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故事大王（1 / 1）
开冲决定走高考这条路之后，许多烦恼都消失了，也不用三天两头就往火车站跑了。除了思念父亲的时候，他会听听火车的声音，期待人群中会有父亲的身影。
周家老太爷回老家的时候，果真喊着开冲一起返来，并不只是客气几句。开冲的妈妈不想让儿子来，不想让他给老爷子一家添麻烦。周老爷子气愤了：“小孩子来玩几天而已，有什么麻烦的？要是不来，那就是你们看不起我。”
开冲很想来，王吉英便答应了儿子。她从微薄的薪水里面挤出了几十块钱，买了一点营养品，硬塞到了周老爷的车上。周老爷子拗不过她，只得收下，无奈地说道：“你们家的人，就是礼数多。”
“这儿的人都是这样的。”开冲说道：“每次走亲戚，都要提许多东西，胳膊都要累断了。”
周老爷子很喜欢开冲，这个小孩虎头虎脑，机灵沉稳，将来必然成大器。他抚摸着开冲的头，说道：“你以后一定能成为开家的顶梁柱，你爷爷该多么喜欢你啊！”
“嗯……”对爷爷的怨恨并没有完全消失，但凭良心说，爷爷的确对他很好。开冲说道：“爷爷很喜欢我，不过，他好像更喜欢小颖。小颖一哭，他就不知所措。小颖有什么愿望，他想方设法地帮她实现。”
“那可不！小颖是你大伯唯一的血脉，又是在你爷爷身边少大的，他肯定更疼爱她啊！”
爷爷对他俩的爱已无需赘述，只是奶奶，还没有从“重生”的梦中醒过来，依然对谁人陌生的婴儿疼爱有加。开冲和开颖也认命了，跟别人聊起来，默认谁人小男孩是他们的弟弟。
“你爷爷奶奶年纪也不小了，居然还收养了一个小男孩。现在还好，要是以后上学，成家立业，每一样都要花许多钱，等他俩到了我这个年纪，谁人小孩也不过二十岁，他俩力不从心了，只能靠你们了。”
开冲焦躁地挠了挠头。他对未来还没有切实的想法，但这个小男孩真有可能成为他一辈子的包袱。而且是从天而降，他却甩不开的包袱。
“你不踢球了，以后想做什么呢？”
“不知道，或许当个足球记者也不错。”开冲望着窗外的风光，说道：“如果有可能，我想离家远一些。但是，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到我妈。”
“你年纪还小，先努力读书，高考取得好结果，才有底气选择学校。”
“嗯。”
聊起两个孙子，周老爷子掩盖不住自豪。但是，家人都跟周可行亲近不起来，这又让他有点儿惆怅。给周可为治病那几年，全家人的心思都在他身上，那时候通讯又不发达，经常十天半个月都没法跟周可行联系。他小小年纪，一个人在儒林街少大，他哭过多少次，有没有害怕过，谁都不知道。家人问他好不好，他只会说，挺好的，没什么。
开冲不解地问道：“你们为什么没有把二哥接到身边照顾呢？”
“他还得上学。在东海小学上得好好的，转学很麻烦。再说，谁也没料到他哥哥会在上海待那么久，他爸妈临走的时候，跟老二说，一共撕三十张月份牌，他们就返来了。结果……唉！可行肯定很失望，虽然他谁也没有怪过。”
周老爷子喝了一口茶，继承说道：“他奶奶和姥姥隔三差五过来看看他，两个老太婆都不中用，腰腿也不好，可行主动劝她俩不要来了，他一个人能生活得很好。那时候，主要是你奶奶收留他，要是加起来，他在你家住了至多半年。我在想，他主动报名当飞行员的那一刻，是不是也想离这个家远远的呢？港城也有培养飞行员的军校，他为什么不来那里呢？他就想远离我们，接触得少了，就不会失望了。”
大概是这样吧！
但开冲还是安慰他：“二哥凡事有考量，爷爷，你不要想太多了。”
身为来城最着名的农民企业家，周玉荣的生活却很朴质，他没有住别墅，也没有开豪车。他在老家水镇上建了一座二层小楼，养了许多花花草草，自己种菜，养狗养鸡，过得好不惬意。但是他每年都给镇上的小学捐一笔钱，还给学校建了一个图书馆。
周玉荣的武校也办得很大，每次出操场面都颇为壮观。开冲跟着上了几节课，练武可比踢球累多了，扎马步扎到怀疑人生，走路的时候大腿都在抖。
周老爷子请开冲吃了许多海鲜，他说自己酒量很大，每天中午和早晨都要喝酒。不过，他的老伴不允许他喝太多酒，每次只喝两小盅，酒瓶就被老伴给收走了。
周玉荣的家距离武校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开冲住在武校的单人间，那应该是留给教练的单人宿舍，暂时没人住，他便住在里面。武校的课他随便上，只要不打扰别人上课就行了。开冲对练武兴趣不大，他更喜欢沿着乡间巷子散步，一路走到海边，吹吹海风，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周老爷子喜欢开冲，更喜欢拉着他谈天。他喜欢讲自己的创业史，也为四个颇有成就的子女而自豪。奇怪的是，开冲并不反感他的炫耀，反而很喜欢听他讲故事。周老爷子说，他有个堂弟就是飞行员，应该算中国第一代飞行员，不到三十岁就牺牲了。他的事迹写进了教科书，周老爷子珍藏着他的照片，也珍藏着所有跟他有关的报道。
开冲更崇拜周家人了，他问道：“那二哥想当飞行员，是不是跟那位爷爷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不但是他，就连他大伯、二伯都参了军。从明代到现在，从抗击倭寇到现在的太平日子，我们周家出了好多英雄人物呢。”
周老爷子对家族故事了如指掌，要是从头起头讲，估计开冲在这里住三十天都讲不完。
周老爷子更喜欢讲自己创业的故事，在改造开放之后，他先是办了一个养猪场，感觉卖猪还不够赚钱，便咬咬牙，建了一处加工房，雇了几个零工，加工猪肉，光是一个季度，他就赚了三千多块钱。那时还不到八十年代中期，他成了村庄里最富裕的人之一。
每每讲到这些，他的老伴赵奶奶便打断了他：“孩子更喜欢听英雄的故事，而不是听你吹法螺。别觉得赚了几个钱，就能出书立传了。”
周老爷子哈哈大笑，说道：“那我还是继承讲吧！上次讲到哪里了？哦哦，讲到清末了，我家的一位叔叔来日本留学，在那里认识了几位进步人士……”
这些故事，开冲听得津津有味。在以前那些漫少的岁月里，周家人支出了宏大的代价，许多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说到动情处，周老爷子会唉声叹气，而开冲则红了眼眶。周老爷子便笑道：“你爷爷还说你任性，你这不是挺好的吗？我给华天龙讲这些，他听着听着，就走神了。根本不像你，听得这么认真。”
“这些故事的确很吸引人。”开冲说道：“我也从中学到了许多。开开你，周爷爷。”
只住了三天，开冲就要返来了。周老爷子很奇怪，以往他带着华天龙来，好吃好喝的招待，华天龙整天胡吃海喝，到处游荡，颇有点乐不思蜀的意味。要不是他的爸妈打来电话催促，他才舍不得走。
所以，开冲刚来三天就闹着要走，周老爷子第一反应是自己没招待好。
“不是的，周爷爷，我在这里住的挺好的，我也不想返来，但是我不在家，我妈挺为难的。再说，小颖要过生日了。”
周老爷子一琢磨，也是，丈夫跑了，要是儿子也不在家，谁人女人的位置的确挺尴尬的。
“开冲，你年纪不大，倒是挺为你妈妈着想的。”
“现在我和我妈相依为命，我们俩谁也离不开谁。”
周老爷子还没跟他吹够牛逼，他就要走了，这让他很是惆怅。他安排了一辆来往来城的送货车，把开冲送到了家门口。
华天龙跟他表哥一人拎着一把玩具枪，瞄准了开冲，大喝一声：“来者何人？缴枪不杀！”
“没有枪，你爱杀不杀。”
华天龙瞪大眼睛，夸大地说道：“原来是友军！你终于返来啦！”
“嗯。”
开冲很疲惫，不想伴好友演情景剧，华天龙却三言两语地问道：“周爷爷给你讲故事了？讲到哪里了？”
“大概，讲到民国初年了。”
华天龙得意洋洋：“哦……那我听得比你多，我至多把抗日战争给听完了。”
“那你印象最深的部分是哪里？”
华天龙卡壳了。
“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好意思显摆！”
开冲返来的时候，高飞他们在巷子里面玩鞭炮，吓得小孩子哇哇大哭，高飞他们反而哈哈大笑。开冲很反感这种行为，至多他都是在自家院里或者家门口放鞭炮的，不会打扰到别人，更不会吓唬小孩子。
“咦，大球星返来了。”
高飞往开冲来的方向一指，又要带节奏起哄了。开冲只想快点回家看妈妈，懒懒地说道：“那你要不要合张影，或者我给你签个名？”
高飞被噎得心口疼。
听说开冲返来了，朱方台从另一条胡同里面跑了出来。开冲不上体校，这让他颇感失落。见到开冲之后，他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来体校？”
“奇怪，你管我来不来呢？”
“你是害怕和我竞争？”
开冲笑道：“这么问，你也不怕自讨没趣……”
华裕琳耳朵里塞着耳机，欢快地从家里走出来。看到开冲，她笑容甜美：“哇，小朋友，你返来啦？”
又是小朋友……
开冲不说话，她欢快地问道：“武校体验如何？你想不想当一个武林高手？”
“什么？！”朱方台先激动了起来：“你想来武校？”
言下之意，好像开冲背叛了体校一样。
开冲说道：“管好你自己，不要对我感兴趣，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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