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寻常（1 / 1）

“团少，你说，《继父》这个戏，它能红吗？” “你是想问你自个儿能不能红吧？” “嗨，哪能啊？” “那我问你，你做好了红的准备了吗？” “啥意思？” “就是有没有干过什么亏心事儿，赶紧能找补的先找补了，别到时候火烧了屁股，再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干着急。” “我能有啥亏心...事儿。” “嘿，你跟我不实在没啥事儿，可千万别把自个儿也骗了，好好想想吧，我这是把经验告诉你，到时候真出了事儿，可别怪早前儿我没提醒。” 这是徐容跟李又斌前两天碰头时一段谈天的内容，《羊城暗哨》杀青之后，他先是回了趟家，出来大半年了，电话打了不少，老人总是不放心，老挂念，唯恐他一个在外边被人坑了骗了，就回家看看，买了些补品，走时顺带着留下了五千块钱。 老人省吃俭用辛苦了大半辈子，不多的积存全砸在他身上了，也到了享清福的时候了。 徐容没在家多住，学校就要开学，另外还有关系要走动，一走近仨月，返来之后该联系的联系，该走动的主动，没时间的，也约了有空再见。 两年多来，随着见的人越来越多，经的事儿越来越多，他清楚，想要走的稳当，得先把路子走宽。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一个人的能量可以是延展的，腿勤快点，嘴麻利些，费不多大点事儿。 起初，他并没有把李又斌那番话当回事，可是回到学校，见到小张同学后，他冷不丁的又给想起来了，还真是有件事儿。 如今学期才刚起头，自习室内的师长教师并不多，徐容耳朵里塞着耳机，捏着笔，对照着笔记，听着小张同学帮他录的老师讲课时的语音。 小张同学坐在旁边，仿佛一只小猫似的，半趴在桌子上，玩着手机，她不大爱进修，可是因为徐老师非要来，她也就只能跟着过来了。 徐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形。 小张同学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正闲着也是窝在宿舍。 只后边的袁某珊和焦某艳俩人，脑袋挤在一起，悄悄摸摸地拿着张纸和笔，偷偷地交流着，视线偶尔扫向前方的徐容和小张同学。 徐容的心思，既没在录音上，也没投入到笔记本里，他在想怎么跟小张同学表明。 再有一个周，他就要赶来剧组，犹豫再三之后，他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跟小张同学阐清楚，不然万一哪无邪火了，老底儿被扒出来，恐怕更不大好表明。 下了自习，到了半路，徐容打定了主意，大概因为近段以来形成的习惯，他没直入正题，而是先酝酿了一下情绪，把前戏做足。 他随意地问道：“你假期都干嘛呢？” “什么也没干啊。” “难道就没人约你看看电影什么的？” “徐老师，你这个问题好奇怪哦”，路灯之下，小张同学转过头，仰着下巴，眉头微蹙，诧异地瞧着他：“假期为什么要看电影？” “看电影为什么要人约？” “难道我连一场电影都看不起吗？” 你特么脑子有泡吧？ 徐容和小张同学疑惑的目光对视了半响，将话生生地给憋了返来。 沉默着，徐容思绪微微转动着，瞥了一眼小张同学，将组织了半早晨的言语缓缓说了出来，道：“小张，我跟你说个事儿。” “你说。” “...” 徐容轻轻吐了口气，道：“以前有个事儿，我骗了你。” “嗯”？小张同学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望着他：“什么事啊？” “是这样，我原来并不是北大的师长教师，那张师长教师证也是假的。” 小张同学的神情很奇怪，眉眼间的轻松缓缓褪来，眼睛微微睁大，眉头渐渐蹙起，在愕然的不可置疑当中，愤怒一点点的布满。 “当时是因为我想来培训班参加培训，但是手上的钱不多，所以就办了一张假证...” “徐老师，你太让我失望了。” 小张同学脸色红彤彤的，忽地大声打断了他，两只小拳头也不知什么时候攥的紧紧的，眼睛中的眼白多过眼黑，定定地瞪着他，过了几秒钟，她一声不吭地转头拔起穿着小白鞋的脚便跑，连带着背上的书包一颤一颤的。 可是跑了没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过了半边身子，却没瞧他，只是朝着他伸出了瘦少的手臂，声色略显沙哑，像是口中含着冰块一般冷冷的：“把我的小金鱼还给我。” 徐容还未从这一系列的变故当中回过神来，晚自习思考的时候，他潜意识里有种结果不大好的预感，可是又总是安慰自己，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表明清楚就好了，小张同学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想来是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的。

到了这会儿，他起头意识到小张同学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好像超出了自己先前的乐观预估，抿了抿嘴唇，干笑了声，道：“前阵子拍戏，所以...就没戴...” “那我不要了。” 在徐容犹豫着要不要拉住她的间隙里，小张同学已然把手收了返来，转头又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向着宿舍的方向跑来。 她的眼睛很亮，在路灯下，比白日还更亮一些，似乎一泓秋水，闪烁着清澈的光。 徐容望着小张同学跑着的背影，似乎抬起了胳膊，好像在擦额头的汗，他也清楚，天气虽热，可不至于跑两步就出汗，于是便想着要不要追上来，可是刚迈出半步，又给停了下来。 追上来说什么呢？ 小张同学认定的是，自己骗了她。 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而且，为什么会第一时间想着来追呢？ 这不合常理。 早晨，回了宿舍，徐容只是更加脆定了以后不说谎的想法，对于没来追小张同学，他没有太深刻的好或者坏的概念。 而是想着明天怎么哄哄她。 可是第二天早上，到了教室之后，他突然发现小张同学正吭哧吭哧地吃着早餐。 在往常他在的时候，早餐往往都是他顺便带的。 而且，今天小张同学旁边，并没有留下空位。 小张同学没给他占座。 没占就没占吧，他在前边找了个位置坐了。 下了课，他刚要来找小张同学，却发现她跟着舍友一块往宿舍的方向走来，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在往常，她会跑过来，贼兮兮的说：“徐老师，要不咱们来开个荤吧，我知道门口又开了一家新店哦。” 虽然没人注意，可是徐容仍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小张同学看来真的气愤了。 直到此时，他才缓缓意识到，小张同学是女个孩子，虽然傻了点，可是也与大多数女孩儿一样，也是脆弱的。 同时的，也渐渐回过味儿来，她过来曾是如此的疑任自己，哪怕袁珊珊告诉她自己被富婆包养了，她也从未怀疑过，而是傻且固执的无条件的相疑自己。 可是如今，这种疑任崩塌了。 怎么重塑疑任呢？这是个深刻并且复杂的问题，徐容有限的人生阅历，实在想不出切实可行的方案。 换个角度，那么怎么哄女孩儿开心呢？ 从这个角度而言，事情似乎就简单了许多，但是囿于经验的极度匮乏，他一时半会儿的并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但却有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他决定来到图书馆看看。 他记得，先前找书的时候，隐约见到过一本书，名字大概是《恋爱指南——教你怎么哄女朋友》，具体在那，他记不大清了，但是肯定是有这本书的。 功夫不负有意人，通过电脑查询，只十来分钟，徐容便找到了那本封皮和边角都快被翻烂的恋爱指南。 怀着忐忑又告急的心情，他做贼似的，找了个边角的位置，偷偷地翻开了扉页。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你自然就知道让她开心。” “这不是废话吗，我要是知道怎么让她开心，岂不是我真的喜欢她了！” 徐容如此想着，书中是一个个小故事，如同童话一般美好，看的他直咧嘴呲牙。 他似乎忘了来的目的，又似乎没忘，而只自我麻醉地逃避着什么。 到了饭点，感觉肚子饿了，因为浪费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他满怀着罪行和羞愧感，悄悄地把书塞到了书架的一个小角落，以防止别人给抽走了。 随后，不慌不忙地出了图书馆，到了食堂，买饭，像往常一样找了个座位，将餐盒放在上面。 然后又到消毒柜取了筷子，走到了餐桌旁，坐下了，只是举起筷子的一瞬间，看着自己手中的两双筷子，他愣住了。 筷子是经由消毒的，还残余着点温热，四根筷子当中，其中一根并不是太直，略微有点弯曲。 在往常，小张同学一定会眼疾手快地把这根筷子塞到他手里，然后抽走另一根更直的。 在往常，小张同学已经吭哧吭哧地起头往嘴里扒拉。 在往常，小张同学还会偷摸把肉夹到他的饭盒里，然后嘿嘿笑着低头继承干饭。 在往常... 可是今天，小张同学没在。 也许明天，小张同学也不会在。 也许明天的明天，小张同学还不会在。 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筷子，莫名的，他脑子里冒出一句不知什么时候看过的诗，当时只知道大概的意思，却不理解诗人要表达的豪情，可是这一瞬间，他好像清楚了一点。 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