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晒盐（5000）（1 / 1）

作为齐王最忠实的狗腿子，元孝友在高澄停留疑都的两天里，鞍前马后，可谓是少焉不离身。 高澄来往沧州的当天，更是哭得不能自已，哀嚎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王颜。 虽然在青年表演艺术家小高王看来，元孝友在表演上用力过勐，可怎么说人家也是一个郡王、一州刺史，能把脸皮全给拾了，只为讨自己欢心，心底无疑还是感动的。 尤其是看到全城庶民唱着歌颂自己的童谣，送出城外十里，高澄对元孝友在冀州的治理更是满意，若非囊中羞涩，少不得要赏赐一笔金银。 不过在元孝友看来，能与高氏结亲已然是最好的嘉奖，他家世袭王爵，比不得高阳文穆王元雍富可敌国，但也不缺那点赏赐。 至于曾经豪奢的高阳王一系，如昔日子的确比较拮据，没办法，谁叫小高王娶了元静仪、元玉仪两姐妹，作为高阳王府的女婿，分点家产不过分吧，前任高阳王如今还在孙腾府受骗奴仆咧。 高澄离开冀州前，特地往渤海郡来了一趟，在祠堂拜祭自己祖父高树、曾祖父高谧、高祖父高湖等人，并在祠堂中为父亲高欢立起灵位。 随后，他又赶来高翼墓前，亲自为其清扫，并由温子升代为作祭文，这等事迹自然而然会传到高乾、高慎、高敖曹、高季式四人耳中。 做完这些，他在渤海郡蓨县暂住一宿，期间会见了一众高氏族老，与他们相谈甚欢。 翌日即启程，向东来往沧州。 疑都建义，高澄曾与姨父段荣搭档治理过沧州一段时间，但在此地的大众基础可就远不如冀州，毕竟当初裁撤大批州郡兵迁来沧州煮盐，为他们分配田亩，也的确损害了当地人的利益。 部队行到沧州治所饶安城外十里处，高澄指着一片空地炫耀道： “此处便是当年高敖曹将军扎营所在，当时高乾刺史迎父王东出，高将军以妇裙羞辱高刺史，孤那时才满十岁，便与高季式二人来此，将其劝回疑都，助父王成就霸业。” 一众恭维声中，高洋面容苦涩，高澄十岁便能建功，自己年已十六，却一事无成，注定要空度余生。 车驾继承前行，行沧州事张曜在高澄继任齐王以后，就被扶正为沧州刺史，高澄抵达饶安，却不入城，而是带上张曜继承向东前往海滨盐场。 沧、瀛、幽、青四州煮盐，共设盐灶2666座，沧州一州之地却占了折半以上，计有盐灶1484座，年产盐余觞，利润之巨，足以让高澄马不停蹄前往巡视。 他倒不是疑不过张曜，当初韩轨在瀛洲爆发贪腐窝桉，一应幕僚府左，仅有张曜一人清白，高澄就是看中了他的廉洁，哪怕张曜当时资历不够，依旧以他为行沧州事，代行刺史之权。 昔日匆忙来往盐场，只不过是急着看一看新法试验结果。 高澄清楚制盐有两法，即煮盐法与晒盐法，煮盐法主要用于井盐产区，而晒盐法主要制得海盐，。 晒盐法相较于煮盐，具有产量高、成本低、盐结晶大、无需人员时时看管等优势。 之所以当初在沿海地区煮盐，而非晒盐，主要是身为文科生的高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毕竟历史上的晒盐法是到了宋金时代才出现，但真正取代煎煮之法，却是在清朝光绪年间，对于晒盐法的具体过程，高澄两眼一抹黑。 当时整顿盐政、提升官盐产量已经迫在眉睫，没有时间让高澄命专人反复试验，便有了四州煮盐一事。 此时，距太昌六年五月高澄下令傍海煮盐已过四年，这期间高澄从未放弃过对晒盐法的试验，其实早在太昌七年就已经通过晒盐法获得海盐，只是由于技艺原因，效果还不如煮盐。 又过两年，在受命试验晒盐的盐匠们群策群力，以及高澄时不时提出引导性意见之下，晒盐技艺逐渐完善，盐匠们终于试验出了沟滩之法： 即‘近海豫掘土沟，以待潮入，沟旁脆筑晒池，九层或七层，自高第下，潮退，两人绳紧柳斗，戽沟水入第一层池中，注满晒之，然后放入第二层池，则又灌首池使满，次第放至末池，投石莲试之，莲直立，卤成矣，于是趁晴曝一日，即成盐。’ 高澄收获此法，当即下令时任行沧州事的张曜以此制盐，在洛阳时，曾收获张曜奏疏，大赞制盐新法，耳听为虚，目击为实，高澄迫不及待地要前往海滨盐场看一看。 行至兴建不久的晒盐场，入目便是一堆堆白茫茫的盐山正由人装运，准备送往洛阳。 高澄找来盐场负责人询问产量，得知若是天气好，日光足，每日亩产可得200斤。 饶是高澄知道晒盐法的高效与便利，也足足吃了一惊，更别提随行众人。 每日亩产200斤，成本相较于煮盐更是微不足道，大家都清楚，一旦晒盐法铺开，一场关于食盐的价格革命，就将打响。 哪怕是薄利多销，朝廷的转项收入也要远高于畴前，毕竟过往二十万九千余觞的官盐产量仅仅只能满足军国所需，民间的宏大市场因为产能问题，只能让渡于私盐。 此法不仅惠国，更是惠民，毕竟食盐可是刚需，人不能没有食盐，就像大魏不能没有齐王。 高澄领着一众文武官员在盐场待了一整天，今天日头正好，他们亲目击证了晒盐场里，一亩地产出200余斤食盐。 众人再无疑虑，纷纭向高澄称贺，在接受众人祝贺之余，高澄当即起草政令，于沿海各州开设官办晒盐厂，命人送回洛阳，交由门下省考核，待考核通过，再由尚书省执行。 不止如此，高澄甚至就地写下奏疏，为试验出沟滩之法的盐匠们赏赐乡男爵位，甚至哪怕国库一穷二白，还要从齐王府库里拿出赏银，为他们酬功。 身为现代人的高澄深知科学技艺是第一生产力，他也希望能以此作为榜样，号召更多的匠人们开动脑筋。 回到饶安城里，高澄兴趣不减，甚至难得荒唐一回，在接风宴上，多饮了几杯后，就着丝竹管弦，与伎女们共舞。 歌舞伎们见齐王亲自下场，一个个热情奔放地展现着自己妖娆的身姿，只不过高澄虽醉，却还是保持了一份理智，并未做出酒后乱性之事。 当夜还是依照顺序，宿于元明月的房中。 元明月本就到了虎狼之年，高澄又被歌舞伎们撩拨得火起，自是一夜无眠，第二日启程时，坐在车驾上的高澄甚至直不起腰来。 巡视部队由沧州北上行至瀛洲，瀛洲刺史张德兴是高澄一手从民间提拔上来，能力、品行无从挑剔，高澄与他认真交卸了晒盐事宜，等朝廷正式发下政令，一定要用心办理。 只在州治赵都军城歇息了一夜，便启程北上幽州，由于东北方向的辽州并不在高澄的行程之中，辽州刺史张亮便领两万盐兵先行赶往州治蓟县，迎候高澄。 太昌十年五月二十七，高澄在幽州刺史高乾、辽州刺史张亮的伴同下检阅盐兵，并正式废弃盐兵这一名号，改为辽兵。 期间，高澄还随侧室卢娘前往范阳，专程拜祭自己岳父，卢氏北祖大房前任主事之人卢道虔。 而此前齐王为高翼省墓的消息，也早已被高乾知晓，对此自然是感激涕零。 毕竟高澄对他们兄弟的确没得说，高季式甚至因为高慎曾念叨过几句李昌仪，而对着自己二哥挥拳相向。 高澄在范阳与卢氏族老们宴饮时，为元氏之子，五弟少乐郡公高浟与卢氏嫡女订下婚事。 这一趟出巡，宣传威仪、体察民情之余，就是利用诸弟与士族的联姻，拉近彼此间的关系。 高澄为弟弟们寻门阀大族联姻，自然也会防一手，比如等他们稍少大些，便都留在洛阳任闲职，就算真要外放，也得与他们岳家隔个天南地北，以免真的闹出什么乱子来。 在幽州短暂逗留以后，高澄并未再北上巡视北疆六州，他倒是有意重回故土，毕竟自从五岁那年随父母南下河北就食以来，他便再未看过故土风光。 只是北疆苦热之地，难以供给出巡大军，便只好打消这个想法，由幽州向西南边向的定州行来。 昔日三父镇河北的盛况，随着姨父段韶病逝，舅父娄昭调往少安，如今只剩了姑父厍狄干独镇定州。 只是远远望见出城相迎的厍狄干，高澄便下了马车，领上一众兄弟与儿子，当着定州官民的面恭敬向厍狄干见礼，并严肃对诸弟说道： “阿爷临终前曾教导孤：‘厍狄干，鲜卑老公，必不相负。’孤时刻谨记在心，不敢忘怀，你们当以恭顺之心侍奉姑父。” 说罢，又对高孝章、高孝瑜道： “你二人亦是如此，若敢有一丝不恭，休怪为父不念父子之情。” 这番话把厍狄干听得老泪纵横，高欢之逝世对于他们这些人老一辈的人来说，伤感不亚于高氏诸子，若没有真豪情，又怎会置生逝世于不顾，追随他艰苦创业。 如果说在其它地方，都是刺史侍奉高澄，到了定州治所中山，则翻转过来，贵为齐王的高澄在中山的三天时间里，晨昏定省，不问政事，一心侍奉厍狄干与姑母乐陵君。 消息流传出来，时人感慨：齐王侍奉姑父母尚且如此，又何论双慈。 当然，被扔在洛阳的娄昭君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否则非得气炸了不可，至多在洛阳时，自己这儿子别说晨昏定省，能隔个三五天来请一次安，都算得上是稀罕事。 高澄不问定州政事，完全是对姑父厍狄干的疑任，他在定州安插的探子，也只是盯紧了博陵崔氏与清河崔氏。 入中山的当天夜里，在厍狄干举办的宴会上，高澄为六弟常山郡公高演、七弟平原郡公高涣辨别与赴宴的清河崔氏、博陵崔氏两家嫡女订下婚事。 虽说原本是冲着高孝章、高孝瑜来的，但得了高演、高涣的亲事对于两家人来说，也勉强能够接受。 为高演安排清河崔氏这门婚事，高澄也曾有过疑虑，可转念一想，自己与高洋不逝世，高演便只能安心当个弟弟。 提防高演，是自己意外身逝世，高洋该操心的事情，自己又担心个什么劲，难道清河崔氏还会跟着没有兵权的高演搞事情，真要这般智短，早就消亡在历史的少河中。 至于博陵崔氏，高澄是真不敢给自己儿子安排亲事，毕竟崔暹、崔昂、崔季舒，三人都是他在政务上的好帮手。 因此才有了嫡弟高演配清河崔，倒把庶弟高涣配了更受重用的博陵崔。 他这人就这样，没儿子前，一心想要一个儿子安稳人心，等真有了三个儿子，又起头防起了他们，也就现在年纪小，等再过些年，处境估摸着也就比高洋要好一点。 也不知道高孝章、高孝瑜以及刚出生的高孝琬，甚至还未出生的子嗣，谁会是未来熬老头大赛的最终优胜者。 由定州南下便是河北最后一站，相州。 相州刺史杜弼为官清廉，又是个工作狂，眼里揉不得沙子，北魏年间，在洛阳做御史时，曾有过‘台中弹奏，皆弼所为’的事迹，有这样的刺史，高澄也不曾过问相州政事。 不过在邺城时，他听闻邺县此次县试，有一名十一岁的少年中了秀才，不禁大感好奇。 其余地方不是没有比这更年幼的秀才，毕竟县试题目不算太难，但这可是在邺县，河北最精华之地，就竞争激烈程度来说，在北方各县之中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但他终究没有召见那位少年，毕竟府试将近，据说此人也只是将将过线，位列榜单尾部，还是莫要打扰了他复习的心境。 由于殷州被相州与定州拆分，赵郡李氏也被划入了相州行列，高澄来往邺城途中，还特地在李鱼川住了两日，只不过没再为诸弟与李氏安排姻亲，光高澄自己就娶了李昌仪、李祖猗、李祖娥三女，哪还需要用再作联姻。 故而，哪怕赵郡李氏在宴席上带了许多适龄女孩出席，高澄却绝口不提婚事。 毕竟高欢一共也才生了十一子，如今只剩了第八子高淯、第九子高湛、第十子高湜、第十一子高济四人还未婚配，用一个少一个，可得省惜些。 高澄离开河北走的是太行八陉中的滏口陉，这是当年他与段韶、斛律光往河北联络士族走的道路，也是八陉中地势起伏最小，最好走的一条道路。 沿途高澄没少与两儿子提起段韶、斛律光年少时意气相争的趣事，这般父子其乐融融的景象，估计也就这几年时光了。 大军走出滏口陉，行至漳水河畔，高澄来到昔日高欢与尔朱兆杀白马再立盟约的地方，为了取疑尔朱兆，高欢将他给拉了出来，那是自己第一次演戏，演技略显朴质，但当时才十岁的自己涕泪横流，居然也骗过了尔朱兆谁人憨憨。 高澄顺走高欢东出路，与高孝章、高孝瑜提起高氏建义的各类，各类阴谋诡计毫无避忌，他防备儿子是真，培育儿子也是真，总要有个保险，毕竟人有旦夕祸福。 这世上哪会有人为了防备儿子，便把他们培育成不知人心险恶的傻子。 真要有儿子在高澄重重防备下，仰仗自身才干还能翻盘，高澄也认了，大不了爽快下诏逊位，学李渊做个太上皇，一个劲地在后宫里面造人。 能有这本事的人，估摸着也干不出弑父的事来，毕竟这种人都爱名声，你说是吧，李二凤。 高澄渡过漳水时，还在与两个儿子感叹高氏建义是有天助，当初他们刚刚过河，漳水便暴涨，冲断了河桥，乃至随后领轻骑追逐而来的尔朱兆只能隔河喊话，又只身乘扁舟渡河，希望把高欢劝回。 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高欢领二十万六镇庶民与晋州旧部东来，留下尔朱兆在河对岸骂骂咧咧地回了晋阳。 高澄渡河北上，抵达晋阳后，照例在并州刺史潘乐的伴同下检阅晋阳两万胡兵，期间自然少不了各类爱兵如子的表演。 当然，小高王还是有底线，如吴起那种为士卒吸脓疮的事情他可干不出来。 从军营中离开，高澄问起了他最关心的田亩状况，短期内迁走这么多并州胡，他最担心的就是田地荒芜。 好在并州人烟本就密集，迁走并州胡后，不仅没有造成田地荒芜，反而是空出了大批田地，让原本不能按照均田制规定数额实授的汉人们，获得了他们应有的土地。 三河地区，尤其是河北，启平多年，人口大幅度增少，高澄在巡视期间也的确发现许多地区无法按照均田制所规定的数额为大众分配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