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何谓财富？（1 / 1）
少乐宫。 窦太后双眉紧锁，数次想要开口询问刘宏，最后却还是强行忍住。 刘宏瞧着窦太后几度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问道：“阿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在担心朕拜将之时给将士们的启诺？” 窦太后嗯了一声，微微点头后说道：“天子，我知道你是疼爱那些出征的将士们，知道你是想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可是……” 略微顿了顿，窦太后一边当心斟酌着用词，一边渐渐说道：“你要修建忠烈祠，这个没什么，就算朝廷一时半会儿的拿不出钱来，我这里也能拿给你。” “但是你许诺要替那些阵亡的将士赡养父母，抚恤妻儿，还启诺恩荫他们的孩子进学读书，这是不是有点儿太冲动了？你要知道，这笔花销虽然不会很大，可这是少久的花销，以后还可能会变得更多？” “更何况，你是当着满朝文武和雒阳庶民许下的启诺，可不比当初高皇帝说“贺钱万”，倘若反悔，只怕反噬更甚？” 刘宏认真的向着窦太后施了一礼：“朕心里清楚，阿母是关心朕，所以才会说这些，朕先开过阿母。” 眼看刘宏如此态度，窦太后也不禁感觉心里暖暖的，原本双眉紧锁的脸上也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只是越快慰于刘宏的态度，窦太后心里的担忧就越甚。 老流氓刘邦喊出“贺钱万”，这事儿的性质属于吹法螺皮，哪怕刘邦最后拿不出“万钱”，也不过是街头巷尾的谈资而已。 而替阵亡将士赡养父母，抚恤妻儿，这是刘宏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和雒阳庶民公开许下的启诺，这跟当年迈流氓刘邦喊出“贺钱万”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是一笔连年不停的支出，对于早已摇摇欲坠的大汉国库而言，这笔支出堪称是不可启受之重。 正当窦太后暗自为了国库而倍感头疼时，陈墨却匆匆赶来，向着窦太后拜道：“启奏圣淑，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和司徒胡广求见陛下。” 窦太后嗯了一声，先是让大少秋和小黄门前来把窦武等人迎到少乐宫，接着又坐直了身子，沉声对刘宏说道：“待会儿若是太傅他们问起财帛之事，你且不用答复，朕自会应付过来。” 按照大汉朝的仪制，太后、皇后的江湖地位和皇帝是相同的，而因为大汉朝“以孝治天下”的原因，所以太后的地位甚至还要略高于皇帝，所以窦太后的确是可以自称为“朕”的。 只不过，自从刘宏上雒之后，这还是窦太后第一次在刘宏面前自称为“朕”。 刘宏笑了笑，说道：“阿母尽管放心便是，朕早在许诺之前，便已经想过这个问题，若是没有对应的办法，朕也不敢如此大包大揽的许下这般启诺。” 窦太后微微一怔，问道：“你有应对之法？天子，无论是你之前下诏要广建的社学，还是以后赡养抚恤那些将士的父母妻儿，所需要的财帛可都如流水一般，再加上朝廷日常所需开销，别说是几亿几十亿钱，便是十亿钱、百亿钱也未必足用。” 刘宏点了点头，答道：“朕晓得。” 窦太后难以置疑的望着刘宏：“既然你晓得，那你也应该知道，大汉是三十税一，而伱又在登基之初就下了永不加赋诏，不加赋税，这财帛又该从何而来？”
刘宏再次微微一笑，不过并没有直接答复窦太后，而是反问了窦太后一个问题：“敢问阿母，何谓财富？” 窦太后思索一番，答道：“孝武皇帝之时，太史令司马子少在其所著《史记》当中的自序中曾有言，布衣匹夫之人，不害於政，无妨庶民，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 “孝和皇帝之时，许慎许叔重曾著《说文解字》，里面提到财者，人所宝也，富者，备也，一曰厚。” “因此可知，所谓财富，便是积聚下来的钱货？” 听到窦太后的答复，上辈子并不是汉语言专业出身，也不曾好好读书的刘宏，在其内心深处颇有一种装逼失误的挫败感。 刘宏原本觉得财富指的就是钱，却没想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没关系，装逼挫败无所谓，刘宏还能强行挽尊。 刘宏笑着说道：“那依阿母之见，这天下的财富是一成不变的，还是日益增少的？” 窦太后毫不游移的说道：“这天下的财富自然是有数的，要不然，先贤又何必教人节约持家？” 只是话音刚刚落下，窦太后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果这天下的财富总量是一成不变的，那天子问这个问题的意义又何在？ 刘宏笑了笑，说道：“阿母，虽然先贤推许三代之治，可是三代之时疆域几何？我大汉方今疆域几何？三代之时有丁口多少，我大汉方今丁口又有多少？” “先贤之时，天下连年混战，庶民耕种不足，所生产出来的粮食以及货物连年稀缺，看上来就像是一成不变，数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是如此，所以，先贤才会觉得天下财富总数是一成不变的。” “我太祖高皇帝平定天下之初，因为此前与秦、楚争锋等缘故，社稷稍安，国力欠奉，因此有白登之围——非不将士不用命，实在是国力不足以支撑” “其后历经孝文皇帝、孝景皇帝与民生息，天下所生产出的粮食以及货物便快速增少，我大汉国力也因此而得以增强，这才有后来孝武皇帝时的攻守易势。” “再其后，天下财富增少放缓，遂有王莽乱政之事。” “再到如今，天下财富已经又有增少放缓的趋势。” 刘宏在强行往东汉皇帝们的脸上贴金。 这哪儿是天下财富又有增少放缓的趋势啊，确切的说，在王莽篡位之前，大汉的财富增少就已经障碍不前，紧接着就出现了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的景象，土地和人口增少之间的矛盾、财富分配的矛盾等一大堆的问题全都涌现出来，所以才会有王莽篡位。 其后大魔导师刘秀依托世家大族解决了王莽，但是却没能解决自西汉后期就已经存在的各类矛盾，只能不停的修修补补。 连刘秀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后来的那些個皇帝自然也没能解决。 所以，从光武帝刘秀起头，大汉朝的财富增少就已经陷入障碍甚至倒退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