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篇第二十七章 三人行（下）（1 / 1）

李平安最先得到了姬昌出事的消息。 因为他可以一直关注朝歌城那边上演的‘刺诸侯’大戏。 但这事的发展方向吧……就突出一个魔幻。 这是帝辛准备、筹谋了几年后主动发难，南伯侯鄂崇禹成为帝辛刀下待宰羔羊，又用了一点道德绑架之法，把其他大诸侯放在火上烤。 【谁为南伯侯求情，谁就得众人称颂圣贤之名。】 李平安原本觉得帝辛这招很老练，谁能上这种浅条理的当？ 但他没想到啊…… 众诸侯能受骗； 不少老臣也能受骗； 商容这般商国首相，更能受骗。 南伯侯被囚禁不过四五日，已经是有数十名举足轻重的诸侯、商臣，入王宫之中向帝辛求情，为南伯侯求个免逝世。 商容遭帝辛训斥，泪洒王宫。 大批商臣被杖责五十，罚俸三年。 一群小诸侯遭刑，但刑罚都不致命，在商国刑罚之中称不上酷刑。 一时间，朝歌城王宫大门前哀声遍野，商人都在说帝辛过于凶狠，不应对这么多大臣大打出手，有啥事都能磋议之类的。 随着时间推进，事情不停发酵，朝歌城就出现了两种声音。 来为南伯侯求情的，都是大商的忠臣；能得帝辛刑罚的，都是能名传后世的好臣。 帝辛要斩南伯侯的屠刀，一直悬而未落。 这时候，比较抽象的一幕出现了。 东伯侯进朝歌城，还是带着小队人马、骑着最快的异兽，狂奔了大半个月，一身老骨头架子差点被颠散。 帝辛的老丈人，东伯侯姜桓楚，来刷威望了！ 这个姜桓楚一现身，帝辛兴奋的差点把桌子掀了，立刻派人暗中封锁朝歌城的城门，一个又一個宏伟的打算在他脑海中划过，甚至许久未曾宠幸过的姜皇后，都得了帝辛连夜召见。 姜桓楚休整了一夜。 这位年事已高的八百诸侯之首，在第二日一早，率朝歌城内驻扎的数十名诸侯，进入王宫之中，直奔帝辛的大殿，要为南伯侯求情饶命。 此时已经看出问题的姬昌，明智地选择了洁身自好，并未参与这波诸侯的联动。 以至于，姬昌还被几名好友指责，说他懦弱怕事如何如何。 随着诸侯进入大殿朝拜，王宫大门缓缓封闭。 姬昌自住处负手轻叹，一直下意识佝偻着的身躯，缓缓站直了些。 轰隆—— 天空传来了闷雷声，不知何时，天空遍布乌云，淅淅沥沥的大雨不停砸落。 是日，南伯侯鄂崇禹意图联合南蛮谋反，为帝所诛。 东伯侯姜桓楚等数十诸侯为南伯侯求情，帝震怒，姜桓楚炮烙而逝世，数十诸侯皆遭重刑，折半而亡。 朝歌城中一片寂静，朝歌城外兵马陈列，随时开拔东征。 商有老臣入王宫斥责帝辛残暴，遭刑，横尸宫门之外。 同日，帝辛宣布一批商人臣将之任命，一批自小贵族乃至庶民黎民出身的有才有能之人，进入朝堂之中。 帝辛又宣布延期东征，各路诸侯应献粮草、兵卒、甲胄、奴隶，若再有两个月未能抵达朝歌城者，皆以谋顺罪论处。 诸侯折半急忙朝贡。 半个月后，冀侯苏护昭告天下诸侯，斥帝辛残暴，高呼永不朝商。 帝辛立刻下令，暂缓东征，调五十万大军，亲自诛讨冀国。 也就是在帝辛亲伐苏护前夜，帝辛在王宫内摆了一桌宴席，而被帝辛招待的，也唯有一人。 西伯侯，姬昌。 …… 李平安的一抹虚影出现在偏殿角落，抱起胳膊、靠着木柱，瞧着此刻有些压抑的画面。 帝辛坦胸露怀，穿着金丝做成的少衣，斜靠在低矮的软塌中，面前是两名跪着的美姬，她们背上放了桌面，桌上摆着几类美味。 十丈之外，已显苍老的姬昌低头跪坐，面前是一只矮桌，身旁是两名带刀的侍卫。 几样小菜摆在姬昌面前。 “吃啊，爱卿。” 帝辛目中多是笑意。 “开大王，”姬昌有些惶恐地伸出手，抓起一块兽腿肉，送到嘴边大口咀嚼。 帝辛温声道：“不用做出这般模样，你是圣贤，是天生的神人，如此狼狈不堪做给谁看啊？” 他冷笑了声，那张留着络腮胡的面容上多是嘲讽。 帝辛的嗓音越发轻淡： “这朝歌城中，最懂寡人的，应该就是你了，姬昌。 “我父，杀了你父，你可有怀恨在心？” 姬昌连忙低头跪下，顾不得油污，暧昧不清地高喊：“大王明鉴！老臣！老臣对先王与大王只有忠心啊！” “好了，别喊了。” 帝辛摆了摆手： “坐吧，寡人现在没有合适的理由杀你，现在外面应该已经在传，寡人只要喝醉了酒就容易变得暴怒，从而滥杀无辜。 “用个酗酒、凶横之名，换我大商延寿千载，西伯侯觉得如何？” 姬昌渐渐抬头，只是看了眼帝辛他就连忙低头，额头抵在地毯上，高呼：“大王！您当以社稷为重！保重自身！莫要再多饮酒了！” “你这老东西，此地又无外人。” 帝辛轻轻啧了声，看着面前的铃铛，想着殿外费仲与五十名刀斧手。 他悠然道： “寡人等这一日，你知道等了多久吗？ “谁人姜桓楚，号称八百诸侯之首，隐隐要与朝歌城共这天下，可他却忘了，这天下是我商人的天下！莫说他只是一个女儿嫁给我，就算是他认我做父亲，我也不可能任由他如此肆意妄为、数典忘宗！ “他姜家若非大商封赏，焉能有昔日，焉能有此时！” 姬昌低头不敢多言。 帝辛像是在宣泄一般，又像是想激怒姬昌，继承说着： “你当寡人不想直接杀你吗？ “你与姜桓楚，其实一次只能逝世一个，逝世两个就是倒逼两边同时造反，那小小苏护，不过是跳梁小丑，看不清形势如何，还真觉得这天地间有所谓的大义。 “寡人先杀了他祭旗，然后出兵东讨，断那姜家基业，灭姜家扶持的东夷诸部落。 “只需再东征两次，寡人就能重定大商东部这诸富庶之地，再显汤祖之荣！” 帝辛胳膊高举，用力震动。 “那你现在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圣贤！” 姬昌急声道：“大王是圣贤！” “寡人都说了，你可以放松一下，寡人现在为何要杀伱呢？为了让你周人造反？” 帝辛嗤的一笑： “姬昌，你那几个儿子，被寡人查的一清二楚。 “少子懦弱，二子匹夫，三子平庸，四子神隐，你号称有百子，大多都是充数的义子，说合人心、掌控军务，唯一能堪大用的就是你那二子。

“但不幸的是，他遇到了寡人。 “待寡人平定姜家，你们周国又能如何？ “其实寡人还有一个不杀你的理由……你们守着朝歌城的西大门，那些羌人多骁勇残忍，此前没有你们周国时，他们曾几度威胁到我商国之腹地，先祖不得不迁都遁藏。 “故，先祖用了一个妙计，将一支羌族引入大商边境，传授铸器、锻甲之法，以我大商之臣民而待之。 “这才有了你周国的昔日。 “这八百诸侯，哪个不是我大商册封，哪个不曾被我商人征服！而你，也敢与我大商为敌？” “臣！”姬昌颤声喊着，“臣绝无与大商为敌之念！请大王明察啊！臣对大王忠心耿耿，姬家对商人毫无二心！” 帝辛皱眉注视着姬昌。 他突然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美姬，骂道：“无趣……在这跪着吧，天亮了送来羑里羁押，不得与任何人尤其是周人有半点来往，若有监察失职者，拉来蛇池。” 一旁立刻有几名侍卫闪身而出，低头领命。 帝辛转身就走。 姬昌连忙高呼：“开大王不杀之恩！” “你就是个懦夫！” 姬昌二呼：“开大王不杀之恩！” “懦夫！” 帝辛的骂声带着几分不甘，而殿外等候的刀斧手，快步离来。 姬昌跪在那一动不动，灰白少发不停颤动。 李平安瞧着这一幕，轻轻挑了挑眉。 他倒是没什么同情或者阵营归属感，纯粹就是在视察、感受、增进感悟。 他这个局外人其实看的清楚。 帝辛并非不想杀姬昌，而是迫于形势，根本不能杀姬昌。 留着姬昌就能暂时稳住周人，还能利用姬考继承在西岐城搞分化，劝告周人不要趁势起义，如此，帝辛才能腾出手来收拾东伯侯。 现在，帝辛的整体打算已经顺利完成。 八百诸侯元气大损，东伯侯一家群龙无首，姜桓楚的嫡少子现在都不敢喊一句立刻伐商。 这背后的根来源根基因，其实还是商国经由帝辛这些年的折腾，国力再次提升，将领善战、兵士骁勇。 随着各路诸侯送来的粮草、兵卒、甲胄抵达朝歌城，朝歌城兵强马壮，甚至已可以支撑两线开战。 待姬昌被押来羑里城囚禁，帝辛召集心腹重臣商量东征之事，而此间站着的赫然少了一个老臣——商容。 商容代表的是老旧贵族势力，已经被帝辛顺势扫出局。 朝歌城中，商人都在说帝辛酗酒、残暴，而也只有比干等少数大臣知晓，他们这位大王，几乎已经盘活了一盘逝世棋。 接下来，就是对外征战、威慑诸侯，以武立国运，以杀祭诸王。 …… 李平安的视线，已经从西岐城挪到朝歌城。 倒不是其他，这边的故事着实太多了。 姬昌被囚不过半年，冀州苏护兵败自尽，临逝世诅咒帝辛不得好逝世，苏护妻儿皆沦为奴隶，其女苏妲己貌美，被监军尤浑发现，献于帝辛，成为帝辛众美姬中的一员。 待诛讨苏护的兵马回返朝歌城驻守，帝辛率商军主力再次东征。 被宰了家少的姜家，屁都没敢放一个，反而还拿出了大批粮草、甲胄献给帝辛，并派出了部分精锐赞助商军诛讨东夷。 此次东征，帝辛并没有获得太多益处，没能掠夺多少宝物、粮草，也没抓到足够的符箓。 ——因为东夷诸部落早已在姜家的授意下提前迁徙，只留下了几个小部落给商人填战功。 但帝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对于姜家的忍气吞声，天下诸侯皆深感失望，姜家威望一泻千里，帝辛撤军时还敲打了一下姜家，命商人大军攻破一两个跟从姜家的小诸侯，进城烧杀抢掠、肆意而为。 姜家依旧是大气不敢喘。 自此，姜家已起头陷入颓势，帝辛已在打算第四次东征时，对姜家直接出手，扶持一个新的东伯侯，为商人守护大地的东大门。 帝辛率军回返朝歌城后，他在商人之中的威疑达到了顶峰，骂名也达到了顶峰。 对于骂名，帝辛全然不在乎，场面地步尽在他掌控后，帝辛起头夜夜笙歌。 娇媚的苏妲己就是在这时候得了帝辛恩宠，苏妲己没逝世的家人也因此得救。 而苏妲己这个在野中没有任何靠山的美人，也被帝辛选中，用来压制姜皇后。 借由‘妇人之口’，帝辛加快了提拔自己直系的步伐，商王之大权日渐威隆，商臣之权逐渐分散，商容也被迫辞官。 如此修养了几年后，帝辛已起头打算第三次东征，再次发出了对诸侯的征粮令。 西岐城。 李平安的小院中。 越发沉稳的姬发坐在李平安面前，面容有些憔悴，神态多是疲倦。 还是那般年轻的‘姬旦’，笑着为姬发斟了一杯茶，温声问：“二哥这是怎么了？西边的战事不顺利？” “顺利，”姬发叹道，“羌人部落大多都已收服，这几年得益于你的出谋划策，咱们也算握住了第二把剑。” “那二哥为何愁眉不展？” “父亲年事已高，却犹自被牢狱所困。” 姬发低声道： “此事我如何能心安？ “而今大王再次下令，让各路诸侯运送粮草，我与几位大人磋议，想趁这个机会，携带多些宝物，来朝歌城为父亲求情，请大王放了父亲。” 李平安略微思索，缓声道：“当前这个时局，姜家锐气尽失，商人越发强横，诸侯不敢异动，帝辛倒是有可能放父亲返来。” “唉，”姬发低声道，“有时我也分不清，大王到底是凶残凶横还是雄才简略。” “人都有多面性，”李平安笑着摇摇头，“他的战略眼光和他的行事风格并不矛盾，而商人的传统，就是用恐怖让诸侯惧怕，从而巩固自身统治。” 姬发道：“老四，这次来朝歌城，不如你我伴大哥一同前来。” 李平安摸着下巴问：“我为什么要来？” “这不是想着你主意多，”姬发嘀咕道，“让大哥自己来，我真不放心，我现在最怕的是大哥见到了大王，然后大王杀父亲，扶大哥上位……我并非是对权势有留恋，只是怕大哥自废我周人之武。” 李平安笑道：“也好，我也可来，不过我不会多管其他事，只是来看个热闹。” 姬发问：“啥热闹？” “这个，”李平安略微沉吟，他想到了昨日刚在羑里城的大佬中，看到姬昌所做的批卦。 【损卦六三：三人行，则损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