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戏精（1 / 1）
下午果真有一群人来到了家里，儒林街的小孩子们好奇地围上来，但是又接近不了。华天龙捻着玻璃球，跟开冲说道：“这些人每年都要来你家里慰问，我都见怪不怪了。那些小孩真是没见过世面。”
开冲被爷爷“赶”出了家门。爷爷斟酌得周全，万一某个带领关注到了开冲，问东问西，那该怎么答复呢？他不主张开冲扯谎，但是他也不想把家丑暴露在外人面前，最好就是让开冲不在场，那样就没问题了。
开宏轩觉得孙子会强烈抗议，没想到他很洒脱地答应了。他说自己上过好几次电视了，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太多新鲜感。开颖崇拜哥哥，想跟着哥哥一起出来玩，却被爷爷强行扣下。“人家带领肯定是要看你的，你就乖乖地留在家里，哪儿都不要来。”
开颖不想在家，因为她不想看奶奶哭。奶奶一哭，她就会跟着哭。她对爸爸没有任何的印象，可她必须要表现出难过。
对她来说，父亲无异于一个陌生人。然而，这个陌生人来世许多年了，市里面的大带领每年都来家里慰问。他们问得很详细，家里有什么困难，他们帮忙解决。就算带领换人了，这个传统也没能改变。每年清明节，开颖和同学们一起来烈士陵园省墓，她还能从老师的嘴里听到爸爸的英勇事迹。
开颖不认识爸爸。随着年岁增少，她越来越庆幸在一无所知的年纪就失来了爸爸。如果她对爸爸有一丝一毫的记忆，那她应该这一辈子都很难过吧？
就像爷爷奶奶，二叔姑姑一样。
毕竟，被大带领尊重，被老师推许，又被师长教师铭记的人，会是一个多么超卓的人呢？
开冲被赶出家门后，跟华天龙他们玩了一会儿玻璃球。小伙伴们各自散了之后，他一个人到处闲逛。爷爷给了他三块钱，让他来胡宝珠的奶奶那里理发，开冲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的确有点少了。要是妈妈在，她也会让自己理发的。
从奶奶家的胡同出来，往北边走个一百米左右，到了第四排胡同，抬头便能看到“理发”的招牌。街门朝西，虚掩着。开冲推门出去，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传来一阵“做作”的呜咽声。开冲好奇心起，便驻足倾听了起来。
“呜呜呜呜……我在跟赵春雨说话，他说他很告急，我就让他不要告急，谁知道朱方亭有意来撞我呢？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可是在我演出当天，她怎么能撞我呢？她是不是想有意撞倒我，让我受伤，那样我就不能演出了。”
“我对天赌咒，我绝对没有推她！我只是想躲开她！是她自己撞到赵春雨身上的！不疑就找找证人！”
“朱方亭，我敢对天赌咒，你敢吗？如果你不敢，就不要找我麻烦！”
这番自言自语都来自于同一个人，她的声音很稚嫩，但豪情拿捏得相当到位，从委屈，到脆决，再到决绝，她表演得很有“条理感”。她好像也很满意自己的表现，说道：“胡宝珠，你要相疑你自己，你以后是要当电影明星的！”
果然是胡宝珠。她在自导自演，也在自卖自夸。
她从洗头池的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原本正在得意地笑着，可是一看到开冲她就笑不出来了。她凶巴巴地问道：“你在偷听？！”
她涂了一个绿色的眼影，抹着浓艳的口红。那些化妆品并没有涂匀，整张脸透着一股脏兮兮的诡异感。她走了两步就不走了，原来，她穿了一双硕大的高跟鞋，站都站不稳。
开冲禁不住嘴角上扬，笑道：“怎么算偷听呢？我就是来理发的，没想到听到了你演戏。”
想起刚才自编自导自演的那场戏，胡宝珠尴尬不已，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你可以给我作证，证实我不是有意推朱方亭的，对不对？”
“哎，又来！我为什么要给你作证？”
“因为你是开颖的哥哥！我们都要帮她！！”
“的确，开颖是我妹妹，如果有人欺负她，我当然要替她说话。”
“替她说话，那你就要帮我。”
开冲笑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又不认识你。”
胡宝珠委屈地说道：“我现在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还不都是因为开颖？”
她为什么会这样，开冲心知肚明。“谁人沾了一身墨水的女生要报复你了？”
“还没有呢。就因为她不来找我，我才这么告急。”
“所以，你才提前练习说辞，防止她找上门来？”
胡宝珠被说中了，轻轻点了点头。“我真不是坏人，我也没想害她，她被泼了一身墨，就是她自己倒霉。”
开冲有意逗她，便说道：“那你也是希望她倒霉的，对不对？”
胡宝珠毕竟只是个小女孩，一点心机都没有，被开冲一引导，便愤愤地说道：“那当然！泼墨还是轻的，最好把她赶出合唱团！她唱歌不好，心眼又小，人还霸道，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开冲双手插兜，笑吟吟地说道：“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了，你可倒霉了。”
胡宝珠惊慌地捂住嘴巴，哀求道：“那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我都说了，我是为了开颖才那么做的。”
她像是一个用新鲜棉花缝制的娃娃，白胖而又软绵，朴拙而又可爱，跟开冲之前见过的那些纤细秀气的南边女孩完全不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想逗她：“我管不了那么多，反正，你跟谁人姓朱的起冲突，许多人都看到了。你又是真心实意地讨厌她。呃……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胡宝珠当即哇哇大哭：“我是无辜的！我不能被赶出舞蹈队！我这辈子……只喜欢跳舞……”
哎，还真是个小戏精。年纪不大，可是模仿电视剧里的语气却惟妙惟肖。小小年纪，却把“这辈子”挂在嘴边。她张着大嘴呜呜地哭，开冲却低着头忍不住笑。胡宝珠偷偷从指缝里视察开冲，却看到了他强忍笑声的模样。她又气愤了：“你真是个坏人！小颖那么好，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开冲笑够了，说道：“你放心吧，今天我看到的，听到的，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真的？”
“真的。还有你刚才说的那番话，什么讨厌姓朱的那类的，我也不会告诉别人。但是你自己得当心，不要再在这里表演了，万一被别人听来了怎么办？”
这几句话倒像是真心为她好。胡宝珠擦干眼泪，点了点头。“都没有人来这里，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闯出去的。”
开冲疑惑地问道：“这里不是发廊吗？”
“发廊？哈哈哈哈，是理发店啦！这里太小了，我奶奶的理发店搬到后面那一排胡同里了，搬了好几个月了，也就你不知道。”
“哦哦……知道了，我理发来了。我还纳闷，怎么快到过年了，理发店还会没有生意呢。”
“开冲？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嗯。你叫胡，胡宝儿？”
胡宝珠大笑道：“什么胡宝儿，我叫胡宝珠！宝贵的珍珠！”
“知道了。”
“开冲，你说实话，你没有把我想成坏人吧？”
这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开冲转了转眼珠，说道：“相处久了才能见人心呢，你是不是好人，以后再说咯！”
“你！”胡宝珠又气得跺脚：“你一点都不会安慰人！你跟你妹妹差太多了！你就是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