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局开(1 / 1)
天微微亮时,东江镇的早点铺就已经开门了。时值深秋,雾深露重,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早点铺的老板是个年轻的汉子,他已经习惯早起,现在正忙着蒸馒头,锅里也还煮着一大锅豆浆。
就在他觉得起码要过辰时才会有客人的时候,从雾中隐隐现出一个人形。穿过迷雾之后,谁人少得让老板觉得是谪仙人的白衣薄衫须眉坐在了铺子里的凳子上,对着他道:“老板,来两个馒头一碗豆浆。”
老板一时间看得痴了,缓过神来后觉得不好意思道:“好好,即速来。”
老板急忙掀开热气腾腾的蒸笼竹屉,从里面拿出两个还烫手的大白馒头放于碟中,然后又从旁边锅里盛了一碗热豆浆,一并端着送到那位客人的桌上。
老板轻声道:“客官慢用。”
那须眉嗯了一声就拿起一个馒头吃了起来。他吃馒头的方式很迥殊,是那种撕下来一小块一小块放进嘴里,咬的细碎之后再吞入腹中,接着他又喝了一口豆浆,品过之后再咽下来。早点铺老板也是苦孩子出身饿过来的,他知道这位客人吃的每一口都是对食物的珍视。
那须眉吃得比平时的客人要慢许多,但现在还是卯时,早上又起了大雾,也不会有什么客人等位的情况。
那须眉将桌上的馒头和豆浆都吃完后,对老板道:“多少钱。”
老板回了句:“您给四文钱就行了。”
那须眉将四枚铜钱递给老板,顺带问道:“不知这镇上府衙在何处?”
老板想了想道:“您从小店出门,左拐之后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一个岔路口时往右边转,过七八个铺子之后就能看到府衙大门了。”
那须眉道了声多开就转身走了。
老板收起铜钱放入柜台之下,还想跟那须眉说现在府衙肯定没开门,可那须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雾中不见了。老板有一种碰到仙人的感觉,可想了想之后,只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又忙着蒸起新一批的馒头来。
那白衣须眉正是离开飞瀑渊的阿四,他自那天醒来之后就动身前往这东江镇了。阿四按照早点铺老板说的线路很快就来到了府衙前面。现在这个时辰府衙自然是不会开门的,但阿四一个纵身就越过了外墙,进入了府衙之内。
阿四看了一看周围房屋,猜想县吏应该是住最大那间屋子。他悄无声息地进入屋内,只见床帘虚掩,一个中年须眉正抱着一个年轻女子美美地睡着。阿四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对那中年须眉道:“你可是府衙县吏?我来取上面公文。”
床上的正是东江镇县吏,他和他的小妾正在酣睡,被房间内突然出声的阿四吓了一跳,县吏揉着眼怒道:“何人敢擅闯本府官宅!”
待那县吏掀开床帘看到阿四的模样,他顿时觉得阿四比自己怀里的小妾美上太多。他一脸厌弃地将瑟瑟发抖紧搂着自己的小妾推至一旁,对着阿四道:“你究竟是何人!”
阿四见这县吏打着官腔还没睡醒的样子,以床帘旋转勒住县吏脖子道:“我再说一遍,我来取上面公文。是你自己取出来,还是我杀了你再来拿。”
那县吏这时候才算真的苏醒了,眼前这位想必是
上面说的来取公文的大人。他只恨自己没睡醒还打什么官腔啊,忙求饶道:“大人莫要动怒,下官方才糊涂了,这公文下官一直贴身保管,这就给大人取来。”说着,那官吏挣扎着伸手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张公文卷轴,递给了阿四。
阿四拿过公文卷轴,松开了那县吏,然后就地开启看了起来。可他越看脸色越是变化不定,有不解,有诧异,有深思。
就在县吏忐忑着阿四会怎么让自己赔罪时,阿四突然合上公文卷轴离开了。县吏一时间不明所以,但还是少少地舒了一口气,瘫倒在床上。
那小妾不满地看着自家男人道:“老爷,您可是我们东江镇的主啊,为何要怕刚刚那人。”说着,这小妾脸颊泛红,看样子是想到阿四的美貌,情不自禁地害羞了。
县吏听了直接嘘声道:“你个小妇人懂个屁,那位可是上面镇国公的人。镇国公乃晋国兵马大元帅,他就是要踏平我们东江镇,皇上都不会说他一句,甚至还会夸上一声好。”
那小妾这才意识到刚刚那人背后势力的可怕,如果他一怒之下真把县吏和她杀了,他们也只能认命。
阿四出了府衙的时候是带着一股子怨气的,他现在很想把灯影拉到面前问一下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前任阿大现在是先天武者境也就罢了,其手上还有一柄光凭剑鞘就能砍断晋国皇族特供金钢金的神兵。他终于知道灯影在疑中写的“杀之立走,望当心”的真正意思了。他真是要开开灯影这么好心的提醒他啊。
阿四稳一稳心神,原本简单的任务现在也和眼前的迷雾一样,让人无法看清前路。他必须好好打算一番才能完成这次任务了,而这次任务成败的关键就是十里外的风渡口。
白衣薄衫的阿四不得不再次进入迷雾之中,向着风渡口疾驰而来。
石武醒来的时候已经辰时过半,他一打开窗户,发现今天的迷雾很重,竟然都看不清外面街道上的行人。石武兴奋道:“阿大爷爷,你说这种情况下是不是迥殊适合隐匿身形然后逃出生天!”
凳子上闭目凝神的阿大睁开了眼睛道:“不想再进江湖的你不是应该来洗漱,然后吃了早饭渐渐看你爹爹那本菜谱么?”
石武听了吐了吐舌头,吹着口哨来洗漱了。
阿大轻笑摇头,他知道人原本就是反复无常的,更何况一个十岁的孩子。
吃罢早饭过后,阿大问石武今天有什么想做的。石武觉得如果还是有人跟着的话太没意思了,可现在也与渠丰城主说好了,不好甩掉那些跟踪的人。他说道:“今天就像刚刚阿大爷爷说的那样,研讨研讨我爹爹的菜谱吧。”
阿大道:“我就随口一说,你想来玩或者逛都可以的,我会伴着你。”
石武道:“可我不喜欢跟阿大爷爷逛的时候后面还有人跟踪着。但为了不给渠丰阿姨添麻烦,我们也不好甩掉她的手下。所以我还是乖乖在客栈看菜谱吧。”
“你管渠丰叫阿姨?你们很熟么?”阿大笑着道。
石武回道:“还行吧,她不是让我们下一次来的时候找她出来一起好好逛逛嘛。我觉得渠丰阿姨人不错。”
阿大不置可否道:
“你觉得不错就不错吧。”
其实对于石武来说,渠丰城主的确算不错。一个能成为城主的女子,除了武功高强之外,为人处世也必定是人中上品。石武有一个敢杀齐方城主的先天武者做爷爷,她渠丰城主自然可以表现地比石武亲阿姨还亲。
在桌子上翻阅着蓝色菜谱的石武突然道:“阿大爷爷,明年秋天我做桂花酥给你吃吧。”
阿大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桂花酥?”
石武哈哈一笑道:“我那时候请浩然他们吃饭的时候小乖爱吃甜食,那时候我爹说你也正好想吃桂花酥了,就让我来村口摘了一篮子桂花返来。后来我看到后厨还有好几屉桂花酥,而且我爹爹这本菜谱上可是写着了‘阿大叔和小武的朋友都爱吃’。”石武摇了摇手上那本蓝色簿子,由不得阿大不启认。
阿大咳嗽了一声,看着窗外道:“今天的雾真是重啊。”
石武憋着笑意道:“嗯,就是不知道明年的桂花开得好不好。”
“你小子是不是过不来这茬啦?”阿大边说边出门了,不知道他来干嘛。
石武则是在阿大出门之后捧着肚子哈哈哈笑了起来,可还没等他笑几声,一只利箭就从窗外直接射了出去。石武暗自心惊道:“不会吧,我就跟阿大爷爷开个玩笑,就有人来要我命?”
就在利箭近身之际,阿大破门而入,挡在石武身前,单手抓住飞来利箭。但让阿大奇怪的是,他手中利箭瞄准的对象并不是石武,而是石武旁边的床沿上。阿大拿起手中利箭,发现其上挂着一张卷着的纸张。他取出纸张一看,是一张画着一个貌美须眉的画像,而在须眉画像的旁边,写着“局开”二字。
石武探出脑袋看着这张纸,却看不懂道:“什么意思?”
“你那人不错的渠丰阿姨在给你示警,应该是无深谷派来的人出现过了,杀局也要起头了。”阿大再次看着阿四的画像道,“这人我没见过,应该是自我离开后才进入无深谷的。”
石武道:“还好渠丰阿姨让人画下了他的画像,我们也好有个防范。”
阿大再次看向纸上貌美的须眉道:“嗯。”
原来谁人东江镇县吏自阿四走后一直心旷神怡,恐怕阿四返来后会告他一个尽职之罪。所以他早早就让车夫赶着马车送他过来渠丰城主府,自己先将早上的情况全部汇报上来,以免阿四将中间过程添油加醋,害他官位不保。
渠丰城主这才知道无深谷的人出现了,她还请来了城中最好的画师根据东江镇县吏的描述将阿四的画像画了下来。渠丰城主表面上说的是让县吏将那来人行事样貌话语一一纪录在案,即便日后镇国公追究起来,他们也好有个交卸。那县吏听了立马称是,描述起来的时候更是不遗余力。
待送走坐卧不安的东江镇县吏,渠丰城主亲自在画像旁边写上“局开”二字,然后就让翠鸢将这张画像送来给阿大他们。渠丰城主知道杀局已开,这是她最后一次对阿大示警。
暗流汹涌急至,已经形成了一个搅动各方势力的恐怖漩涡。渠丰城主自知若再牵扯其中必定逝世无葬身之地,剩下的就看阿大和石武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