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全部家底(1 / 1)
其实开宏轩一刻不停地在心里盘算,到底要留多少钱,才能维持这个家的正常运转?一家老小,能出力的中年人却指望不上,万一哪个生病了,那这个家很快就会被拖垮的。一个家庭幸福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家庭的抗风险能力。
开宏轩向来有打算,所以,家里一直井井有条,安稳和睦。如果把家里的钱全都给了二儿子……他不敢设想抵挡任何风险,他只能闭上眼睛自求多福。
在腊月二十五那天,开庆收两口子准备回广州来了,王吉英启诺,只要把钱还了,他们俩就返来。开宏轩舍不得他俩走,但是他用粗声粗气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老二,你说句实话,你真的还会返来吗?”
开庆收正沉浸在来东南亚淘金的理想里,像是在课堂上开小差的师长教师突然被点名,他站得笔直,说道:“回,当然会返来。”
开冲也不想让父母离开,他眼泪汪汪地说:“说好了,一定要返来。”
“嗯。”开庆收眼神闪烁,恐怕别人看穿他的心思。
以小大人自居的开冲伸出了小拇指,老练地跟爸爸拉钩:“是你告诉我的,须眉汉大丈夫,要说话算话。”
开庆收不敢看儿子,低着头,草草地拉了一下手,便俯身提起了行李。这次离家不会太久,所以开庆收带的行李并不多。开冲执拗地翻看行李箱,只看到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他才松了一口气。只要行李不多,那就阐明爸妈离家不会太久。
冯玉珍是最舍不得的。她担心儿子一旦返来就会被人暴打,没准还有生命危险。更何况,广州的家没了,他们俩住在哪儿呢?烦心事一大堆,能吃得下饭吗?
儿行千里母担忧,叮嘱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开庆收也没有不耐烦,而是耐着性子说道:“知道了,妈,我俩返来住朋友家,每天都好好吃饭。你儿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那你们能返来过年吗?”
坏了,又要扯谎了。开庆收吞了好几口唾沫,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尽量呗,得看事情处理到哪一步了。”
“你宋叔叔家的电话号码记下来了吗?还有周校少家的,都记住了吗?要是缺钱,你就打电话返来。遇到麻烦事,也及时打电话。要不我的心一直悬着。”
“知道了,妈,我两三天就给你打个电话。”
冯玉珍怅然若失:“你不是在广州那边还有合伙的吗?把钱汇给他们,让他们帮忙处理不行吗?”
“我好歹是老板,出了事就跑,怎么配得上‘老板’呢?”开庆收说道:“更何况,我都跟他们说了,我是回老家筹钱的,只要钱到手,我就返来。话都说出来了,我肯定得说到做到。”
“行吧!”开宏轩说道:“自己闯的祸,总得自己收拾。”
开庆云将两百块钱塞到嫂子手里,让他们在路上别委屈了自己。二人推辞了半天,王吉英只能收下钱。大家都很纳闷,她已经那么久没发工资了,从哪里来这么多钱?
“我不是做家教吗?赚了100块。又跟于芳芳借了100块。俗话说,穷家富路,在家里怎么过都行,但是在路上,不能没有钱。”
开庆收眼圈发红,“行吧,收就收下了,省得你们在家挂念——哎呀,谁能想到呢,成天跟我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小丫头,居然能给我钱了。”
“二哥……”开庆云忍住眼泪,说道:“你和嫂子早点返来。我们等着你们返来过年。”
啊!又是返来!开庆收不敢多说,谨慎地说道:“都说了嘛,我会尽快返来。你好好地,爸妈和两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开冲还挂念着太阳神队,但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如果提起足球,就显得自己太不懂事了。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开庆收精准地看透了儿子的心思,说道:“这次可能没时间来看太阳神队的比赛了。”
“不用看比赛,爸,你帮我打听打听,周穗安教练能继承留在太阳神队吗?彭伟国的状态怎么样?我太惦念他们了,老爸……”
开冲不装小大人了,就像小孩子渴望玩具一样,殷切地盼望着。开庆收并没有那么多精力,不过他还是答应了儿子的请求:“有时间,有时间的话我会打听的。”
“爸妈,你们早点儿返来。”开冲可怜巴巴地说道:“如果你们不返来,我就扒火车来找你们。”
开庆收不再答复相似问题了,叮嘱儿子听爷爷奶奶的话,便提着行李离开了。家里正好有三辆自行车,只有开宏轩来火车站送行。开庆收并不想让父亲来火车站,他受不了依依惜此外场景,他更想拎着包一走了之。父亲来送别,至多准备了几箩筐的絮聒,他能受得了吗?
“爸,你不用跟我多说了,借了亲戚朋友的钱,我一定会按时还。用你的话说,我自己闯的祸,我自己来收拾。”
“那你能保证按时返来?”
面对父亲的逼问,开庆收不敢接话。
开宏轩突然惆怅,说道:“老二,说实话,这几年我一直想让你返来的。你离家太远,我们都照顾不到彼此。我和你妈在家很累,你们在外面也没有人帮忙。你大哥不在了,庆云迟早要嫁人,所以……”
原来父亲如此渴望自己留在他的身边,这让开庆收着实感到意外。他觉得父亲讨厌自己,看不起自己,所以才远走高飞,逃离父亲的说教,到外面的世界闯出一番天地来。离开家乡这么多年,他也过得很累,要是留在父母身边,至多有人照看孩子,他是不是也会轻松一些?
想来东南亚淘金的梦想渐渐走远,想留在家乡的心情越来越急切。
“当着你老丈人的面说给你三万,我就给你三万。”确定身边没有人,开宏轩才取出两摞钱,用衣服挡着,将钱递给儿子:“这可是开家所有的家当了,我还跟老朋友借了一些,万一家里发生点儿什么事,一点儿抵抗风险的能力都没有。”
“那这钱我不能要,家里处处都要花钱,老的老,小的小……”
“拿着吧!”
“那你留着三五千,给家里或者诊所里拉个电话,那样打电话不就方便了吗……”
“拉什么电话,你宋叔叔家里有电话,他成天来诊所里蹭茶喝,我用他的电话怎么了?”开宏轩说道:“只要你不坐牢,你还可以当咱们家的顶梁柱。万一有事,你能帮我顶起来。”
“可是……”
“别婆婆妈妈的了,快走吧!早来早回!”
开宏轩没有絮聒,也没有舍不得儿子,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落在了儿子心里。火车开走了,开宏轩还站在原地。开庆收想起了谁人没有茅厕的家,谁人舍不得安装电话的家,谁人看似风光、实则暗藏隐患的家。
开庆收从来都没有收到父亲的惦念,可是他却深切地感知到了父亲的疲惫。父亲老了,这个家,需要他扛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