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只手遮天 第二章 私心(1 / 2)
入夜后的风雪大了不少,流放部队进了红山马道的隘口,兵士原地扎起营帐,升起篝火。
“我今天瞧见你在后天折腾了半晌。”一名流兵往篝火里加了柴,“部队都停了,校尉还传我问话。”
“是甄毅那叛贼的贱种,瞧着来气。”黑熊甩了马鞭,“抽了几鞭子。”
“那丫头才十二,动身前上头可叮嘱过不准生事。”兵士瞪着他,“你脑子被驴踢了?”
黑熊扭过头,见兵士神情不悦,便只好咽了口唾沫。
他喷着热气,大大咧咧地说:“一个叛贼的后嗣,难道还当个宝物似的供着不成?”
“你懂什么?”兵士对他不屑一顾,“甄氏是开国元老,守了一辈子的满红关,年前甄毅被召回崇都,身边连个护卫都没带,结果被皇上砍了脑袋。边塞的十万将士可是硬生生咽了这口通敌叛国的恶气,他们的心还向着甄毅呢。”
黑熊闻言一惊,猛地坐起身问:“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兵士手贴篝火取暖,“校尉大人最近收了疑,咱们到了边塞要呆上一阵子,短期不回崇都了。甄毅独女要是有什么差池,边塞那群老兵油子定叫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黑熊大惊失色:“啥?不回崇都了?我们是禁军,呆在边塞那鬼地方做什么?”
“嫌咱城西新军是滩烂泥,扶不上墙。营里都在传呢,要留在边塞练兵。”兵士取过烘烤过的头盔戴上,勒紧腰间的钢刀,“今夜我当值,你离那丫头远点,她现在是我们的护身符。到了边塞,咱们就是伴嫁的丫鬟,得看人眼色过日子。”
兵士说完话,掀帘出了帐。
黑熊独自一人坐在帐内,挠着后脑勺思索。
城西禁军是晚年司空借天子行冠礼时上书合议建立,隶属禁军城防,不在太尉管辖,只奉天子号令。纪律一向松散是个吃军饷的闲差,黑熊也是看中这一点才托人走关系进了编制。
边塞大漠,风沙连绵千里成天打仗,那练兵不就是和大漠外寇玩命?
一想到这个节骨眼,他浑身打了个热颤。心想这可不行,这些年他投机倒把攒了些银子,还没娶着媳妇,怎么能留在边塞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黑熊越想越后怕,一个激灵就起了身,拍着脑袋捡起马鞭,当心翼翼地窥视向帘外。
夜里雪大,只要骑马跑上半夜功夫就能到望州,前头红山马道就要走到头,这里是代州地域,满红关近在眼前,部队进了关定然无暇他顾。
黑熊咬牙想直接上马逃。
可转念一想,他是上了军籍的兵。要是崇都接了传报,那返来就会直接被抓来砍头。军律不过三桩,条条都是掉脑袋的事。
他急的抓耳挠腮。
可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灵光一现,上头这么顾及甄可笑,无非是因为她是甄毅的独女。而边塞对甄毅忠心耿耿,要是这小妮子逝世了,部队岂不是要原地折返回崇都?
他一拍脑门,掀开帐帘。
一个猛子扎进黑夜。
……
山道里的营帐众多,风雪夜中犯人们相互依偎取暖,可如故抵不住热风侵袭。
老人和青年蜷缩在山壁旁取暖,元吉侧躺在后头昏迷不醒,甄可笑坐在一旁。
“我在王府前厅看门,时常见着你。”青年抱着双臂,“你是账房师长教师,石赤忱。”
“你叫叶宏放,前门护卫。”石赤忱朝他笑,“中永五年你是边塞斥候校尉,领八人出塞巡逻。”
叶宏放眸子一亮,凑近问:“师长教师怎么知道?难道你也入过满红关?”
石赤忱笑容浓了几分,说:“还在城墙上饮过酒。”
石赤忱身上弥漫着股腐烂的恶臭,令人闻之欲吐,可叶宏放毫不在意。
“当年将军出右庭曾请了位谋士,以驱虎吞狼之计迷惑外寇中庭与左庭不合。”叶宏放神情激动,“那人难道是师长教师?”
老人从腰带里取出个冻硬的馒头,咬了一口缓缓咀嚼:“谋士算不上,穷酸秀才一个。我年轻时得地方书院师长教师青眼,被举荐过‘察廉’司职‘员吏’。”
说到这,他望着馒头叹了口气。
“这崇都的水深,天上有只手盖着,热门学子苦读而不得势,磨尽了我半生锐气。”
“师长教师说笑,当年满红关兵甲十万,兵精粮足,却遭大司空掣肘而不得出关,幸得太尉力谏,皇上才委曲求全颁布攻伐诏令。”叶宏放望着远处营帐内升腾起的火光,“甄将军得师长教师良谋,率五万铁骑出关绕袭右庭,是师长教师为九州唱了一曲‘夜沙狂歌’。”
前方的营帐内突然火光大盛,泛黄的灯火像是在石赤忱眸中燃烧。
“黄沙千里,甲士如海,刀兵猎猎映残月。烟州歌女乐无双做的词,唱的好。”石赤忱先笑后咳,脖颈被阴影遮着叫人看不清,“兵魂销尽战沙河。这封号,与甄将军绝配!可惜了武人一腔热血,终抵不过文人的笔中刀。”
石赤忱抬头望月,雪花飘零落在须头,他抬手捻起,冰凉沁心。
中永五年,他于烟花三月登上满红关城头,醉酒酣饮彻夜。眺望雄雄铁甲马踏狂沙,烽火绵延千里,墙头枫叶斜落飘洒,满地艳红。
蓦然回顾回头,恍如昨日。
往事随风散,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甄将军没有叛国。”石赤忱垂下头,眸子显露悲怆,“是我害了他。”
这声话语落,天际突然传来阵阵雷鸣,雨滴夹着雪啪嗒啪嗒的落。
叶宏放闻言一惊,说:“师长教师莫说胡话,整个甄王府上下都知道是大司空要陷害忠良,与师长教师何干?”
大司空庞博艺上本参奏,控告甄毅私通外邦,图谋不轨。崇都上下偶有闲谈,说如今这天下,姓的是庞,而不是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