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大问题(1 / 1)
当热冷的风,裹挟着枯黄的落叶迎面袭来,京城进入十二月份。 凛冬已至。 亦如李建昆当下的心情。 他遇到大麻烦了! 十月中旬,金彪找好一班人马,把暂安处162号的四合院,用大锤洋镐啥的,敲了个精光。 然而快俩月过来,他还没有搞到建筑材料。 一粒沙都没搞到! 没了房子,以免土地被人占来,陈亚军在废墟中搭起一窝棚,几根木料撑着油布,一天二十四小时驻守。 李建昆都不好意思过来瞧,哪里挡得住严热? 夜晚能冻成狗。 要知道,已经由来的十一月,小岗村都歃血为盟了,当然事情还没传开。 华西的吴人宝,带领村民走了另一条路,偷摸搞起集体公司,1978年华西已形成一百万固定资产,储蓄存款也达到一百万,还存着够全村人吃三年的口粮。 他呢? 还特么在画照片! 急不可耐啊! 五道口,东升街道处事处。 李建昆也不知是第几次过来,街道办的人熟得不能再熟,只不过这次手中多了份报纸。 这年头的建筑材料,甭管钢筋水泥,还是砖块沙子,不是说你想买就能买,有钱都不行。 必须要建筑所在地的行政管辖单位,出具相应手续。 “哟!大师长教师又来了。” “这孩子,我劝你甭费劲了,真能批,不早给你批了吗。” “哎,道儿都指给你,不是搞什么研讨,你让北大出个证实不就妥了?” 李建昆走进街道办的厅屋,一帮基层干部,有的打趣,有的忧伤扶额。 这件事身份瞒不住,包括买下暂安处162号。 他的说法是,老家亲朋友好砸锅卖铁凑的钱,就一由头,反正房屋一向可以买卖。 北大的证实,他自然搞不到,也是一由头,但未能凑效。 李建昆笑着敷衍几句,拐进廊道,走到头,在街道主任办公室门前停下。 房门半掩着。 靠窗的五屉桌后面,坐着位戴老花镜的大妈……不!姑奶奶。 那叫一个油盐不进。 “咚咚!” “噢小李啊,来来,出去坐。” 这位姑奶奶人是真不错,浑不似外面有些家伙,一点头疼李建昆过来,没事还拉着唠嗑,比如有没有对象啥的。 特能唠。 “周主任,我今儿不是来找您唠嗑的,我有正事找您。” 周惠芳听闻这话,重新拿起刚放下的钢笔,全无兴趣。 这娃找她,没有第二件正事。 不行就是不行。 “主任大妈呀,您老不能这样啊!” 李建昆差点没哭出来,踱步走过来,把手中报纸塞啊塞,盖住她的笔记本,塞进她怀里。 报纸是叠好的。 上面有个硕大标题—— 《三中全会召开,再论住房问题》。 没错,这场历史意义无比深远的大会,已于前日在京召开。 不过集会有段时日,重要议题许多,目前划时代的那四个字,尚未见报。 “噢,这個呀。” 周慧芳扶扶老花镜,瞅了瞅,道:“我早上看过。” “那您老还不准备给我打便条?” 李建昆一脑门黑人问号。 他是万万没想到啊,九月份房改就破冰了,集会明白支持私人建房,并透露表现,政府应该赞助解决建筑材料问题。 诶! 底下一点动静没有。 喏,现在如此重要的大会上,再次提出房改。 内容强调,即便是新建的房子,也能对外出租出售,购房者可以一次性付款,也可以分期付款,要让人们斟酌到买房合算,对低工资的职工给予补助啥的。 说得够不够具体? 房地产都能搞啊!只要够贼。 虽然他压根不斟酌。 嘿! 姑奶奶您既然都晓得了。 还不给点动静?
“小李啊,你先坐,别急嘛。” 您是不急,铁蛋样。 哥们原本那颗躁动的搞事业的心,都快搞骤停了。 李建昆拉开木椅子,坐下,心一横,今儿打算怼怼这位姑奶奶。 老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您这还没一裤裆路呢,几个意思啊? “上面的精神,我领会到了,我也支持。” 周慧芳道:“现在住房告急嘛,行政机关,各事业单位,盖些房子来调节,合情合理。” “周主任啊,不但这呀!上面三令五申,是允许私人盖房的!” 李建昆薅过报纸,重重戳了戳。 周慧芳沉默少许,问:“你是高级知识份子,你真觉得私人盖房合理吗?那不等于发展私有制?这是什么性质你难道不清楚? “为你这件事,我最近出来开会,刻意打听过,各地区现在都是顾忌重重,私人盖房材料的申请一个没批。 “话我早说给你听了,我是一百个不赞同,更不可能开这个先河。” 嘎! 李建昆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再次破灭。 ----------------- 返回燕园的路上。 李建昆推着二八大杠,漫步在热潮中,任由刀子风割在脸上,内心苦涩。 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被哪个单位卡脖子的问题。 这是一起社会大事件! 一场新旧思潮的碰撞! “等到全会开完,改造开放的口号提出来?” 李建昆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没用。即便是这件事,刚起头仍有许多人接受不了。” “房改,其本质是一起经济学事件。” 唰! 李建昆眼前一亮,精光乍泄。 遂大少腿一甩,跨上自行车,屁股颠开花,狂奔燕园。 找扛把子! 他不可能没关注,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房改的深远意义。 奈何点背,在行政楼扑了个空。 遂又颠上自行车,直冲朗润园,入园后,李建昆立马下车。 这里面住着不少德高望重的老教师,万一撞到人,可就罪不容诛了。 路过13号楼时,他瞅见一只虎斑猫。 那猫戳在花坛里也盯着他。 13号楼,没错了,就是不知道老季住哪屋。 这只猫永远想不到,它在后世有多出名。 当然,比起那只白猫还差点,这会只怕还没养。 李建昆停好自行车,想凑近撸一把,沾沾名气。 “喵~” 得,溜了。 这年头,哪怕是北大教授,居住条件也算不上好,廊道里摆满灶台,满墙黢黑油污。 扛把子家门外倒没有。 他孑然一身,一个人怎么都好解决。 “壶里有水,茶叶在旁边,自己倒。” 李建昆不是第一次来,自从那场“经济论”后,他跟扛把子的关系,变得特微妙,亦师亦友。 房间结构简洁,最多的玩意是书。 到了这里,人都不自觉变得规矩些,仿佛任何一点不属于读书人的言行举止,都是种玷污。 李建昆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给他续杯后,道明来意。 陈岱荪坐在窗边的木艺沙发上,合上手中一本本厚厚的,没有名录的手稿,沉吟道: “你说的没错,这不仅是一个经济学问题,还十分重要。 “在许多国家,房地产都是经济命根子之一。 “但这项政策想要落地,依照我们现下的社会形势,只有一个办法。” 李建昆两眼放光,果然涉及经济学的事,找扛把子准没错。 “啥办法?”他忙问。 “解放思想,得找到一个让普罗大众疑服的理论依据。 陈岱孙缓缓道:“我也在找,整个经济学界都在找,只是还没答案。” 我来~ 还赶上趟了! 李建昆忽起了鸡皮疙瘩,为毛他有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