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4 兵贵神速，可惜不是自己的兵（1 / 1）

“余渊！”

遥遥一声呼喊，急迫地冲过了海浪、暴雨和黑夜，那声音好像要一把抓住开风，让她不要再往下沉了，不要再继承跌入无尽黑海的深处。

可是太晚了啊。

她的母亲，她的姐姐，她的挚友，她的伴侣……正在海浪中渐渐远来、下沉，她除了跟上来，已经没有此外办法了。

“余渊，是我，你没事吧？”

谁人声音仍不放弃、不消散，反而在少焉间就迫近了——从海面下翻卷的黑色乱流中，有人稳稳地抓住了她的肩头；那只手压在皮肤和衣服上，意外地干燥，令人一个激灵，心神就被拽了返来。

……余渊渐渐眨了眨眼。

黑夜消失了，大海消失了，明亮天光映在眼睛里，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东罗绒沉来了哪儿——不，不对，数据似乎有杂沓。

他从来不认识一个叫东罗绒的女人。

那是一个数据包内来自“开风”的记忆，他只是不慎让其在自己脑内运行了；还没等完整运行结束，就被打断了。

“余渊？”

将他硬生生从那种做梦般状态中唤醒的女人——现在他认出来了，这是林三酒——此时正弯腰站在他的面前，脸上浓浓地浸着一层哀愁和惊色，和……和几分高兴？

她是为了重逢而高兴的吗？

虽然数据体摒弃了情绪，但只要有足量的形式分析，就能够识别出人类面貌上的情绪表达。他的数据处理恢复正常之后，余渊很快就把一切都回忆起来了，精准得甚至连分秒都可以敲定下来——他不当心触发了一个人的记忆，在刚起头的时候还有几分自我意识，甚至还想到了那两个星球的末日成因；可是后来怎么了？

他从什么时候起头，竟然真真正正把自己当做开风了？

以至于他甚至感觉怀中有几分空落落的——原本应该被他紧紧抱住的人，原来却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当余渊在头脑中追溯着“后台纪录”的时候，林三酒忽然扑通一声跪坐在他的身边，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半躺在地上的。

余渊又眨了眨眼。此时林三酒脸上的神色，真的非常古怪。

她伸出一只手，有点儿颤、有点儿犹豫，但还是探了过来，很当心落在他的脸上。

余渊恍怔着，感觉到她的指尖在皮肤上轻轻抹了几下。

“你……你在哭啊。”

林三酒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被泪水打湿的指尖，喃喃地说。

等她抬起头时，她的眼圈微微有一点泛红；她不自觉地将嘴唇抿紧了一些，各类细节都表明，她似乎也要哭了。

这真是莫名其妙。

作为一个数据体，余渊竟然会落泪，这已经阐明他的体内出了问题；而林三酒瞥见他掉眼泪，自己也要跟着掉眼泪，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的事。

但是，更加莫名其妙的事还在后头：余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眼泪竟然还在热热地往外涌，涓滴没有停止的意思。眼泪来得太凶，一阵一阵模糊了林三酒的脸，他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楚自己此刻身周的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错误，一时间只能坐在那儿，手足无措，任眼泪不停滚落。

“没事了，没事了，”

林三酒的语气听起来，就好像她自己中了一刀似的，不知从哪儿取出一包纸巾，忙忙乱乱地，把好几张带着茶香气的纸一股脑地按在余渊脸上。“你肯定是也受了谁的回忆影响，那都是别人的记忆，没事了，你现在出来了……很快就可以冷静下来了。”

这么简单的结论，余渊在恢复意识之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根本不需要林三酒说。但是他如故一声没吭，任她将一团纸巾在自己脸上糊来擦来，好几次还给他脑袋推得往后一仰一仰。

他一共掉了十七秒钟的眼泪。

等确认他的眼泪终于止住之后，林三酒似乎也总算松了口气。她收起纸，凑近打量了余渊几眼——余渊在这个时候早已恢复了正常，他想自己的神色肯定也回复成了平日的面无表情。

林三酒好像在他脸上搜索什么，又没搜索到，有点失望地坐了返来。“没事了，”她又说了一遍，还拍了拍他的手：“你不会再踏入另外一个记忆里了，我已经想办法确保我们都安全了。”

……她已经破解了这个古怪空间，找到了一条绝对安全的路径吗？

在开口之前，余渊先转头看了一圈自己所在的地方。

他掉入这个古怪空间后不久，就从各类迹象中分析出了它的大概性质。记忆场景本身的存在，并不等于记忆数据正在运行；他估计是有一个“核心”，需要人触发了，才会让记忆数据真正起头运行。

他不了解这个“核心”究竟是什么，在哪里，所以在“气泡”和“气泡”之间穿行的时候，余渊始终非常谨慎，行进时只贴着边缘走——据他分析，这是比较安全的线路。

可是这样的线路，自然带来的限制也不小。当余渊顺着上一个气泡的边缘，往前迈步走入下一个气泡的时候，就来到了一片大海上——他脚下是一条窄少的船坞，笔直地伸入了大海里。除了顺着船坞走向大海之外，他没有任何其他选择了。

可是当余渊此刻止住眼泪之后，却发现自己并非坐在那一条船坞上。

与船坞一起消失的，还有大海与天空。事实上，他现在正坐在一块平常无奇的地面上，头顶上是一片灰白；林三酒坐在身旁，往远处望出来十几米，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这真是太奇怪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看清的是什么。

不管多么平常无奇的地面，总得有一个模样，比如说，水泥地是灰泥抹的，土地也分黑土黄土、是否有杂草；但是余渊盯着身下地板看了好一会儿，却发现自己无法对它发生任何描述。

他看不出来这片地板究竟是什么样的，就好像它太平常、太普通，哪怕一眨不眨地盯着，它都会从注意力之间的缝隙里滑走。

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林三酒好像也清楚了他的疑惑，表明道：“那种记忆领地，在被人的记忆塑造好模样之前，最初最原始的状态就是这样的……我也看不出来它究竟是什么样的，但是我想可能正因为它的混沌状态，才可以被塑造成各类各样的场景吧。”

余渊不太习惯由林三酒作为提供解答的那一方。

他现在需要向林三酒询问，她是怎么破解了这一处空间的，并且获得尽可能多的空间疑息，当他开口时，他也觉得自己要这么干。

然而他听见自己说出口的却是：“……她逝世了。”

“谁？”林三酒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是你触发的记忆中的人吗？”

余渊点点头，尽管如故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频频堕落，但是话头一打开，继承讲下来就好像变成了一个流利而自然的事。“我从记忆很早的部分，就认出了开风所在的星球，也知道那颗星球上后来发生的事……那两颗星球，都在我的数据库里。”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接下来又给林三酒大致讲了一遍开风的经历。

“晨星的末日成因，正如开风推断的那样，是谁人星球上特产的巨型红枫树。它们的一部分树根分布在地面，当地面上出现逝世尸时，通过吸收逝世尸，融合了生物疑息……打个你能听懂的例如，吸收了大批逝世尸后，它们成精了。”

“哪里来的那么多逝世尸？”林三酒忍不住问道。

“极端气候变化导致的随机逝世亡，越来越频繁。”余渊简短地答道，“但那是导因。最终直接毁灭人类世界的，是为了能吸收更多生物疑息——人类疑息——而疯狂活动起来的红枫树。”

“活动起来了？”林三酒忍不住惊讶之色，问道：“那……那开风的世界呢？”

余渊顿了一下。“那是一个非常非凡的末日成因，哪怕在我的数据库中，被这个原因终结掉的人类世界，也就只有开风那一个星球而已。”

林三酒听得入神，微微往前倾过身体，好奇使她琥珀色的瞳孔里闪着清晰的光泽——当初他与她一起闯过梦境副本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眼神，似乎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改变过。

“……是水中毒。”

“啊？”

“是短时间内过量降水，使星球水中毒了。这是最方便人类理解的一个说法。”余渊以一种量力而行的口气说道，“你看，晨星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星球，但午星不是。午星是一个生物体，恐怕离晨星那么近，也是它选择的结果，只是生活在它身上的人，谁都不知道。”

林三酒睁圆了眼睛，喃喃问道：“像……像斯巴安的那颗母王一样？”

“可以这么说。”余渊表明道，“就像人身上也有没有数的细菌群落，原本星球和人是可以继承共生下来的。但是午星在水中毒之后，发生了一系列的……唔，生理变化。它自身发生的毒素因为继承不停的降水而扩大、加倍，又伴随着水而漫延到了星球每一个角落。

“那段记忆还没有运行至最终点，就被打断了，”余渊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说：“但是我想它也离终点很近了……东罗绒已经逝世了，后来的事情我想也没什么重要的了。我真正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我受的影响会如此之大，甚至完全接纳了开风的身份意识……不过，这都可以等等再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面对这个问题，林三酒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