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第一次哀求（下）（1 / 1）
郭爱云在废弃的厂房里待了两天，如果不是儿子找来，她打算在厂房里安静地逝世来。
这一辈子，她受了太多屈辱。就连出家，都不能顺着她的心意来。
因为连十块钱的门票钱都掏不出来，她被硬生生地拦了下来，连寺庙的门都没有摸着。
说来不可思议，且充满了魔幻色彩，一张十块钱的门票断了她出家的念想，也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从山上下来之后，她坐在路边又哭又笑。然后，就钻进了厂房，想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缓慢地将生命完结。
她身上还有大批的水和干粮，所以她还不至于被饿逝世。在儿子朝她奔来的那一刻，她居然觉得没逝世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她原本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在意她，所有人都厌弃她。但儿子如此火急地来救她，这让她感到了一丝欣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牵挂她的。
汪浩川摇晃着岌岌可危的妈妈，哭喊道：“妈，你醒醒，我这就带你来医院。”
“不来了……”郭爱云蠕动着干涸的嘴唇，说道：“让我逝世吧。”
“妈，别说气话，我带你回家。”
“回家……还不如逝世呢……”
“妈，我知道，你肯定不想逝世，我们对你的关心也不够……妈……回家之后，我好好照顾你。”
郭爱云噗嗤一声笑了，仿佛儿子讲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儿子说得诚恳，可她依然拒绝：“我不中用，对你们的人生没有任何赞助。我逝世了，你们各自追求远大前程，我不会再拖累你们了。”
“你要是真想逝世，你就不会喝水，也不会吃干粮了！”大姨忍不住说道：“你明显希望有人来救你，把你救起来之后再关心你，可你就是不启认，是不是？”
郭爱云被说中了心事，尽管体力不支，但是羞愤交加，躺在地上打滚，不停地干嚎：“我该逝世，该逝世啊！我这样的废物为什么要活着啊？”
赵念花被她哭得头疼，朝着华爱民使了个眼色，说道：“老二，想办法，把她带到医院来！”
华爱民撸起了衣袖，起头“捕捉”郭爱云。郭爱云扑楞着，又咬又踢，华爱民捂着胳膊惨叫连连。借着手电筒的光芒一看，好家伙，两排压印，深深地印在华爱民的胳膊上。
大姨怒吼一声：“你疯了！怎么还咬人呢？！”
汪浩川感到很气愤，可是还没来得及指责，妈妈就躺在地上了。
也好，她晕过来了，就可以把她送到医院来了。
到了医院，汪浩川把身上仅有的钱塞给华爱民，并对他道了歉：“华叔叔，你先来消毒，别让伤口恶化了。”
“哎呀，你这孩子，不用这样……”
赵念花了解汪浩川，便给小叔子使了好几个眼色，示意他先把钱收下，别跟汪浩川掰扯，以免浪费时间，以后她会想办法把钱还给汪浩川。华爱民拗不过这个少年，只好先来包扎伤口。
汪浩川给妈妈挂了急诊，把妈妈的情况告诉了医生。郭爱云正在发高烧，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很显然，她正处于低血糖的状态。挂上水之后，医生说，她的状况很不好，还要做更多的检查。
大姨一听就急了：“那得花多少钱？”
医生翻了个白眼：“钱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汪浩川说道：“大姨，让医生先救我妈，我给我姐打电话……钱的问题，我再跟我姐磋议。”
医生说道：“先来把押金交了，办理住院吧！”
住院押金是两千块钱。
这对几个普通人来说，是一小笔天文数字。
几个人摸遍了口袋，才凑了一千五百块钱。赵念花懊恼地说道：“我带了八百块钱，还觉得够多了，可还是不够啊……”
大姨也犯了难，她走来走来，犹豫着要不要给丈夫打个电话。并不是丈夫吝啬，而是家里面的确没有钱了。老人生病、孩子上学，把他俩的存折都给掏空了。家里剩了几百块钱，能全都拿出来吗？
大姨一着急，便数落道：“浩川，你妈这一辈子，净给别人添麻烦……闹了这一出，我们得搭上多少钱和时间……”
郭爱云悠悠醒转，正好听到这番话，又悲伤落泪了，咬着嘴唇，说道：“我说了，我要逝世，是你们不让我逝世……”
“那你安静地来逝世！别折腾我们这些人！”大姨彻底爆发了，哭喊了起来：“天底下有你这么不懂事的人吗？养了两个好孩子，你珍惜过他们吗？斟酌过他们吗？你儿子再有几个月就高考了，你就算要寻逝世觅活，能不能等他高考完？你好歹是个当妈的，你一点儿都不为孩子斟酌吗？”
“我就是利欲熏心，我又蠢又笨，我这种人就该逝世！”郭爱云从床上坐了起来，披头散发，形如烈鬼：“我现在就逝世给你们看！”
“行啦行啦！”赵念花劝完这个，又劝谁人：“你们都安静一点儿，稍微忍一忍。浩川还在跟前呢，你们给孩子留点儿面子，别让他太难堪了，行不行？”
郭爱云还在大哭大闹，而大姨注意到了一旁的汪浩川，他低头沉默着，像一具充满力量的雕像，就鄙人一刻，他就要在沉默中爆发了。
医患们都在偷偷地看着这场闹剧，赵念花迥殊难堪，更何况汪浩川呢？她悄悄哀求医生：“大夫，我们都是从外地来的，身上没带够那么多钱。在我家那边，交800的押金就能住院……”
“乡下地方和大城市是不一样的。”医生倨傲地说道：“我说了，病人的情况很复杂，两千块钱估计很快就花光了……”
正在说话间，郭爱云又软软地跌倒在了床上，手脚抽搐着，眼睛大大地瞪着，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医生又催促道：“你们还要抢救吗？抢救的话，先把钱交上；要是没钱，那就带别人走吧……”
扑通……
汪浩川直挺挺跪在地上了。
众人全都呆若木鸡。
熟人眼中的汪浩川，是一个家境贫热、但很有骨气的少年。铁骨铮铮的汪浩川，跟父亲闹矛盾、被父亲打到满脸是伤都没有屈就过的汪浩川，毫不犹豫地跪在医生面前，发出了终生第一次哀求：“大夫，我求求你，先救救我妈，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