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1 下一步行动（1 / 1）

“我们真的要放了他吗？拍了影片再杀掉不好吗？”

短仔倚在游艇甲板栏杆上，小声问道。在确认几个犯人都被捆严实了之后，他们一行人离开了底层船舱——刚才的决定是阿城临时下的，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疑惑，需要避开秋少天磋议。

依托着帝国军力，秋少天在泪城头颅上践踏了这么久，但凡有一点机会，大半个泪城的人恐怕都不介意瞥见他的浮尸漂在海里。如今有了这个机会，阿城却真心打算放了他，大家都不太理解。

“当然要放。”

在白光灯一闪一闪、半截都泡在脏黄海水里的宽阔仓库中，大家都压低了声音说话避免发生回音。阿城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才说：“我们杀了他只有一个益处，就是心里痛快了，除此之外，屁的赞助也没有。”

大家都望着他，等他继承说。开风静静地站在一边，手不停地捏搓着自己的衣角。她现在非常想走。

“你们想想，影片拍完了，把人杀了，不管他的尸体有没有被找到，帝国方面都可以说他是被以性命要挟才拍出的影片，甚至没有尸体也可以造个尸体出来，说他逝世了。你说影片是真的，他说人到性命关头什么话都讲得出口……一旦陷入这种口水扯皮里，影片的威力就会大打折扣。”

短仔沉吟着点了点头。

“逝世了一个官员，到时候，帝国自然会对我们下手报复。”阿城看了一眼开风，说：“说泪城联结起来只是理想，归顺都无法让我们联结，帝国也不会那么傻，用最笨的手段报复……他们报复的花样多得是，我们只为了杀秋少天出一口气，不值得。”

开风没有说话。

事情演变到这一地步，她隐约发生了一个感觉。

眼下正在出一场大事，一场足以改变泪城未来命运的大事，她的那一个电话是促生它的契机——然而，这不代表她正参与其中。她只是在见证历史转向，这件事本身，并不受她的力量左右。她的意见，其实对它的走向毫无影响。

……她只不过是刚好在场的一个旁观者。

这是一个让人很难下咽的感觉。泪城是她的祖国，这件事也是她促生的，然而当它真正滚动起来时，她发现自己似乎被隔开了一层——很难表明，她也说不好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个感觉。

“那……真的要给他两天时间，让他跑？”黑犬颇不宁愿地说。

“不，那也不行。”阿城答道，“只要他不见了，帝国就会说他是被杀了。帝国当然也会担心他再冒头，私下里恐怕会追捕暗杀他；可是不管怎么说，他失踪了，就会对影片威力、影片的可疑度造成影响。对我们而言，最好的结果是把他放返来，送回帝国人手里。”

“哈？”短仔倒吸了口气——这一句话，显然谁都没有想到。

“听我说完，当所有人都亲目击证他的确平安返来了，人没事，再放出影片，才能制造最大的效果。来自内部人员的爆料或叛变，往往比外人的反抗伤害大多了。”

阿城的脸被烟雾讳饰得隐隐约约，但那一个充满恨意的笑却还是能看得见。“当然，我们也要注意把影片拍得自然点，最好拍得好像他只是在和旁人对话一样。例如说，前方设置一个镜头，让他觉得他在对前方镜头坦白，但实际上我们是从旁边用手机拍的。这一点，我们可以想想办法。”

……太狠了。

开风手心里全是凉汗。

把秋少天完好无损地送返来才爆出影片，那么帝国就怪不到泪城头上来了，他们要对付的对象就只有秋少天这一个“叛徒”而已——不管这个叛徒究竟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他都会是第一个被收拾的。

开风能想到的最狠辣的手段，就是把人杀了，可是帝国绝对有比这更折磨人千百倍的手段。

她当然不是担心秋少天。

当秋少天被平安送返来的时候，当他意识到自己被设计了一把的时候，他会变成什么样的疯狗，就谁也无法预料了。

开风只能肯定一点：仰其鼻息的东罗绒，下场绝不会好。

一个物件如果可以用来泄欲，自然也可以用来泄愤。

其他几个人的面色，倒是越来越亮了。“那他能好好合营么，”短仔还是有点哀愁，“毕竟这事分量不轻……”

几个男生凑在一起，低声磋议起具体该怎么逼秋少天就范的细节。只要他疑了阿城的谎言，逼他就范是有可能的——而一个处于困境的人，又很容易觉得自己抓住的是救命稻草。开风一个人站在圈子外，兀自有点愣愣地。

该怎么保护东罗绒？

等他们议论完的时候，大家都寂静了一会儿。过了几秒，黑犬忽然叹息似的说：“……那我们这个世界，究竟会不会迎来末日呢？”

“邻星毁灭这么大的事，帝国却第一个想到利用它拓展版图，这么看，他们说不定一点也不担心我们世界也会步上后尘。”阿城笑了笑，说：“他们都不担心，我们也不需要太担心。”

未必，开风在心里想。位高权重的人就不会昏聩无能了吗？不会误下判断吗？要她看，历史上的所谓高位者犯过的错误实在太多了，因为他们自己不用启受错误的代价；他们的野心和愿望也叫人难以理解。

“假如邻星是被某种我们也有的因素所毁，那么帝国自然应该告急起来才对，如今他们敢在这个问题上欺骗全世界，利用谁也没见过的‘进化者’威吓全世界，阐明我们星球上可能没有发生这个因素的土壤。”

阿城一边说，一边示意几人该回到船舱下层来了。

“那会是什么？”短仔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以再逼问他一下。”

听着几人交谈，开风一直默不出声地回到了船舱下层。阿城的分析倒也有可取之处；毕竟如果末日因素是一种近在眼前的东西，比如说，核危害，那帝国人恐怕得好好掂量一下再动作……毁灭邻星的末日因素，应该是一种让帝国人觉得遥远的东西，对午星造不成威胁吧？

或许是想得太入神，在那一瞬间里，她甚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记得那四个男生走在自己前头，鱼贯下了窄梯，推门进入了底层船舱——她正要跟着往下走的时候，却瞧见最落后门的发带忽然脚下一绊，失来平衡，后脑勺往前跌了下来。

摔跤了？

这个念头才一浮起来，她就紧接着听见从底舱内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了“咚”一声闷响；开风刚刚踩下来的脚立即就像触电似的缩了返来——“枪在这小子身上！”一个陌生的男性嗓音吼道。

“短仔！”阿城的惊呼声伴随着又一声撞击响了起来，就像是椅子被掀翻了的声音。

出事了！

开风一时连呼吸都忘了，两步就退回了游艇上层——从底舱里，男性扭打搏斗时的声音、喉咙里像是低吼一样的咆哮，砰砰乓乓的闷响，仿佛有实体一样在整间底层船舱里左冲右突；游艇被撞得摇摇晃晃，她脚下一个没站稳，当即就摔在了船板上，差点从栏杆之间滚出来。

怎么回事？不是都把人绑好了吗，怎么还可能打起来？

“砰”一声枪响，骤然惊得开飞停住了，仿佛连心脏都凝固在了胸膛里。她逝世逝世抓着栏杆，盯着窄梯，在接下来一连四五声轰鸣愤怒的枪火声中，耳朵迅速嗡嗡响了起来，好像被灌满了强烈的回音。

是……是哪一方？

仓库里的枪击声回音犹自激荡着，底舱里已经陷入了一片逝世寂。在开风觉得仿佛过来了一辈子之后，她隐约听见底下传来了人声。

她赶紧用力揉了揉耳朵，压了两下耳鼓，稍微听清楚了一点。

“少官，”之前那一个陌生的男性嗓音，模模糊糊地说，“您没事吧？”

开风一颗心陡然沉入了深渊。

“解开我，”秋少天低声喝令道，“快点！”

在一阵窸窸窣窣声里，秋少天又说了些什么，断断续续地听不完全：“这次……你反应很好……怎么会被这些小孩给收拾了……”

最后一句话，她倒是听得清清楚楚——“这里才四个人，还有一个女的，应该在里头，解开我之后你立刻来找。”

不行，不行，她要快点动起来。

尽管开风总是将逝世挂在嘴上，好像无论是自己逝世还是他人逝世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然而当逝世亡——尤其还是刚才还在和她交谈的人——可能真正发生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甚至连手脚都软了，眼睛也不知道何时被泪水模糊了。

在此之前的十九年，她甚至都没参加过葬礼。

她勉强才记得自己要干什么，四肢着地，半滚半爬往游艇后方挪了过来，尽量没有发出声音。他们把秋少天捆得很紧，不管用什么办法解开绳子，都得花上至多几十秒才对——当她忍住想要呜咽出声的冲动，十分困难来到后方甲板上的时候，她听见一个脚步声咚咚地踩着窄梯上来了。

“欸？”那男人果然吃了一惊，暧昧地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

这儿是仓库内部不是海面，显然是他没料到的。那人吃惊之下，四处张望一圈的工夫，对开风来说就是保命的关键了。

接下来是关键——她绝对不能发出一点响动。再慌，也必须渐渐来。

那脚步声沉重地绕着前方甲板走了一圈。不用看，开风就知道那双脚是属于谁的；安全兵靴子有多沉，她亲身领教过。

前方一无所获，那双靴子即速掉转方向，朝后头大步走来了。

……然而当那双靴子到达后方甲板时，那儿也已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