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钟山隐士(1 / 2)
金陵除了城西的清凉山外,城东约三十里处亦有一座闻名遐迩的山峰。
因此山形似古钟,春夏满眼皆是苍绿,众人便依其形而名,取名“钟山”。而汉末三国鼎立时,吴大帝孙权为蒋子文在钟山上立了庙堂,封为蒋侯,世代供享香火,于是又有了“蒋山”之名。(注:蒋歆字子文,汉末秣陵尉,追逐强盗战逝世后葬在钟山脚下,据民间传说成为阴间十殿阎罗的第一殿秦广王)
在盛唐起便被誉为江南四大名山之一的钟山,西有金陵府,南有燕雀湖,东伏密林,北临大江,如此藏风聚气的上佳风水,当世难得一见。(注:唐代《地理志》载:“江南道,其名山衡、庐、茅、蒋”)
而这等上好的山水,此时却鲜少有人问津,准确来说,是无庶民敢接近。只因南唐的安定郡公,六皇子李从嘉自十二岁起,便光明正大地“隐居”在此。
按着这位六皇子数年前对李璟配偶亲口的说辞,他虽为皇子却自知资质平庸,有一天醉心经籍时终于发现自己天生与佛道有缘,在梦中佛祖指点他,到纯净的自然中寻得一处清净世界。于是李从嘉请求搬出皇宫,透露表现自己愿意隐于山水间,终生与青灯古佛相伴,为父皇母后祈福。
而本就崇疑佛教的皇帝李璟,竟然还疑了自己这十二岁儿子的话......不仅深受感动,还特地吩咐皇后钟氏为李璟找一个清净的地方隐修。皇后一起头选择了南唐皇室常来的清凉寺,而李从嘉却逝世活不愿,称清凉寺毕竟在金陵城中,离俗世哗闹太近。
最后李璟只能亲自下旨,把钟山这个风水最好的地方,赐给了自己这个好儿子。李从嘉倒也没辜负自己的志向,三年来,除了奉诏入宫觐见或者前往清凉寺诵经外,愣是没出钟山一步。
这“钟山隐士”整日除了研读佛经,便是约上同道中人寄情山水、吟诗作词。一个念佛之人,做的诗词,讲的却是风月之事,而他这些同道中人,几乎都是南唐那一帮翰林学士,其中最为出名的,莫过于与韩熙载并称“韩徐”的吏部尚书徐铉。
而好巧不巧,徐铉这个人向来自恃清高,此时在野中也受人排挤,刚好就把宅子安在了钟山东侧。
昔日的李从嘉,由于昨夜辗转反侧,早早地便命人把徐铉请来。三年的亲密相处,徐铉早已对这名生性洒脱的六皇子有了极为深厚的情感。他甚至还理想过,只是可惜烈祖定下了兄终弟及的遗命,李从嘉也无意政事,否则,若是李从嘉一旦有机会争储,他定会毫不犹豫地支持。
刚进府,徐铉便朝李从嘉恭敬地拱手道:“臣拜见安定公!”
“徐尚书不用客气,快快入座!”李从嘉天生前额宽厚,因此发愁的时候那几道皱褶一目了然。
徐铉心中关切,刚落座便连忙问道:“安定公何事烦忧?”
“唉!”李从嘉挥手屏退了堂内侍从后,才面露难色地把昨夜刘少监传的皇后懿旨,统统复述了一遍。
听罢,徐铉有些疑惑道:“既然娘娘下了旨,安定公遵旨前来又有何妨?周宗是开国老臣,他可是看着诸位皇子少大的!那李源也是当世将星,如今备受陛下器重。此两家权赫结亲,安定公贵为六皇子,代替娘娘前来赐礼赠言,合乎礼法啊!”
“徐尚书有所不知!我烦心之处,在于李源此人。”
徐铉更是不明就里:“李源?难道安定公与此人有过节?”
“唉!一言难尽啊!”接着李从嘉拍了鼓掌掌,从后堂蓦然走出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少得倒是颇为美丽,可惜走路有些歪歪扭扭,不知是天生致残还是腿上有伤。
“这?安定公此清修之处怎会有女子?”徐铉一时没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看花了眼,赶紧低声说道。
这少女眼角分明隐约两道泪痕,见李从嘉轻轻朝自己使了眼色,连忙惶恐地说道:“小女,小女是受了他人之命,前来引诱安定公的......”
猝不及防,徐铉顿了顿即刻发怒道:“是谁人如此大胆?竟敢令你引诱皇子?”
“是,是......”少女一直紧紧咬着干涸的嘴唇,而支吾之时瞧见李从嘉狠狠朝自己瞪了一眼,似乎极为恐惧,慌忙跪伏于地上,哭泣道:“是燕王!是燕王殿下命小女前来!”
“一派胡言!燕王贵为皇少子,又是安定公少兄,怎会行如此下作之事?老夫劝你如实招来,否则定拿你至金陵问罪!”
少女闻言不敢抬头,只是惊慌失措地继承哭喊:“小女是出身下流,自知罪不可恕!如今怎敢欺瞒贵人?小女句句属实啊!”
话到此处,李从嘉冷冷地出言道:“来人,先把她带下来!”接着,门外两名早已等候的侍从拖拽着少女便退了下来,再把房门紧紧地掩好。
生性率直的徐铉忍不住了:“安定公,此事当真是燕王所为么?臣实在难以相疑!”
只见李从嘉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诚恳地说道:“那女子前番假装夜里在山间迷了路,又到我府前求救,于是我出自善心便收留了她。岂料此女竟多次引诱我!但我既诚心礼佛,怎能沾染女色?总之,这女子最后许是被我浸染了,便如实禀告,是我皇少兄所为!”
徐铉自顾摇了摇头,抿嘴疑问道:“燕王此举到底何意?难道他不知,安定公发誓修佛,此事会陷安定公于不义么?还有,这与那李源又有何干?”
李从嘉始终一脸茫然,缓缓说道:“唉我也不知!我与皇兄毕竟是亲兄弟,多年来一向亲善友恭!直到上月皇祖父诞辰那日,我在清凉寺中随母后礼佛时,曾听闻那李源与我皇兄相见,此后不到一月,此女便出现在我府前了!”
“安定公之意,是那李源唆使燕王殿下如此?”
“徐尚书,我也无法确定,只觉心头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