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羯赵内乱急(1 / 1)
(本章史料靠山为主) 在苟政率军攻克安邑,并以此为基,攻略整个河东郡县,将自己及苟氏集团的名声向更广泛的范围时,在羯赵核心统治的冀州地区,石氏之内争,也有了一个初步结果。 在一干实力派的支持下,由彭城王石遵创议的讨顺动作,迅速铺开,向邺城进兵的过程,比之苟政进安邑还要顺利。 苟政北上,石凌以及河东郡兵还有些反抗的意志与动作,而石遵之东进,却更像是一场行军拉练,一场军装走秀。 五月初,与姚弋仲、石闵、刘国、王鸾等举兵于李城,丙戌(十一日)即至荡阴,众已近十万。前者当石遵诛讨檄文传至邺城时,便已然人心惶惶,比其军至荡阴,离乱渐生。 主政羯赵朝廷的“刘太后-张豺”集团,都十分恐惧,在石虎病重之时,矫诏篡权,他们的手段很粗劣,吃相很难看,等到事急之时,也乏术得很,羯赵可不是这二人能够玩得转的。 有人欢喜有人忧,比起刘太后与张豺的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邺都之中,有的是心花怒放,期待石遵进京,拨乱反正的人。 一些赵廷的耆老、羯士,更是直接鼓噪,传扬石遵是来邺为先帝奔丧,争相翻墙出迎,不肯为张豺守城。对这股出降风潮,张豺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但根本不起作用,最大的打击则在于,其弟镇军大将军张离也率领邺宫的龙腾宿卫,出邺城来迎石遵了。 时下的邺城,本就空虚,京中的宿卫诸军都被刘太后派给太尉张举,由其统帅来上白城围攻司空李农了。这里又不得不提及“刘张”干得一件蠢事,在矫诏篡权之时,因为忌惮李农的威望,欲杀之。 杀也就杀吧,竟然与太尉张举商讨,而张举与李农关系夙来友好,透露消息,让李农提前得警逃出邺城,奔广宗上白。 上白城,乃是河北乞活军的大营,那里坞壁众多,有大批不愿南迁抑或不具备南迁条件的乞活军民。李农至上白,仰仗着宏大的威望,聚乞活军民数万,守卫上白,以抗朝廷。 而刘太后遣送张举率邺城宿卫精锐,来围攻上白,可想而知会是怎样的结果......要知道,来年在石宣之乱之后,石虎为继嗣之事犹豫不决。 虽然“立幼子”这个选择是张豺心怀霸术,暗中进言,但最终决定,却是石虎与李农、张举等重臣商量的结果,并且在形式上由这些大臣拥戴石世为太子。 可以说,在履行石虎遗命,拱卫石世皇位,维护羯赵朝制的事务上,他们本是处在同一立场的。结果,因为刘太后与张豺短视的行为、粗糙的手段,将两个能助羯赵稳定的大臣排除出邺都了,还饶上了宿卫精锐。 石遵檄文初至邺城时,张豺便以刘太后、小皇帝石世的名义下诏张举,率上白宿卫禁军回师勤王。结果,张举装聋作哑,继承在上白城,与李农默契地对峙着。 于是,以“刘张集团”为核心的邺城朝廷,陷入了极其尴尬与危险的窘境。外则有石遵及一干强兵压境,内则众叛亲离,口诛笔伐。 四面楚歌的局势下,刘太后与张豺也做出了最后的努力,畏石遵声势,决定给他加重位,放大权,以作安抚。诏赐其为丞相,领大司马、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加黄钺、九锡。 可以说,邺城朝廷把能给的都给了。到这个地步,不论是刘太后还是张豺,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石遵势大不可阻,只希望在让出政权之后,能够保留石世的皇帝尊位,落实石虎遗命,另谋机会。 己丑(十四日),等石遵大军,浩浩荡荡开进邺城以西的安阳亭时,大惧之下,张豺也不再管刘太后与小皇帝,选择亲自出城告罪迎接,这個时候,张豺想的可能只能保全自身与家族性命了。 而并不出意外的,张豺被石遵下令拘捕起来,毕竟,此贼可是石遵“清君侧”的首要目标,可不是张豺躺平摆烂,就能轻易揭过。 庚寅(十五日),石遵一身戎装,率军自凤阳门进邺城,直登盛放石虎灵柩的太武殿,召集羯赵的公卿、大臣、将军、都督们,大哭一场,捶胸顿足地做了一场政治秀,方才退至皇帝日常起居的东阁。 然后,石遵便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下令将矫诏篡权的奸臣张豺处逝世于平乐市,并夷其三族,包括主动率领禁宫宿卫龙腾中郎主动投诚的张离,也没有逃脱噩运。 张豺,用一个身逝世族灭的下场,活跃地诠释了,在这个时代下北方权力场上的比赛,是怎样残酷与血腥。没有谁人能力与实力,妄图通过一些阴谋手段,窃取权柄,只能得到一个悲凉的结局。 当然,你就是安分守己,什么也不做,也未必能有好下场。比如燕王石斌,他可是击灭梁犊的功臣,是石氏宗室中军事能力最强的亲王,在石虎病重的日子里,可什么都没做,只是依照“诏意”行事,喝了些酒,打了些猎,然后就被杀了。 德不配位,显然是更加危险的!整个过程最无辜的,或许就是以太子之位登基的石世了,他只是一个小娃娃,从头至尾,一切事务都任其母亲与张豺做主,他只是在皇宫之中,乖巧地做着提线木偶,甚至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 而小皇帝石世最终的结果,显然是注定了的,不会因其年岁而有所改变。石氏宗室之间的内斗,是从石虎起头,就注入了残暴因子了,血腥残酷的人道毁灭是基本操作。 事实上,张豺的权臣之路,注定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美梦,掌控赵国的,是石氏宗室,是羯族耆老将士,以及那些拥有部族强兵的地方军阀。 这些人与势力,会震慑、遵命于石虎的权威,却绝不可能听从一个弄权的奸贼。当然,即便张豺是个忠诚正直的贤良,其结局依旧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大赵的权柄,岂能操之于外姓异族之手,还此前在羯赵权力系统中,根本排不上号的区区张豺。 那刘太后,倒是占据着大义名分,至多石世是经由公卿拥戴,由石虎亲自册立的,羯赵光明正大的太子,作为其母亲,在皇帝年幼时,临朝称制,也是有法理依据的。 只不过,“大义”这两个字,谁都能拿出来当口号,但其正义性,还需有足够的实力来支撑。否则,即便伟光正明晃晃地印在脸上,也有人能找到攻击的破绽。 而刘太后本身的破绽,除了与张豺等人为伍之外,她还是那汉赵皇帝刘曜之女,而在二十年前,汉赵可是羯赵的生逝世大敌。 若是让刘氏掌权,那大赵帝国,是姓石还是姓刘?先帝们辛苦打下的江山,岂不拱手让人了,必须得拨乱反正。当然,归根结底,最大的破绽还是,实力不足,这是一切之根、之本。
至于石虎遗命、王朝正朔什么的,在兵马与武力面前,实在不足为道。就拿羯赵的开国皇帝石勒来说吧,他在世时的权威,可要远远高于石虎晚年之于羯赵,然而石勒逝世后,羯赵场面地步之走向,以及石勒子孙家人是什么下场,这一点石虎显然最有发言权。 如果世间真有轮回与因果,那么善恶报应,在石虎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石邃、石韬、石宣几个儿子前后因骨肉相残而亡就不多提了,他当年怎么对待石勒后人的,他逝世之后,旁人也就如何对待他指定的接班人。 尸骸未热,石氏子孙之间的互戕,便已起头,并且迅速攀至热潮。 就在庚寅日(十五)当天,石遵便假刘太后诏命,言皇帝石世幼冲,乃先帝私恩所立,难孚人心,不堪重器,合当逊位,宜以石遵嗣位。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石遵登上了帝位,虽然这在羯赵政权内部,不算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但性急如此,吃相比起刘太后与张豺,都要难看许多,人家至多还有石虎遗命的“大义”在。 就是凶横如石虎,当年在夺石弘帝位,都还要装模作样地发表一些“国家重器,自有公论”的言论,在被群臣拥戴为帝时,还虚情假意地只称天王。 在这方面,以德行教化著称的石遵,显然比之石虎都还不如。 但石遵毕竟是“众望所归”,有诸多实力派的鼎力相助,夺位也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但其迅速贬杀刘太后与石世的行为,则彻底暴露其“真面目”。 起兵“清君侧”、“匡扶朝廷”这些在半月以前还响亮的口号,顿时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此举在将羯赵朝廷内部为皇位、权力激烈斗争彻底暴露在天下人面前,同时也为羯赵下一轮更为残酷、血腥的内争拉开了序幕。 你石遵做得了初一,自有人能做十五,而第一个举事抗议的,乃是石虎第五子沛王石冲。 邺城的天变有多猛烈,其结果传向羯赵统治的诸州郡乃至更远九州地域就有多迅速,当时石冲正以宗王的身份在幽州,坐镇于蓟城。 得知石遵杀石世自立,石冲是怒不可遏,发表了一番理屈词穷的评述之后,即率众五万南下,传檄燕、赵,说以石遵之罪行。 而石冲就紧紧抓住石遵一点破绽:石世不管怎么说,都是石虎册立的太子,石遵杀之,道义伦理上,怎么都说不过来,即便以石氏家族内部的残酷内斗,谈伦理道德本身就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打出来的名号,当然是有用的,面对石冲檄文,燕赵之地,可谓闻风而动。当然,真正关心、同情石世的人并不多,只不过,石虎来世之后,天下沸腾,总有先冒泡的人。包括苟政与苟氏集团在河东郡的积极出击攻略,都算是这段历史潮流中的一道波浪。 于羯赵内部而言,先有石遵举兵入邺夺位,既石遵能成功,那么看起来兵强马壮,并占据“义理”的石冲未必就失败,世间不缺赌徒,愿意博一把富贵的人,多得是。 因此,当石冲的军队进入常山郡时,兵力已然飙升逾十万。当然,这些军队的成色如何,从后续的战斗便可知了。过程中石冲与石遵两兄弟之间,又经由一番拉扯,但最终,双方之间,还是展开了一场直接而激烈的碰撞。 石遵在称帝之后,还是做了一些动作,比如对支持他继位的从龙功臣们的回报性犒赏,其中石闵便晋爵为武兴公、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厚赐以安抚酬赏这员猛将。 同时,对他的兄弟们,进行封赏,尤其是石冲、石苞、石祗这些坐领一方的宗王,更是赐以隆誉。另外最关键的一步就在于,他将上白之围解了,调太尉张举以及宿卫诸军回邺,又把名望极高的李农请回朝廷。 可以说,继位初期的石遵,不论是名望还是实力,在羯赵的系统内,都是极强的。当石冲不听劝告,执意南下,并表露出明显夺位的意图后,石遵也不再客气,派出了石闵与李农这二人组。 当初攻灭梁犊之时,李农是司空,是统帅之一,石闵还只是一个讨顺将军。然不过两个月的功夫,李农还是德高望重的老臣,而石闵已然摇身一变,成为堂堂的武兴公、都督内外军事,掌握朝廷兵权。 因此,在对石冲军的诛讨中,主从也更易了,石闵是主帅,同样率领十万人出击。但石闵所率,可有不少羯赵宿卫军队之精华,以及诸多石闵麾下的百战之士,绝不是石冲的军队所能抵挡的。 结果很难出意外,双方战于平棘,石冲大军一战而破,石冲本人也没能逃掉,于元氏被擒拿,赐逝世。同时,石闵还将俘获的石冲军三万余人,尽数坑杀。 平棘一战,对羯赵内部的震动,可远比石遵兵进邺城夺位,要重大得多。这意味着石氏内部的斗争起头进入白热化了,所有纲常伦理、骨肉亲情,都只配做通向王权之路的垫脚石。 石闵,这个石氏家奴,藉此彻底崛起,这会不只有名气,还有更为强悍、且实在的实力。羯赵各地的实力派、野心家们,闻风而动,再难遏制,羯赵统治的北方,彻底为大乱的阴云所笼罩。 更为重要的,这回牵涉到的,将不只是羯赵一国之事。在南边的司马晋国,得知石氏宗室内争,北伐的声音再度高昂起来,并且,有人已经做出了动作。 前两年方灭成汉,收复蜀地的桓温,进屯安陆,遣麾下诸将攻略北方赵地,征北大将军褚裒,也在淮南有所动作。来自东晋的北伐,在酝酿之余,也伴随着其内部的利益牵扯与权力斗争。 因此于羯赵而言,最危险的敌人,显然不在南边。在辽东的燕国,经由慕容廆、慕容皝两代四十余年的苦心经营,其实力已日益强大,并且已经有了入主中原的实力。 燕王慕容儁虽然同样初登王位,但慕容鲜卑的情况可要好太多,其国势也正如初升之大日,等待着照亮整个天下的机会。 平狄将军慕容霸,这个“慕容群英”中极具代表性的人物,在得知石氏内争的时候,也果断向燕王慕容儁进言,建议其抓住机会,挥师南下。 虽然燕王依旧按捺着,燕军还未有大的动作,但其厉兵秣马的备战动作,已然实际展开。 但是,不管是南边的晋朝,还是东北的燕国,对新任羯赵皇帝石遵来说,都不是最致命的威胁。危险,往往在萧墙之内。 石虎留下的羯赵这个烂摊子,也不是石遵能够收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