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4章 婚期(1 / 1)
礼拜天。 一大早,一辆锃亮的黑色皇冠轿车,绕着燕园的围墙,驶向燕园东侧的居民区。 接近马路的五道口商业区,这个时间段人流不少,几家早餐铺生意格外好。 “就停在马路边上吧。” “可以开出去的,沈姑娘的车不也能开出去?” “不用,我走出去。” 下车后,在无数路人艳羡的目光中,李建昆从后备箱里拎出两瓶茅台、两筒麦乳精,还有四瓶用网兜装着的黄桃罐头。 他忽然动作一滞。 意识到以往来沈家――尽管他来的很少,但总会拎些熊孩子喜欢吃的零食。 壮壮…… 穿过五道口商业区,进入胡同巷子。 不时能瞥见几个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来上学的孩子。 曲里八拐,花了大约七八分钟,李建昆来到沈家的院门前。 门外停着沈姑娘的白色大头鞋车。 这个时间过来有讲求,一来礼拜天沈姑娘在家,二来沈父还没有出摊修鞋。当然也可以选择早晨,但似乎不太好…… 什么缘由,李建昆也说不上来。 他戳在院门外站了两分钟,心情颇为复杂。 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铛铛铛! 他抬手叩击锈迹斑斑的狮头辅首。 吱呀―― 没过十秒,一股风透过门缝吹出来,有些朽态的院门应声而开,露出沈姑娘柔美的身形。 “我猜到是今天。”沈红衣俏丽的脸蛋上,腾起两抹酡红。 对于姑娘来说,今天不亚于心上人上门提亲。 她从李建昆手上接过礼品,问道: “东西呢?” 李建昆撩开米黄色风衣,一只烫金绒缎面的荣誉证书,夹在左胳肢窝里。 沈红衣眨眨眼,示意她父亲在北房堂屋里。 “红衣,谁来了?” 沈母从厨房走出来,蓝布褂子的袖管卷起来,双手湿漉漉的,约莫在洗碗。 瞥见来人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连声道: “建昆呀,来来来,赶快出去。 “他爸,建昆来了!” 不多时,李建昆在北房堂屋里见到沈学山。 这位双腿残疾的退伍军人,比起一年前见时,苍老得多,白发有六七成,眼窝深陷,漆黑的脸上布满褶子。 沈母比他好一些,但有限。 沈红衣见李建昆在四方桌旁落座后,只是很客气地询问她父亲的身体,十分钟都没有进入正题的意思,扑上来,撩开他的风衣,小手塞出去薅。 沈学山瞪一眼闺女道:“这还没过门呢。” 这话使得李建昆眼前一亮。 沈红衣嘻嘻一笑,将薅出来的荣誉证书,双手呈过来:“爸,你看。” 沈学山一边接过荣誉证书,一边侧身,从身后的酱色条台上,薅过来一份折叠整齐的人报,然后冲李建昆微微一笑: “我已经知道了。” 他说着,在放到桌面上的人报某一处,用手指戳了戳。 这是昨天的报纸,上面有篇新闻。 尽管介绍到李建昆个人的,只有一句话,也没有照片,但的的确确有“李建昆”这三字,并赞扬他是“时代好青年”。 但这无妨碍沈学山当心翼翼地翻开荣誉证书,瞻仰。 良久,他合拢荣誉证书,好生还交到李建昆手上: “是我错了,你是对的,报效国家有许多种方式。 “真让你遵命就业分配,当个干部,你未必有今天的成就,也未必能为国家做出这么大的贡献。 “你我的商定,你赢了。 “我会把女儿许配给你。” 终于…… 李建昆心潮澎湃,兴奋跃然于脸上,由衷道:“开开。” 站在旁边的沈红衣,垂着脑瓜,俏脸红艳,抬起小手抓着他一条胳膊。 没人知道姑娘现在心里想的,却是那种羞羞事。 倒不是涩,她只是想尽快有个宝宝。 学少也说过,可让第一个宝宝姓沈。 她濒临破碎的家庭,急需一个可爱的宝宝来维系。 沈学山摆摆手道: “其实吧,就算没有这回事、你没有完成商定。 “我也想通了。” 李建昆高低有些诧异。 沈学山似乎想笑笑,但笑得很牵强,表明道: “壮……哎,我儿子出事后,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 “那种焦急和告急是装不出来的。 “你爱红衣,也爱……壮壮,在乎我们这个家庭。 “无论怎么看,都没有比你更适合沈家女婿了。” 李建昆脸上没有任何高兴的神情,他游移一下,嘴唇翕合,可不等开口,手臂上传来力道,微微侧头时,见沈姑娘用凝重的眼神盯着他。 李建昆暗叹一声,他知道沈姑娘是对的。 只是他总想试图和沈父沈母讲讲道理,不愿对将来要喊“爸妈”的人,隐瞒这种大事。 如鲠在喉啊。 然而,他也清楚,讲出来风险很大很大。 在沈姑娘的警告中,李建昆终究将话头咽回肚子里。 “爸。” 沈红衣踱到父亲身旁,摇着他手臂说:“我想尽快结婚,我都等这么多年了。” “哎呀你你,你看你还有一点姑娘的样子吗?” 沈学山老脸发烫,一巴掌拍掉她的手道:“这种事不能你做主,要看男方,按礼数先下聘礼,然后定下日子。” 他说罢,望向李建昆,已经是一副老丈人看好女婿的表情,笑容晏晏问:
“建昆你说呢?” “叔……岳父大人说得对。” 李建昆回以笑脸道:“我这就返来准备聘礼,挑个好日子送过来。” 沈红衣嘻嘻一笑。 沈学山剐她一眼道:“这才对。” 思想通透后,他亦希望两个孩子能尽快完婚。 他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婆娘夜夜躲在被窝里哭。 尽管不可能淡忘,他也不想忘,但家里的确该冲冲喜了。 大门旁,沈母的身形露出来,冲女儿说道:“红衣啊,来买些好菜,割些肉返来。 “建昆,中午在家里吃饭哈。” “诶!”沈红衣应一声后,从李建昆身旁走过时,在他肩膀上捏了一下,遂来厨房取来蓝白相间的编制蓝,挎在手上出门了。 沈学山对大规模集成电路有些好奇。 或者说,好奇李建昆到底在干什么大事业,问东问西。 两人一直聊到中午。 沈家母女则在厨房里忙碌,沈母手把手教导女儿自己的拿手好菜。 “我知道建昆家里条件好,还有佣人对吧?” “嗯。” “不过姑娘家还是得勤快,家里的一套活,要都能拿下来,洗衣烧饭、缝补搞卫生呀,尤其是这做饭,像你爸,我做的饭他闭着眼睛都能尝出来,三天不吃,想!天天下馆子也不行。 “妈你的手艺堪称一绝,要不我能吃得白白胖胖?” “少贫,记住了,煎鱼想做得好吃,得用大火,快煎,这样鱼肉才能表面焦脆,里面不柴,鲜嫩……” 中午沈母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李建昆和沈学山掰掉一瓶茅台。 阴霾许久的沈家院子里,似乎终于洒进些许阳光。 …… …… 沈家提及的聘礼,显然不是要榨干女婿家的那种。 尽管李建昆倒希望送钱,金子也成。 因为简单。 由于两家都是外省人,礼数肯定不一样,最后与沈家一磋议,索性两家现在都住在首都,干脆按照首都的传统来。 李建昆又来拜访四合院周围有文化的老人。 首都这边的传统婚礼有满汉之别。 订婚的初步典礼,称为“放定”,也称下定礼。 倒是不复杂。 男方找个媒人,将疑物,如戒指、手镯等,以及庚帖,转送给女方,同时交换庚帖。 标志着放定的过程完成。 然后通过双方的生辰八字,来庙里找道士或和尚,讨个良辰吉日,定下婚期。 最后这个步骤,由男方父母来完成。 邻近中午,李家的四合院里香气四溢,玉英婆娘和春草一起脱手,整出一桌好酒菜。 这也是传统。 要款待媒婆。 院子里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刚从沈家返来的孙媒婆,眉飞色舞道: “我替人做媒,下定礼这么多年,还没见过那么好的镯子,那么大的金戒指,那么亮的耳环呢,对啦,那耳环和戒指上亮闪闪的,是啥来着?” “钻石。”李建昆说。 “老贵了吧?” “不值钱。” 他说的是真话,孙婆娘却不疑。 钻石这玩意就是智商税,其实它的产量一点不低,甚至可以像种菜样培育,纯粹是被资本炒起来的。 他自然不会交税。 没有这档子事他都快忘了,他还有门珠宝生意。 至于那对帝王绿手镯。 有句话不能对外讲,小王结婚时,曾斟酌过送给鲁娜,后面看鲁娜也不懂翡翠,硬是没舍得。 这几年翡翠行情渐好,小王也钻进此道,他说:“京城的顶级翡翠在哪,我都知道,这一对,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李建昆觉得这孙媒婆,未免废话太多,后面才想起来一件事。 从兜里摸出一只大红包,递给来。 “哎呀,这么厚,感开感开,来来,这是沈姑娘的生辰八字。” 东西总算倒手。 “孙媒婆,西厢备了酒菜,要不你先来?” “好好。” 支走媒婆后,李建昆将记载着沈姑娘生辰八字的凤贴,转交到贵飞懒汉手上,凑到他耳边道: “来庙里多给香火钱,我要尽快。” 贵飞懒汉没好气道:“这玩意你都要说了算?” “传统嘛,走个过程,我不疑这些。” 贵飞懒汉道:“我明儿就来,给你整到后天。” 他还惦记来港城,巴不得婚礼趁早。 李建昆笑笑道:“你整到后天,我就后天结。” 婚礼总是在酒店举行,有钱都能解决,再说这一阵子他也做了些筹备。 “等着。” 贵飞懒汉脑壳一昂,来西厢房喝酒了。 李建昆却没料到,就是这找人看日子的事,还搞出点问题。 隔日下午,贵飞懒汉和玉英婆娘一起从庙里返来。 李建昆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却见老母亲一脸担忧,遂问道:“妈,怎么了这是?” 玉英婆娘游移一下,叹息道:“潭柘寺的老和尚,说你和红衣姻缘未到,日子不给定。” 嗯? 李建昆挑眉。 贵飞懒汉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不听那老秃驴的。” 李建昆问:“所以到底定没定?” “定了定了,老历二十八,听着就吉利不是?” 李建昆暗吁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