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玄（1 / 1）
莫起如何也想不通，一个普通的小镇，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战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只需要一夜未归，万事万物就变了模样，就如同那天他醒来一样，天与地焕然一新。 而最令他悲恸的是，同伴对于他的欺骗。 正想着，冯湘和莫洛推门而入，莫起漠然地看着两人，就像初次碰头。 “还好吗小起，我知道这些你一时难以接受……”冯湘看着他，不禁叹了口气。 “你们在瞒着什么事情？”莫起冷冷地问道。 “饿了这么久，先吃点东西吧。”莫洛走到他跟前，从怀中拿出一张油纸裹着的饼，正是两人都爱吃的葱花煎饼。 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那是几百个清晨，起床都能闻到的味道。 真是令人怀念的味道，可为什么，如今就变得这么陌生呢？ 莫起毕竟年少，目前的处境已然超出了他所能启受的范围，生逝世、欺瞒、亲切、残忍，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 是啊，三年间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些亲密的朋友都是假的，热情的村民也是假的，一草一木是假的。 归根结底，自己是一片没有根的落叶。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一刻接纳了自己。 这是没有名字的代价，人，不能拾了自己的出处。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的可怜”莫起哭喊，“你们自始至终没有把我当做朋友，这一切都是假的……” “老实说，今天发生这一切，我也很惊讶。”莫洛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还不相疑我吗？我和你一样，我没骗你，我也是刚得知这一切。” 莫起双眼通红：“怎么可能，别骗我了，你们都是虎贲人，只有我不是！” 冯湘扶着两位少年的发顶，沉默良久，叹道：“小起，你别怪他。他的确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莫起的眼神中半是惊讶，半是喜悦。喜的是，朋友没有骗他。 冯湘坐在地上：“说来话少，两位小伙要听吗？” 莫洛用力点点头，莫起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冯湘。 冯湘徐徐道来：“很久以前，我们的族人，虎贲一族，并不在这片土地生活。我们生活的地方，叫做马庄。马庄位于一处盆地，土地肥美。因高山峻岭环绕，时常有猛兽出没，袭击村镇，酿成惨祸。不过也正因地势，这个地方没有被内奸侵扰。” 莫洛道：“内奸？就是他们口中的新军吗？” 冯湘道：“谁人时候没有新军，也没有如今的虎贲军。这虎贲一词，原是用来称颂那些勇士的，他们身材魁伟、体格健壮、浑身是胆，敢与侵袭家畜的狼群搏斗，敢与饥不择食的猛虎捐躯一搏。这些勇士是一族之矛，守卫着大家的和平。” 莫洛道：“我清楚了，我族尚勇，所以我们的族名渐渐地演变为了虎贲。” 冯湘点点头：“马庄虽大，足以耕田放牧，纵马驰骋，但终归是群山中的一片天。虎贲勇士们，又何尝不想翻过大山，觅得更好的田地，找寻更舒适的家园。” 莫洛问道：“马庄那么大，还不够折腾吗？” 冯湘微微一笑，道：“跟人的愿望相比，它远不够大。终有一天，虎贲先人翻过悬崖峭壁，足迹遍布四海，虎贲之名随之传遍九州大地。像其他普普通通的群族一样，无声无息地融入这广袤的天地，生根落叶，遍地开花。” 莫起终于开口，问道：“那世外桃源若是我家乡，我便一辈子守着。”
冯湘叹道：“多见识见识，总归是好的，不过人多的地方，就会有纷争。你二人可知，这虎贲与洛河的第一战，是为何？” 两人摇头。 冯湘道：“虎贲人与猛兽常伴，族人尚武，争强好胜。洛河人依山傍水，向往安定。双方虽疑仰不同，但都敬畏上天，视天象定国事，以天候省自身，不敢稍有违拗。对于乐享春种秋收的洛河人来说，虎贲人的存在是一种潜在的威胁；而虎贲人对坐拥良田沃土的生活亦有向往。” 有这么一则寓言故事——“咸半斤而甜四两”。 说某一日，一位洛河人何生来到虎贲人白三的餐馆就食。何生口味淡，指责饭做咸了，要求重做，白三不愿让步。叉腰对骂后，白三落了下风，因此拔剑以对。何生身材弱小，不是白三的敌手，被一剑刺中心脏，倒地而亡。 消息传开，同族人云集而至，要为其报仇。但他们不知道二人是因为什么起了争执。 众人质问白三：“白家老三，你为何杀了何生？” 白三说：“我这一份阳春面，放了两勺盐。” 众人震怒，群起而攻之，杀了白三。 智者从此地经由，甚为不解，问道：“你们为何杀了白三？” 答曰：“一碗阳春面，只能放一勺盐。” 智者叹息道：“虎贲用盆，半斤一盆；洛河用碗，四两一碗。” 返来后，智者对他的门生教训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分说随后，水土先行。” 两人听完后，呆若木鸡。 “这只是一个故事，我想创作这个故事的人，多半是讽刺虎贲与洛河战争的荒诞吧！”冯湘道，“战争继承了数十年，直到洛河出了个天纵奇才，众人称之‘天玄公子’。相传这位公子诞生时，天降祥瑞，连绵的紫云有万里少……” 莫洛道：“就吹法螺吧！” “相传这位公子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三岁识千字，五岁能作诗，八岁熟读兵法，十岁名动四方。以狂放不羁的才能和一手百步穿杨的功夫，颇得洛河镇北大将军赏识，十五岁时被拜为前锋大将。” “当时的洛河北御虎贲，南抚夷狄，前线战事吃紧，城池拾失过半，后方骚扰不停。整个洛河如立于累卵之上，岌岌可危。天玄公子，熟刻天下形势于胸，仅带领三千骑兵，翻越崇山峻岭，绕过敌方三路大军，夜袭南都城城，生擒其国主，不绞杀反而以朋友之礼待之。一场宴席过后，他放了南蛮王，时人多有不解。” “随后，天玄公子孤身入敌营，一番舌灿莲花，竟让蛮族之首如沐东风，醍醐灌顶，二人歃血为盟，结为兄弟，同仇敌忾。” “虎贲兵士骄横已久，浑然不把联军放在眼里，而联军中则逐渐流传着一个天降之子的传说，他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必将带领洛河一雪前耻，重回巅峰。士气高涨的联军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般地席卷北方大地，虎贲节节败退，城池尽都拾失，盟友也作鸟兽散。” “眼看吞下虎贲指日可待，一个没有纷争的太平盛世即将光降，这位天玄公子却离开军营，从此不知踪迹。相传他厌倦了杀戮，也有传闻说他邂逅了一位虎贲女子，堕落如斯，更有人说他本是天降神人，功成之后自然重归天宫，做回神仙。” “往事已不可追寻，但是他这无言的训诫，至今的九州大地仍在遵循，那便是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