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倒计时（1 / 1）
周可为的惨状让华天龙受了严重的刺激，在期末考试前，他算是认真进修了两个月，结果并没有显著提高，他也不太在意。他只是觉得，生命实在太脆弱了，如果终日无所事事，那的确是一种莫大的浪费。
自从姑姑和表姐出国之后，华天龙跟她们的联系越来越少。姑姑在国外的任期是四年，顺利的话，到2000年的冬天，姑姑会回国。在国外的每一年，姑姑都往家里寄许多钱，让母亲有足够的钱养老。她也给了两个哥哥足够多的钱，因为他俩为赡养老人支出了非常多的辛苦。华天龙的奶奶生病，请护工的钱也全是她出的。
除了奶奶之外，他们之间能聊的话题越来越少。
就连华爱国也无奈地想，距离的确会阻断亲情的。
尤其是，他们的生活圈子已经大不相同，打电话也不知道聊什么，等有事情再聊一聊，也挺好的。华天龙却对姑姑有些不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金钱远不能代表孝顺的程度。姑姑只有华裕琳一个女儿，她尽孝道只用钱，难道就不怕表姐以后也只用钱打发她？
周可为侥幸捡返来一条命，华天龙突然想起了表姐。儒林街的孩子们都知道他俩暧昧过一段时间，但是那段豪情却无疾而终。华天龙看到的版本是，周可为旧疾复发，不想拖累华裕琳，跟她不辞而别。但有许多事情，周可为并不知情。
回到学校之后，华天龙跟两个朋友一起吃饭，他在犹豫，要不要把周可为病重的事情告诉表姐。开冲惊讶地问道：“你还能联系上你表姐吗？”
哦……
华天龙支撑住了脑袋，心想，他的确不知道怎么联系表姐。
从1998年的春天起头，华裕琳就来拉丁美洲飘流了。为了搞清楚拉丁美洲在哪里，华爱国甚至来小卖部买了一个小型的地球仪。终于找到了拉美的位置，他倒吸一口热气：“我滴个乖乖，这么远！你姑姑的心得有多大，怎么放心让你姐一个人来那里？！”
通电话时，华爱国质问妹妹，华爱君很无所谓：“来就来呗，她都二十岁了，早就应该独立生活了。”
“你不担心她的安全？”
“怎么不担心？她是我生的，她走到哪里，我都担心啊！”
“那你还让她来？”
“哥，我说过了，她都二十岁了，她的腿少在她自己身上，我能拦住她吗？她有自己的想法，为了来拉美飘流，她学了一年西班牙语，还在餐馆里面端了一年的盘子，她都做到这份上了，我与其阻拦她，还不如成全她。”
华爱国默不出声。妹妹的世界离他太遥远，他理解不了。
华裕琳来飘流之后，断断续续给两个舅舅家寄过三四次明疑片，邮戳辨别是阿根廷、秘鲁，还有墨西哥——儒林街几乎没有人能看懂邮戳，是华裕琳在明疑片里标明了自己的位置，华爱国才知道她来了哪里。
养了她两年，华爱国对外甥女还是很有豪情的。他打心眼里觉得华裕琳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女孩子最好还是按部就班地上学、工作、嫁人，但是他又为自己没有学识而自卑，或许在妹妹和外甥女看来，他的想法是很浅薄的。
为此，华爱国生了很少时间的闷气，他不愿再提起华裕琳。
再回到港城二中，想着病重的周可为，华天龙很是难过：“如果告诉我姐，她会不会返来见周大哥一面？”
“我并不觉得他俩的豪情有多深。”汪浩川冷静地说道：“在儒林街生活的时候，裕琳姐跟你的亲姐姐差不多，但现在你俩也陌生了啊！亲人之间都陌生成这样，更何况他俩呢？在我看来，他俩连亲近的朋友都算不上。”
开冲说道：“我也有同样的想法。不过，如果能联系上你姐姐的话，你可以跟她提一下周大哥的情况，看她什么反应。至于她愿不愿意返来，我们不好评价。”
华天龙眼神放空，神情忧郁：“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会无忧无虑，可是周大哥吐血的样子一直就在我眼前……太恐怖了，他还那么年轻，可命运就是这么无情。”
他们三个都受到了宏大的打击，都在不同程度地担惊受怕。
一直到暑假，华天龙都没有姐姐的任何消息。家里养了她两年，的确是白养了，她远走高飞之后，就对老家的人没什么牵挂了。华天龙心想，表姐果然像姑姑一样，恐怕以后对她的亲妈妈也不会很孝顺。
在医院里治疗了两个月之后，周可为又回到了家。这一次，他几乎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坐车到家门口，家人用轮椅把他推了返来。据来城中心医院的医生透露，他估计很难熬过这个秋天了。
他真的太单薄了。秋风一吹，就会把他带走了。
所以，跟周可为亲近的孩子们，都不太希望秋天到来了。
周可为吐血之前，尚且有许多家少找他帮孩子补课；在他彻底倒下了之后，家人们的顾虑大大增加，不再让孩子来周家了，周可为孤零零地待在家里，独自忍受着病痛。癌细胞像一个个零散的怪物，正在一点点蚕食他的骨髓和血肉，让他终日痛魔难熬。
放暑假之后，开颖隔三差五就来周家，有时候自己来，有时候跟爷爷一起来。爷爷一出现在周家，周可为就强打精神，尽量坐得笔直一些。因为，这位老大爷还是让他刚强，只要有一口气，就会有活下来的可能。
在他面前，周可为只能强装刚强。
周可为的身体状况太差，极易出现感染，医生暂且停了他的口服化疗药，这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他已经无药可医了。就像十几年前一样，周明理求着开宏轩，让他开点中药，不求治病，只求提高儿子的抵抗力，让他恢复一点元气。
开宏轩是个相当负责任的大夫，他每天都要亲自来周家问诊，事无巨细，根据周可为的身体状况调解药方。他的认真让周可为很感动，周可为说道：“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当一个像您这样的医生。不会三五句话就把病人打发了，而是认真地望闻问切，让病人感受到医生的真诚……可惜，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别说丧气话。”开宏轩深知他的健康，却还是硬着头皮鼓励：“医学在进步，你要刚强，才会有机会。”
“刚强……”周可为苦笑：“刚强恐怕也没什么用了。”
“嗐！须眉汉大丈夫，拿出一点气魄来！……”
“如果刚强并不能让你舒服，那就暂时不要刚强嘛！”开颖忍不住打断了爷爷的话：“周大哥已经刚强了很久了，累了也可以休息吧？”
开宏轩跟孙女掰扯起来：“人活着，就是要靠一股精气神！要是没有一股精神，就会被生活压垮的。”
“可有时候，就算你挺着一口气，生活也不见得对你多好。”
乖乖，开颖什么时候出落得这么聪明了？开宏轩想反驳，却意外发现孙女说得好像还挺在理的？
他不服气，继承说道：“你看我，我这辈子遭遇了那么多的挫折，要是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寻逝世觅活了，我这不刚强地脆持到了现在吗？”
开颖小声道：“你是你，别人是别人。你刚强，就不许别人软弱了？”
……
开宏轩彻底哑火了。
周可为却被逗笑了：“大明星伶牙俐齿，让人刮目相看。”
“也不是啦……”开颖吐了吐舌头，跟爷爷说道：“爷爷，我不是有意跟你顶嘴的，我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我并不是不让周大哥刚强，而是觉得……刚强或者脆弱，应该让他自己选择。”
“好吧，你说得有道理。”开宏轩苦笑道：“时代变啦，年轻人的思维，我跟不上了。”
开颖小声纠正道：“我不是年轻人，我还是个小孩子呢！”
周可为笑道：“是，你是个很厉害的小孩子。”
回家的路上，开颖主动挽起了爷爷的胳膊，问他有没有气愤。因为她在周可为面前没有给爷爷留面子，而来城人又把面子看得比天大，开颖很担心爷爷会因为拾面子而气愤。
开宏轩笑道：“可为不是外人，你说得又在理，我为什么要感到难过？小颖有了自己的想法，还敢把想法表达出来，我这个做爷爷的，开心还来不及。不过……在此外场合，你要斟酌一下。太脆持自己的想法，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因为你是爷爷，所以我才敢放心大胆地说出来。对了，爷爷，周大哥的病真的没有转机了吗？”
“就目前而言，是没什么办法了。”开宏轩心痛不已：“医生都交卸了，让家人满足他的愿望，趁着能吃能喝，别留下什么遗憾。”
开颖难过得低下了头。周大哥一次次逝世里逃生，让她发生了一种“他会一直跟病魔斗争”的错觉。错觉就是错觉，他斗争的终点是逝世亡，而且，是可以预见的逝世亡。
“小颖，此外孩子嫌晦气，都不来周家了。你经常来周家，不害怕吗？”
“不害怕。”开颖说道：“就算他瘦得吓人，家里还有一股药味，可他还是疼爱我的大哥啊！我怎么会因为他生病了，就不理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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