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开幽冥世（1 / 1）

裴冉悻悻然爬起来，与少年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神都这些年见闻。 少年等人虽逃离神都，但却也一直关注。对这边诸多了然于心，说了一会二人便扯到裴冉的修行上。 “我看你刚才出手，似乎也要触及神意了？” 现今传启的天武七境为养气、元身、灵府、神意、吞云、飞天、法象。 养气、元身，被视作后天武者。也是诸多武者一辈子的极限。仅元身一步，便可细化为炼皮肉、易筋脉、洗髓骨三步骤。唯有皮、肉、筋、脉、髓、骨全数洗练完成，才能跨入先天之境。仅这一步所消耗的资源，便难倒诸多热门。唯有天才或大家族，才能让家族后代轻松完成。 裴冉不仅是大家族出身，更是武道天才。早在十一岁时，就完成元身修行。返来闭关突破，暂时停了伴读之职。可等他出关，少帝已焚，社稷易主…… 而现如今他苦修多年，已经完成灵府之境。 “我对神意境有些理解，但还没有真正突破——我修炼的《东极天正功》，和外面流传的，似乎有些区别。当然，我寻思着……似乎也能突破。可冥冥中有种预感，眼下突破会有些问题。” 闻言，少年颇为惊讶地打量裴冉。 “你的武道直觉倒是不错。宫里的《东极天正功》是汉庭传启，比外界传续更加完善。而因为某些缘故，宫里的武功心法都用密文撰写，且刻意残缺页数。你当年得赏，传下《东极天正功》的前八重心法，可修炼到灵府之境，参悟先天之道。更后面的心法，本应该是突破之后回宫继承修行，但是……” 当年那场火，不仅葬送赵氏江山，也将裴冉的武学之路彻底断送。 他是万万不肯向董贼低头的。因此，他宁肯跑来找外界流传的《东极天正功》，也不肯再谋划宫里那本。 少年低声背诵口诀，裴冉心中一动，赶忙努力记下。 “等等，你慢点，我怕记错……” 少年反复背诵三遍第九重心法，裴冉才勉强记下来。 “第九重心法也是灵府境，但却是更加高深的心法，若你未来想要有大成就，必须把第九重认真修炼。至于后面的神意、吞云六重心法……回头让兄少给你。” 宫廷为拉拢天下武者，将诸多武学功法化为正、简、速、繁等诸多版本。 其他版本也能修行、突破，但突破后的成就大多不如最核心正统的那一版。各路武者为追求武道极致，自然要向天家效力。 “那成，赶明儿我就来请教他——话说，你们真不斟酌多留几日？咱们可以设法来找谁人混账报仇——当年，我就看那厮不顺眼了。” 少帝的伴读团人数众多，自然也有一个个小团体。 诸葛虹与林越，因为母亲俱是赵氏公主，是少帝的表兄弟，关系最佳、地位最高。 裴冉和其他几个喜欢修武的，与林越关系都不错。此外便是常温那边几个喜欢修习儒学的公子哥。 “你若能说服兄少，我自然没意见。” 目击远处出现诸葛虹身影，少年赶忙迎上来。 诸葛虹衣衫略显凌乱，赶返来后急匆匆把一个锦盒塞给少年。 “你快看看。” 少年顾不得看锦盒，打量诸葛虹衣袍上的血迹，不觉大惊：“你受伤了？” “无碍。在太一楼撞上一个人，已经解决。” 裴柯见诸葛虹受伤，更加担忧。 诸葛虹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然后吩咐少年来马车里面检查锦盒。 少年依言上车，快速打开锦盒，露出里面一道少约七寸，质近金玉的神符。通体散发一种玄妙气息。符箓周边有云篆雷箓，箓中有金乌玉兔、龙凤龟麟等祥瑞。 太一符诏，昔武帝自泰山所得，引天地元气异变，仙武之道由此而昌。 轻轻抚摸符诏，少年脆定心志，取腰间短匕划破手指。伤口处缓缓冒出一丝丝精元，凝聚为精血。 精血与一般血液不同，乃血中精华，诸秘法驱使之媒介。 一滴、两滴、三滴。 当第三滴精血滴落符诏，太一神符骤然亮起白光。亏得马车四面封逝世，才避免光华外射。 取出早前准备的祷文，少年深吸一口气，陈声诵读。 “道成阴阳，清浊两判。天生九霄，地成九幽……幽冥之间，藏灵纳魄，阴司乃开……” 祷文一字一句，清晰吟诵。 待最后一句“兹望幽门，自此而开”时，忽有一阵阴风升腾。 瞬间充斥马车内，旋即冲开窗门，铺满皇宫。可待所有人反应之前，又迅速消失不见。 自这一刻，冥冥之中天机变化。 太乙山落坠镇石，蓬莱阁水漫三山。赤龙山逃亡四凶，葛仙派遗拾宝卷。青岳府翻倒金炉，玄女宫火烧鸾幔。界垂边天雷骤响，五魔头惊起热颤。南疆域战鼓动霄，九大妖举旗揭竿。黄河底太平断锁，搅动石人天下反…… 但那等异变，眼下众人却无所知。 少年与车门前的诸葛虹相顾而望。 “可成了吗？” 少年摇头。 “幽司之事如何能知？怕是唯有逝世后，才可见分晓了。” 诸葛虹无奈：“那今朝之时，到此而止？” 看着另一边，帮忙检查木牛和木箱的裴家叔侄，少年默默点头。 目光看向最后一个木箱，神情略有些怅然。 “此地不便久留，我们分头离来，家里见。” 说完，少年把神幡还给诸葛虹，招呼马夫驾车离开。就连罗正等人也不顾了。 “公子？”武士们看向诸葛虹，他低声道。 “来两个人跟着他，他应该来林府了。” 诸葛虹挥动神幡，驱使罗正、杨琳随大部队，一起离开。 …… 林家，曾经亦是与诸葛家一并辉煌，迎娶公主的功勋人家。 随着六年前那场大火，与赵氏同休戚的林家随之没落。据传，曾经与少帝同居同住的伴读，林家三公子早早被林家家主送来世外北辰宫修行，以避免家族大祸。也有说法，在数年前林家三公子便已病逝。 碍于董氏江山传启赵氏帝统，明面上是外孙一家逝世亡，无人管理天下，外祖父才勉为其难启继社稷。因此对许多前朝重臣，董氏不方便追究，并且要在明面上给予优待，以彰显自家“得国之正”。

林家没落不久，便三房分家。二爷领着自家家眷离来，反得董氏看重，四皇子青睐。当然，眼下四皇子在数月前因谋顺而逝世，新帝也成了太上皇。林家二爷的好日子，也快到头。 少年驱车而来，见门可罗雀，早已破败的林家老宅，不免唏嘘。 “林铮——” 少年念叨着林家二爷的本名，眼中涌现杀机。 当年宫变，林家本是赵氏心腹，却架不住这畜生投靠董贼，生生把自家给坑了！ 放贼出去的，一个是林家老二看守的西城门，还有一个便是南宫将军镇守的北城门。 其结果，便是林越父母和裴冉父母一般，都逝世在那一场大乱中。 “哼，没关系。你的‘好日子’才刚起头呢。” “爷，你快看！” 马夫忽然开口，少年打开窗户，悄悄往外看。 林家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精美的马车。 少年脸色立刻变了。 马夫是前朝神武军退伍老兵，忠心耿耿，他神情激动道：“爷，太后陛下的车马在此，我们……” “不用来了。” 少年推门下车，静静凝视林府。 许久后。 他对谁人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招呼马夫驾车离开。 马夫也清楚当下处境，只是看着亲人不能相见，不免有些叹惋。 …… 林府。 董瑶与林家家主对坐，二人神情寂静。 “陛下，我家二子之事，可否请您开恩？” “燕公，林家老二干的事，是朕能原谅的吗？当年他私开宫门，惹来董老四的贼军杀入皇城，才导致那场大火。燕公若要求情，不如来问问那场大火的当事人？问问你儿子、儿媳，问问你孙儿肯不肯应？” 林家家主沉默不语。 “燕公，”董瑶语气稍稍缓和，“朕敬你是少辈，在这场‘董贼窃国’的大祸中，你我都是受害者。你当知，那场宫变的后果是什么？六年了，原本统一的天下重新团结，国朝元气大损。武道大宗师都在六年前火拼没了！董家有罪，不仅罪在你我两家，更罪在千秋万代，祸害万世社稷！朕虽为董家女儿，也不会宽大其恶。” 尤其是董老四，谁人异母兄少更让董瑶厌恶不已。 数月前联手胞弟弄逝世他，断绝他成为太子的希望，董瑶仍不满足。 他要逝世！ 他那一脉的妻妾子女，连同门人食客统统都要逝世！ 若不如此，难解自己心头之恨！ “燕公——你家二子与董老四关系亲密。若是他家有什么余孽，妄图求林家庇护，希望燕公能明晓是非，顺应正道。” 家主苦笑拱手。 “当然，朕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林家老二的罪，只在他一人。他的妻儿可以保全……毕竟，总不能让燕公次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到自己大儿子和儿媳因为六年前那件事而逝世，林家家主一时间悲上心头。 家族勾心斗角，二子为争取家主之位，不惜害逝世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哥哥，绝大房一脉。 作为父亲，看着手足相残，心情岂能好了？ …… 借“赵氏宝库”密道来到郊外，依早前安排线路，连夜返还藏玉山庄。 少年再度恢复当下的名讳“杨玉”，为藏玉山庄主人。 藏玉山庄作为他们这些逃难遗民的大本营，却并非他们所建。而是“杨玉”父亲，担心自家因战乱灭门，特地留下的后手。 其父亡前认真交卸。天知，地知，唯父子自知。便是一手将杨玉养大的母亲，也不知晓这座山庄所在。杨玉后来逃出皇宫，想起此处山庄，领诸葛虹等人在此落脚。 “庄主返来了？” 邬碧秀见马车停靠，连忙从庄子出来迎接。 杨玉下车，随口问：“这几日，家里可有事？” “一切如常。” 藏玉山庄有两部分人。 一类是杨玉父亲留下打理的老人，多为聋哑人。只有几个正常人管事清楚“杨家”身份，且为杨父心腹。 另一类便是杨玉、诸葛虹这般的前朝落难者。邬碧秀也是此类，其父本是皇宫禁军的一个小统领，祖父乃神武军出身。六年前，因那场大火而家变。杨玉后来便带他家一并逃难至山庄。 原本，杨玉打算让邬碧秀扮作自己妻子家那边的表妹。但她却不肯喧宾夺主，选择扮作女婢，帮杨玉打理山庄。 邬碧秀随杨玉进门，即速招呼两个女婢过来帮忙沐浴更衣。 “行了，我自己来。你来准备准备，过会儿表哥他们也该返来了。” 诸葛虹当前的假身份，是这座山庄的管家。 邬碧秀应声而来，为诸葛虹等人准备吃食。 等一切忙完后，得知杨玉已洗漱完毕，在书房休息，便捧着食盘走来。 悄悄推开门，看到杨玉正躺在白玉榻安小憩。只是他眉头紧锁，时不时发出痛苦呻吟，看得邬碧秀揪心不已。 隐约能看到，袍下黑紫毒线已至小臂。 作为心腹，也是一同逃难之人，邬碧秀清楚杨玉的身体状况。 当日毒入五脏，无法彻底根除。自杨玉心口蔓出一条毒线。延至左臂，向手掌逼近。 如果毒线入掌心，则当日必逝世！ 这几年间，邬碧秀亲眼看着毒线从肩头向下，目前已过臂肘，来到小臂，距离手腕只差一寸。 而她更清楚，在这域外奇毒之下苟活，每逢子午之时，杨玉都要启受莫大苦楚。哪怕用丹药减缓，也只是将剧痛延后，下次一并爆发，会更加难受。 这几日杨玉忙着操持“上皇升仙”，以汤药丹丸压制毒性，眼下便是还债的时候。 邬碧秀忧心忡忡，托着食盘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最后，只是默默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