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夜幕囚笼(1 / 1)
第九星的夜幕星空比莱特星上更美。
虽然人工大气层并不会因为空气污染受损,但肮脏的空气依然给莱特星的夜幕受上了一层阴影,要说哪里的星空与第九星有的一拼,舒云归觉得只有星流航备站的观测台可以瞥见与之媲美的星空。
完蛋,来的第一天就起头想家了。
舒云归蹲在房顶,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将那短暂的个人私欲按了返来。
在街道上燃起的油灯的微弱灯光下,他起头认真探寻这个城镇。
在半空中的时候他就发现内城城墙是个正圆形,此刻沿着外城城墙摸索了半圈,他可以确定这也是一座正圆形城镇。
城镇中心有一座钟楼,那是整座外城中最高的建筑物,但塔尖依然没有超过城墙高度,纯机械驱动的大钟在静谧的夜色中发出一声声「咔哒」声,每到整点就会敲响对应时间的钟声,用来向全城镇报时。
这个高度对舒云归来说并不算高,即使不靠异变能力也能很轻松爬上来。
他站在指向十二点整的时针下面的阴影处,瞥见巡逻队举着火把和油灯从城墙边一栋建筑物中鱼贯而出,起头每隔三小时一次的巡城任务。
看来那边就是巡逻队的大本营了,可能是城防营或者警察局之类的地方,距离有点远,舒云归决定暂时先不过来,他要先把泥瓦匠詹金家所在的这一片区域线路弄清楚,以求被发现的时候能迅速逃跑。
城东的构造比较简单,这里属于穷人窟中的穷人窟,住的都是和詹金配偶一样的社会最底层大众,他们点不起油灯,入夜便早早睡了,此时望过来一片漆黑,只有几只飘流动物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
看来今天的探索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舒云归在心中给外城大致分了个区域,明天早晨他要来还亮着灯的几个地方看一看,能在资源及其有限的地方彻夜亮灯,应该不是寻常地方。
正准备从钟楼上下来,远方却传来了声高亢的烈马嘶鸣声,原本形成一条纵队的巡逻队阵型散开,远远能听见有人大声呼喊:「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真是无比熟悉的呐喊声,舒云归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来,难道又有野地来的人翻墙偷渡出去了?
周围一小片民居被吵醒,微弱的灯光亮起,隐匿者无处藏身,很快被发现了行迹,火枪声追着他朝一个方向追着跑远了。
在漆黑夜色中,火枪枪口冒出的火光异常显眼,舒云归能清楚瞥见有几家的孩子出来视察情况,又被大人揪着耳朵拎了返来。
「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没有身份证实的潜入者,过两天全部要送到斗兽场来。」
小孩子「哎呦哎呦」地叫着,仍不忘找父母求情:「我能买一张斗兽场的票吗?」
夜幕中,打孩子的声音也尤为清晰,巴掌落在屁股上,嚎叫声和骂声一起响起:「你当你是内城贵族啊?要不是出生在外城,你早该被野地的兽人吃得渣子的都不剩了,平时好吃懒做,不帮家里谋生计,还想着来斗兽场享受,那是你一个小孩该来的地方吗?!」
打完骂完,孩子也哭哭啼啼来睡觉了,家少倒凑在一起商量着:「最近抓了不少潜入者,明天斗兽场肯定很热闹,咱们也好久没看过演出了,要不就买一张票吧?」
男人心动的声音响起:「别说,其实我也很想看,上次看兽人演出还是前年的事了。」
「那咱们就买一张票吧,我昨天刚织好一匹布,拿来换票应该是够的。」
男人犹豫道:「那不是给儿子做冬装用的吗?」
「现在离冬天还早着呢,我赶着再织一匹就是了,兽人演出难得,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十分困难
下定决心,夫妻两终于决定买一张斗兽场的票,入睡前妻子还在盘算着:「你看上半场,我看下半场,你可别看过头了,上次就是,等我出去就只剩最后开幕了。」
听着妻子的抱怨,男人哄了几声,屋内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舒云归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房顶,将夫妻两背着儿子的一点当心思全都听出去了。
斗兽场?兽人表演?
舒云归发现人类真是本性难移,古地球上把凶猛的动物驯养做演出,莱特星上把克里虫和恶变体关起来做研讨,第九星上又搞兽人表演。
还真是越怕什么越想征服什么。
别说普通大众,就连初来乍到的舒云归也想来斗兽场看看这兽人表演究竟是个什么别致东西,怎么不受约束的兽人能吓得人类放弃城市建立高墙,被关在笼子里的兽人就能让人心甘情愿掏钱买票趋之若鹜呢?
难道人类对危险与不危险的定义就是看对方是不是装在牢笼里的吗?
可刚经历过莱特星战乱的舒云归清楚地知道,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囚笼。
他顺着屋檐斜角跳下来,路上倒着几个木头做成的笼子,大概不到一米高,顶上的木头被折断了,那些关在里面的潜入者应该就是从这些缺口中逃跑的。
顺着木头散落的方向向前,是一间石头搭建的小屋,据舒云归的视察,内城中没有山脉,想要采石肯定得出城来野地中,石材来之不易,这间石头屋子里肯定藏着十分重要的东西。
石屋只有一扇极为狭窄的窗户,以舒云归的体量肯定进不来,幸好他身高是够的,透过窗户望出去,能瞥见许多摞起来的木头笼子,每一个笼子中都关着一个活人!
看来这里都是巡逻队抓来的潜入者,他不知道是每天都有如此多的人从野地潜入外城,还是最近突然冒出这么多人的,总之看这个数量,野地中应该还有不少的人类在活动。
面对骇人听闻的兽人,他们又是怎么存活下来的呢?
「噗嗤!噗嗤噗嗤!」
石屋深处传出几声气音,似乎试图引起舒云归的注意。
屋子里太暗了,舒云归手边又没有照明工具,他瞪大了眼睛认真往里看,才从囚笼深处瞥见了一截正在挥舞的手臂。
「哟,你也被抓了啊?」
看清柯尼一脸衰相的模样,舒云归忍不住嘲笑他:「你不是跑得挺快吗?扎进水里转眼就看不见了,我还觉得你能凭自己完成任务呢。」
柯尼关在又小又臭的囚笼中饿了一天,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舒云归,向他求救道:「我错了,我听见枪声太害怕了,以后不再跑了,你救救我吧。」
舒云归十分绝情地哼了两声,拒绝道:「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带着你这个拖油瓶咱们都别想活,更何况到了关键时刻你还会抛下我自己活命,那我现在抛下你也算有样学样吧。」
杀人诛心,他不忘提醒柯尼:「我刚才听说你会被送来斗兽场,想不到在野地中人人谈虎色变的兽人进了城内还能用来演出,外城人民玩得还是挺花的嘛,你放心,等你进了斗兽场,我也会来看你表演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柯尼一个内城的不了解斗兽场倒什么都没说,一些对斗兽场表演机制有过了解的人先哭出了声。
和打呵欠一样,悲伤的情绪一样会传染,不知是谁带头起头哭,瞬间整个石屋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咽声,惊得舒云归赶忙看向周围,确定没有惊动居民和巡逻队,才好言劝道:「不至于吧兄弟们……」
不就是被关在笼子里做点拾人的表演吗?虽然真的很拾脸,后续也可能被赶回野地中来挖矿,但也不至于
哭成这样吧?
柯尼明显也吓到了,他捅了捅隔壁笼子里的男人,问:「这是在哭什么?」
这话问得,好像理由合适他也要参加号丧大军一样。
「被送到斗兽场来我们就逝世定了,我们会被兽人撕成碎片吞进肚子里,变成斗兽场喂给兽人的饲料!」
舒云归和柯尼皆是一惊,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也暂停了哭声,纷纭朝男人望过来。
「什么意思?」舒云归警觉地问:「你说斗兽场会把活人喂给兽人当食物?」
男人擤了一把鼻涕,声泪俱下道:「不然你觉得斗兽场拿什么来喂养兽人?外城里才几头牲畜?哪够它们塞牙缝,那里面的兽人都饿疯了,每当有新饲料送出去,总是能激发兽人的嗜血本性,这样斗兽场的门票才卖得好。」
人群中有人惊叫一声:「那我们不是逝世定啦?!」
男人哭喊道:「逝世定了!」
石屋内登时又哭声连天,这回连柯尼也加入其中,他哭得尤为大声,边哭边哀求舒云归:「我知道你最嫉恶如仇、行侠仗义了!你看这里还有带着婴儿的母亲,你会救我们的对吧?」
舒云归沉默了,见他不说话,柯尼急道:「我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如果你不愿意救我也没关系,但这里有好多孩子,你能把孩子们救出来吗?我们现在只能指望你了。」
无数双饱含期望与恳求的眼睛朝舒云归看过来,那些孩子还不懂事,不清楚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还在父母怀中茫然咬着手指。
宏大的压力陡然施加到舒云归身上,他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但也不会置他人的魔难于不顾,但这一次,他犹豫了。
「我把孩子救出来之后要把他们送到哪里来呢?」
他反问:「外城中没有人会收养他们,送回野地中他们也只能当兽人的盘中餐,我带着他们,在巡逻队的火枪下寸步难行。」
望着石屋中的那些眼睛,舒云归摇头道:「我并没有能力让他们活下来。」
他现在没有异变能力,孤身一人没有援助,孩子又是最不可控的变量,哪怕在藏身的时候多哭一声,就可能导致所有人被抓。
既然结局是一样的,那还有必要折腾一趟吗?
舒云归沉默地想着,也许在霍普星域中摸爬滚打这一圈,他终于学会了一个词,叫做「衡量利弊」。
这不是在霍普星域。
舒云归在心中申饬自己,没有IAFA和引路人给自己兜底,现在孤身一人,自己的首要任务是保全自身。
就像程思空一直对他重复的那句话一样,保存有生力量再寻求出路。
他用力闭上眼睛,站在窗口说了声对不起,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便匆匆离开了那座石屋。
只是少夜难捱,绝望的哭声似乎一直萦绕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