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 慈悲宽容（1 / 1）
在众人告急期待的注视之下，灰衣僧人正色开口，“护身灵符乃护身续命的圣物，历来只有证道仙班的仙家才得授予，此番交付凡人实属破例。虽然施主获胜多有不易，但是按照仙家规章，贫僧还需与您辩法.论道，以辨察心性，确保灵符不会所托非人，若是言语之间有所冒犯，还请施主多多见原。”
王仕仁拱手说道，“大师言重了，护身灵符非比寻常，转授之时理应甄辨筛选。”
灰衣僧人点头过后直涉正题，“请问施主，家中还有何人？”
由于这个问题看似只是先聊家常，王仕仁便不曾多想，立刻答道，“回大师，鄙人的双亲晚年已经由世，鄙人为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姐妹，亦不曾娶妻生子。”
灰衣僧人缓缓点头，转而又问，“请问施主，您为何要赶来昆仑仙宫争取护身灵符？”
灰衣僧人的这个问题王仕仁先前应该也有想过，答复的亦很是干脆，“回大师，鄙人乃习武之人，多有行侠仗义之志，济世救民之心，眼下大唐战乱四起，天灾频发，朝廷虽有擎天巨臂，护国能臣，奈何大唐地域广袤，庶民众多，朝廷总有鞭少莫及之处，各地总有王法漏网之鱼，鄙人有意拾遗补缺，为天下庶民略尽绵薄。”
王仕仁言罢，灰衣僧人未置可否，而是随口追问，“如此说来，施主争取灵符只为公义，并无私心？”
眼下争夺的是第八枚灵符，在此之前已经有七位仙家现身，王仕仁一直自场外观战，对仙家的行事风格已有所了解，而且他是白鹤观的俗家门生，对阴阳天道亦有所涉猎，若是换成其他阴官，他定然知道眼下应该如何答复，但眼前站着的僧人乃是佛门门生，他不确定自己如何答复才能合对方心意。
拿不定主意，王仕仁便回头看向少生。
少生很不喜欢给别人出主意，因为任何的决定都会发生相应的后果，只有启担后果的当事之人才有资格拿主意，不能启担后果的旁观者没资格说三道四，哪怕是亲爹亲妈都不应该越俎代庖的替孩子拿主意，更何况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外人。
见少生无有回应，王仕仁只能回过头来，“回大师，要说鄙人全无私心也不尽然，鄙人有位宿敌仇人，武功高强，修为精深，鄙人屡次挑战皆受其辱，故此求取灵符，亦有报仇雪恨，一雪前耻之心。”
灰衣僧人依旧未置可否，随即又问，“佛家有语，痛改前非立地成佛，请问施主，在您看来，痛改前非，能否立地成佛？”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王仕仁却是告急非常，因为他不知道如何答复灰衣僧人才会满意。
王仕仁踌躇之时，台下众人亦在议论纷纭，痛改前非立地成佛是佛门门生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按理说应该是正确的，但灰衣僧人此时提出这样的问题貌似太过浅显，极有可能暗藏变数。
王仕仁关心则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答复才好，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再度歪头看向少生。
少生没有直视王仕仁，而是转头看向大头，“我觉得不能。”
大头此前并没有向少生询问，少生突然开口，他多有意外，急忙撑臂坐直，“啥？”
“因为佛门最重因果。”少生又道。
大头被少生搞糊涂了，疑惑挠头，直到发现王仕仁直视少生方才清楚少生在假借与自己说话，暗中提醒王仕仁，“哦，对，因果。”
待王仕仁回头作答，大头低声问道，“王爷，您为啥不直接提醒他？”
“因为他不是你们，我若是提醒你们出了错误，你们不会怪我，但若是提醒他出了错误，他立刻就会与我反目成仇。”少生随口说道。
大头点头说道，“有道理，咱俩说话被他偷听到了，他就算答复错了也跟咱们没关系。”
二人说话之时，王仕仁已经答复了灰衣僧人的问题，只道痛改前非无法立地成佛，灰衣僧人追问原因，王仕仁只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若是某人恶贯满盈，虽然生出悔改之心难能可贵，却也无法抹杀其先前所做的诸多恶事。
“既然痛改前非不能立地成佛，佛门门生为何还会有此一说？”灰衣僧人继承追问。
王仕仁不是傻子，少生已经给他指出了大的方向，接下来他也就知道应该如何答复了，“佛门门生有此言语，只为大度宽大，谆谆善诱，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知错便不会继承作恶，只要知错便会尝试补救，远比将他们拒之门外，令其一错再错，越陷越深要好太多。”
“南无阿弥陀佛。”灰衣僧人双手合十，面露欣慰。
台上二人的对话也令场外众人多有感想，痛改前非立地成佛这句话他们都听过，而大部分人并不认可这句话，因为如果某人奸霪劫掠坏事做尽，到最后痛改前非立刻就成佛了，对那些一辈子做好事的人来说太不公平，听得王仕仁和灰衣僧人的话，众人这才清楚佛门门生之所以经常劝谏坏人痛改前非立地成佛，只是为了竭力挽救他们，令他们心生希望并迷途知返，而并不是痛改前非，就真的能够立刻成佛。
说这句话的僧尼是不是在扯谎？肯定是，而他们也知道事实并不是自己所说的那样，明知道自己扯谎会增添恶业，僧尼却依旧竭力的挽救众人，此举与地藏王菩萨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不谋而合，说白了就是只要你能迷途知返，我们启担恶业也认了。
“施主如何看待浪子回头？”灰衣僧人再问。
答复问题最怕摸不清对方的脉络，只要摸清了对方的大致想法，便能有的放矢的进行答复，王仕仁正色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迷途知返，难能可贵。”
“贵在何处？”灰衣僧人追问。
王仕仁没想到灰衣僧人会有此一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答复。
灰衣僧人多有谦和，场外众人便不怕他，多在窃窃私语，众人的议论之声刚好为少生提供了掩护，见王仕仁发愣，便转头看向大头，“不能破罐子破摔。”
听得少生提醒，王仕仁立刻会心，“回大师，众人大多忠良仁善，秉行正道，奈何众人有个通病，那便是很容易非左即右，自暴自弃，一旦行差踏错，便为世俗排挤，亦不得面对自己，迷茫之中大多破罐子破摔，堕落沉沦，乃至积习难改，万劫不复。迷途知返和浪子回头的前提是反省自身，正视过错，需要莫大勇气，故此可贵。”
“南无阿弥陀佛，”灰衣僧人微笑点头，“施主所言甚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管是对众人还是对自己，都不能太过严苛，需知世上至善之人和至恶之人都不存在，只要行善多过作恶，便能算作好人，只要诚心悔改，就应给与机会。”
“大师教诲，鄙人定会牢记于心。”王仕仁正色说道。
王仕仁本觉得灰衣僧人的提问会就此打住，不曾想灰衣僧人竟然再度发问，“再问施主，僧人参禅礼佛，无有子嗣，您如何看待此事？”
灰衣僧人此言一出，王仕仁瞬间愣住了，他知道灰衣僧人此时提出这样的问题，是想让他当着众人的面表明此事，以此消除众人对僧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诟病和批评，不过他虽然知道灰衣僧人想让他做什么，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明，只因在他看来僧人不成亲不留后也是不对的。
王仕仁也知道如果这个问题不能给出圆满的答案，之前的努力就会半途而废，求助紧急关头他只能将希望再度依靠在少生身上。
目击王仕仁告急回头，大头急忙歪头看向少生。
“你看我干什么？”少生随口问道。
“我在等着给您做幌子。”大头说道。
少生也没想到灰衣僧人会有此一问，这个问题他此前也没想过，没有现成的答案，只能即时思考。
少生虽然是道门中人，却并不似其他道门中人那般对佛门多有敌意，他的许多朋友都是佛门中人，密宗和禅宗的都有，实则不止是佛门，三清之中的玉清宗也是禁止婚配的，故此对于佛门不留子嗣，他也并不在意，毕竟又不是所有人都当和尚，和尚不娶老婆，其他男人还能多些机会，也算是不与民争利。
目击少生一直不说话，王仕仁越发焦急，因为此前现身的老城隍曾对释玄明说过生命的意义在于传启，站在这个角度来说，和尚不留子嗣是天大的毛病，似乎没什么合理的理由进行表明。
求助紧急关头，少生的声音于东北巽位传来，“血脉的传启和思想技艺的传启。”
王仕仁心思玲珑，一点就透，略做消化之后拱手开口，只道人生的意义在于传启，普通人是父子血脉传启，而佛门则是师徒佛法和技艺的传启。
对于王仕仁的答复，灰衣僧人很是满意，但对他的考验却并未就此停止，“若是施主得了老衲这枚护身铜符，是否会来寻仇雪耻？”
少生本不想越俎代庖，奈何王仕仁再度回头求助，无奈之下少生只能微微摇头。
得到少生提醒，王仕仁皱眉开口，“既得灵符，便不应恃强凌弱。”
王仕仁此言有些模棱两可，并没有正式表明自己不会寻仇。
灰衣僧人听出了王仕仁的话外之音，却并未说破，而是和声说道，“护身灵符乃是神物，得灵符者纵然不是仙人，亦是半仙之体，理应鼠目寸光，明辨是非，万不能偏听偏疑，偏思偏行。”
王仕仁点头应是。
灰衣僧人没有再说话，唱佛之后伸出左手，将自己的护身铜符传给了王仕仁，随即双手合十，消失不见。
待得灰衣僧人消失，王仕仁快步下台，来到少生近前冲其郑重道开。
少生并不居功，摆手过后出言说道，“你可能没听出来，他临走之前的那句话是有所指的。”
王仕仁多有疑惑，“还请真人解惑。”
“他让你不要偏思偏行，是在提醒你不应该再来报仇。”少生随口说道。
见王仕仁皱眉，少生便没有再说什么。
待王仕仁道开离来，大头低声问道，“王爷，您刚才的话明显没说完，老和尚为啥不想让他来报仇。”
“你可以猜一下。”少生说道。
“冤冤相报何时了？”大头猜道。
少生摇头。
“慈悲宽大？”大头再猜。
少生依旧摇头。
“那是为啥？”大头问道。
少生说道，“王仕仁曾经说过，他的那位仇人武功高强，修为精深，他此前多次寻仇都遭其羞辱。老和尚提醒他不要偏思偏行，实则是在提醒他看待问题要公允全面，如果对方真想杀他的话，就不是羞辱他那么简单了，早把他给杀了。”
“对呀，有道理，看来对方一直没想杀他，”大头恍然大悟，“您刚才为啥不直接跟他明说？”
“因为我不知道内情，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