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雪城（1 / 1）
沈渊不觉得意：“哪里就面色发青了？那不是知道，这一走就少再见了，当时也是赶巧，我还好，能走得动路。况且夫人也知道的，穿得厚厚的才出门，哥哥也一直伴着呢。”
墨觞鸳照例不肯轻易揭过：“还顶嘴？便知道身子不好，谁伴着也不行，做哥哥的不更该替你斟酌？也还好你无碍，不然凭他是谁，我都不饶。”见沈渊偷笑，又接着说她：“你还笑，要不是你病弱，都不舍得说你，依我看，将军也早该端出少兄如父的气势来，好好训你一顿。”
沈渊歪着身子，随手一拨耳坠上的芙蓉石，不觉得意地笑笑，不想继承说这些。“他要训便训吧，我只当听不到。对了，阿娘，观莺如此做派，这往后，当真要留着她？”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墨觞鸳手抖了一下，猝一抬眸对上自己的养女，对面的眼眸清澈如许，静谧无波，全然不似刚刚才说出那样的话。
“她，暂时不至于的。渊儿啊，你不要想这么多。”墨觞阁主尽了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来平稳又不经意。幸好，她的养女点了点头，重新捧了油滴盏，专心于吃茶。
中饭沈渊用得不多，两盏擂茶已经占了肠胃。的确有一道杏仁豆腐，做得滑嫩细腻，没有照常法浇糖桂花，而是切了新鲜的瓜果，间错垒在一起，浇上新制的薄荷玫瑰酱，酸甜开胃，回味清爽。
“这就吃饱了？再吃点，午饭不打紧的。”墨觞鸳见她胃口恹恹的，饭菜都没动几筷子，劝了两句。
沈渊摇摇头：“吃了两盏茶，这会也不觉得饿了。”
墨觞鸳却不依，道吃茶占了肠胃都是虚的，午睡起来便会觉得饿，亲手为她布了些平素爱吃的菜，哄着她再吃些。沈渊便学着犯懒耍滑的猫儿一般，磨磨蹭蹭地动起筷子，墨觞鸳已经吩咐水芝来准备消食茶了。
沈渊刚咽下一匙鱼茸珍珠羹，就听见墨觞鸳问她：“今天是二十六，等下个月初一，来少生观进香，好不好？”
“玉瑕山上谁人吗？”见墨觞鸳点头，沈渊捏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饭粒，想了少焉还是同意了：“嗯。也好，来了这么多年，我还从没来过呢。”
处理完了观莺这一出，沈渊也起头累了，用过午饭就回房休息。屋子里熏上了安神香，午睡时，她做了个梦。
梦里回到了金钗之年，元宵佳节来河边放福灯。沈渊不自觉弯起了唇角，她知道这是梦里呀，那条古河叫陌川，河边人许多，拥挤得很，等一下就会不当心被推着滑一跤，会险些落进水里。
可是沈渊不怕。她记着的，当年千钧一发之际，自己不知被谁拉住，回眸一瞧，竟是个清风霁月的年轻公子。
“当心。”公子向她笑笑，见她站稳随即收了手，半点不逾礼数。
“多开公子。”小小的女孩得了搭救，也不要养母领着，自己像模像样行了个福礼。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像街边刚出炉的糯米汤圆，撒一点干桂花，浇一勺甜酒酿，香甜味随热气“腾”地飘起来，带点微醺，叫人心生喜欢。
后来怎样了？梦里沈渊提着莲花灯，牵着养母的手，沿着河岸渐渐地走，期许着后面的戏码。
后来啊，后来她知道了，那年轻的公子姓离，名雪城。再后来啊，沈渊随着明香姑娘上街，来城郊的乐馆换琴弦，一进门竟瞧见个熟悉的人儿——这乐馆的老板，竟像极了那姓离的公子。
小小的女孩牵着明香姑娘的手，呆呆站在原地。明香迈不开步子，奇怪地回头来瞧，还未问是怎么了，柜台后的年轻老板先迎上来，笑吟吟接过了明香手中的琴。
“可是明姑娘的小妹？”老板和明香说着话，目光却落在沈渊身上。明香姑娘抿唇笑笑，算是默许，牵着沈渊进屋坐下。有小厮来送了茶水，年轻的老板回了柜台后，取了工具匣子，边换弦边和她们说着话。
“许久未见，小妹少高了。可还记得我？”老板抬头望过来一眼，就像三月初春的阳光似的，温暖却不灼人。
沈渊自是了然，明香姑娘却不解了，很是好奇地来回瞧着两个人，也不拘是在问哪一个：“记得？如何记得？离公子认得我家妹妹？”
小女孩禁不住低下了头，指尖悄悄在明香姑娘手心划着圈。姓离的公子许是欲等沈渊先言，见她不说话，才自己回了明香。
“有过一面之缘。”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淙淙山泉缓缓流淌而出。
沈渊低着头，看不到明香先是疑惑不解，然后又恍然大悟一般弯了眉梢、忍俊不禁的神情。
“明姐姐，明姐姐。”换了弦，出了门，小小的沈渊踮着脚，拉住了明香姑娘的衣袖。
“嗯？怎么了？”明香怀里抱着琴，蹲下身子听她讲。
沈渊弯下腰，神神秘秘地附在明香姑娘耳边，反手掩着唇道：“明姐姐，刚才替你修琴弦的那位公子，他，很好看！”
明香原本是温顺笑着的，听了这话有一瞬间恍神，神色似乎僵了僵，不过沈渊看不到罢了。真的只是一瞬间，她立刻恢复如常。
“是吗？晏儿少大了，有意思了？”明香姑娘轻笑一声，伸手捏了捏沈渊脸蛋。小女孩的皮肤滑滑软软的，像上好的丝缎。沈渊脸上微红，一双眸子亮晶晶的，还没到夜晚已经生了满天星辰。明香调侃过一句，站起身来领着沈渊便向回走，单手抱着琴也未见吃力。
“才没有，他就是很好看嘛。书上说这叫……这叫，知好色而慕少艾！”小小的沈渊嘟了嘟嘴，眸中的星星藏也藏不住，唇角隐约现了一对小酒窝。
沈渊在梦里回忆了一番最初，便愈发期待着与雪城的相遇。陌川河边人群熙熙攘攘，她当心地放开了手中莲花灯，看着它打了个英俊的旋儿，随着水流渐渐漂远。
就是现在了吧……梦里沈渊提着裙摆，渐渐起身，果然被挤了一下，一个跌咧倒向水面。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