哥哥是在责怪他吗？哥哥的脾气并不算很好，至多不像姐姐那样温顺。开靖想着，万一自己走了，哥哥难道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冯玉珍来熟悉的店铺买了几匹好布料，想给开靖做几件衣服。自从头受过伤之后，她的手不听使唤，记忆力也大不如畴前。穿针引线的活，如果没有孩子帮忙，她很难完成。忙活了一上午，她只裁剪出一件T恤的轮廓，家人回家时，她正在沮丧地抹眼泪。
“我没用了。”冯玉珍绝望地说道：“我连一件最简单的褂子都做不出来了。”
家人都让她休息，大难不逝世，逝世里逃生，还有什么比健康活着更好的呢？冯玉珍明显想开了这一点，她此时的情绪爆发，完全是被开靖激化。全家人最舍不得开靖的，肯定是她。
到了下午，王吉英从商场里面买了几件运动服。她给开靖买了两套衣服和一双运动鞋，给开冲和开颖各买了一件上衣。光给开靖添置衣物就花了一千多块钱，这一点儿都不相符王吉英节省的个性。她悄声开导开颖，让她不要气愤。等过几天她过生日了，再给她买更好的礼品。
“二婶，其实你不用给我买这么贵的衣服的……”开颖感动地说道：“你担心只给开靖买，我会失落？我不会的，我都这么大了，我懂事了，我肯定不会气愤。”
“就因为你这么懂事，二婶才心甘情愿给你买。要是咱家宽裕点儿，我每一个月都给你买大牌子的新衣服。小女孩一定要宠着养，这样少大了才不会被别人的小恩小惠给骗走。”
王吉英敏感地瞟了一眼墙头上的太阳花，开颖机敏地挡住了二婶的视线，笑眼弯弯：“二婶，我聪明着呢，一般人可骗不了我。”
开靖的补习班下了课，他跟小伙伴们在街上撵了半天狗，把狗撵得无处可逃，他才能喘吁吁地回到家，熟练地打开冰箱，把一根老冰棍给塞进了嘴里。一手拿着冰棍，一手打开电视，突然瞥见了炕上的购物袋，谁人醒目的“√”符号让开靖睁大了眼睛。
养父母发大财了？要不，怎么舍得给他买这个牌子的衣服？
乖乖，还给他买了两套，还有一双当季的运动鞋！
开靖迫不及待地穿在身上，都说人靠衣装，他穿上这一身真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小帅哥。他满意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忘记了哥哥还在自我封闭，他敲响了哥哥的房门，他迫不及待想让哥哥看到自己帅气的模样。
开冲大力拉开门，开靖才恍然想起来，哥哥还在生着气。
“哥……”
开冲没有发脾气，而是静静地打量着弟弟。弟弟只穿过两三件“√”牌子的衣服，有一件还是来年弟弟过生日时，他当做礼品送给弟弟的。开靖并不是一个虚荣的孩子，他从来都没有跟同学攀比过吃穿用度——当然，这也归功于小城孩子们淳朴的本性，绝大多数孩子都没有什么攀比的心态。
开靖不提要求，并不代表他不喜欢。他欣喜若狂的神情让开冲心里很不是滋味。要是开靖生活在他原本的家里，他就可以随便穿名牌衣服了。
开冲不想把自己的不舍表现得太过明显，他酷酷地说道：“这样的衣服我小时候穿过许多，等你回了自己家，你也可以像我一样。”
“可是名牌衣服并不比奶奶做的衣服舒服，上海的大房子里也没有像咱家这么好的人。”
完了，完了，开靖的真情吐露快要让开冲绷不住了。要是弟弟再说下来，开冲就不能维持面子上的酷了。
他拉着弟弟出了门，没告诉弟弟来哪里。他们坐着公交车，到了市中心，他们走进了一家宠物商店。开冲取出了几张零用钱，买了三只荷兰猪。
开靖恍然大悟，哥哥还记得他欠下的“债”。他欠小胖三只荷兰猪，一直都没有还。当时为了还荷兰猪，哥哥姐姐发生了一系列悲剧，开靖不忍心回忆。
这个家里发生了太多大事，生活十分困难回到了正轨，大概只有哥哥记得这一笔“债”。
看起来最无所谓、最漫不经心的哥哥，其实对他的关心最深沉。
开冲把装着荷兰猪的笼子递给开靖，说道：“在走之前，把欠别人的债全都还清。要走，就干洁净净、清清白白地走。”
开靖一头钻进哥哥怀里，在这一刻，不舍终于战胜了所有的情绪，他嚎啕大哭。
开冲仰着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不管你以后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哥，我能做的，都为你做完了。就算走，你也不用牵挂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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