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挺进长安（1 / 1）

渭水之阴，少安以西，跨过秦岭的风，已经不停地驱散雍州大地的热意，天气已有回暖的苗头，但人心之骚动，显然更加猛烈。 就在渭河平原上，一场大规模的厮杀正在展开，刀光剑影，箭弩破空，挞伐锐气，肆意闪烁。面对席卷雍州、来势汹汹的起义军，坐镇少安的羯赵乐平王石苞，尽出精锐，引步骑三万之众迎击。 在过来的一个月，石苞的心情本是很好的，石虎登基，普天同庆，他也顺势晋爵为王。关陇之地，虽然并不安稳，强敌环伺，骚乱不休，但坐领一方军政，也还算自在。 然而，当梁犊率高力，起事于雍城之后，他的好心情也就再难保持了。石苞此人，除了作为石虎四子，以身世显贵之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过人之处，过来也没有取得什么值得称道的成就。 相反，大抵恰如其名，就是个草包。至多，面对梁犊起事，作为羯赵治秦雍的最高军政少官，在起事之初的处置上，他是负有不可推卸之责任的。 在高力作乱、雍城失陷的消息传来之后，就有幕佐进言，高力骁勇，不可小觑，当发精兵讨之，从速戡乱，结果石苞不听，觉得应该观望一二，待场面地步清晰之后，再议。 然后，等到安西将军刘宁被击破，秦雍戍卒附从，事态扩大，又有人向石苞建议，该采取动作了，请他发少安精锐，并秦雍之师，将叛军围剿于扶风境内，以免贼情难制。 而石苞还是不予采纳，却是他的当心思作祟，在听说梁犊打出“率众东归”的口号后，觉得可以将其“礼”送出境，纵然要击之，也可以逸待劳，等叛军东来之后，再行出兵进剿。 这种一厢情愿，导致的结果就是，起义军的规模如同雪球一般壮大，滚滚东来，成吞天之势。此情此景，石苞还顾不上后悔，少安及雍州将校们，则悉为贼势所慑，不少人提出建议，当稳守少安，待贼势稍沮，再寻机破之。 这一回，石苞同样没听。 将校僚佐们的良言善见，石苞听不出去，但一家奴的意见，却能直入其心坎，或许也跟家奴更了解石苞有关吧。 家奴意见，大抵如下：大王肩负秦雍守土之责，致此祸乱，难辞其咎，若无所作为，放任叛贼东归，侵州掠郡，声名俱毁，是无法向朝廷交待的。即便大王是陛下皇子，也难免罪罚加身。 贼势虽大，却不过乌合之众，以少安军众之精悍，未必不能一战而破，擒杀顺魁梁犊，这正是大王建功立业的良机。 后边还有一番更触动石苞的话，石韬与石宣这两兄弟，一受溺宠，一拥名分，前后逝世于宫变。今天王登基，东宫幼弱，正是诸子奋进之时。 高力本为东宫卫士，陛下因废太子之事而深恨之，今果举兵连叛，声势滔天，若能将之击灭，以此功勋，驭关右豪杰，邺城东宫之位，也未必不能争上一争，赵国社稷，难说花落谁家...... 于是，被说得热血澎湃，只觉天下在望的石苞，再无犹豫，也再难听劝阻，在起义军汹涌东来，其势正旺之时，尽起京兆之师，西进与战。 当时的起义军，正在梁犊的率领下，自槐里而来，方渡渭水，于南畔整列。闻石苞领军而来，梁犊不惊反喜，一路东来，摧枯拉朽，聚众十万，也彻底将他的骄气给勾出来了，莫说京兆之师，就是邺城的中军精锐，他都敢碰上一碰。 即使美阳降将清河人崔镐领军五千东向，迟滞官军，梁犊以大军于渭水之阴，调解作战队形，徐徐东进。崔镐之军，被石苞轻松击溃，本人也被斩杀。 初战告捷，石苞傲气益盛，更加小觑梁犊叛军，只觉虚有其表，果如奴言，破贼建功，正在昔日。于是，不需管残兵溃卒，石苞下令，重整队列，全军加速西进，直袭叛军。 就这么着，两支军队，在两个同样骄傲的统帅带领下，针尖对麦芒地碰撞在一起。交战场面，或许还算不上天雷勾地火，但对起义军而言，这也的确是举事以来所面临最强大的敌人，也是过程最辛苦的一仗。 石苞或许犯着刚愎自用的错误，但由他所统帅的雍州官兵，尤其是少安将士，还是不乏精悍敢战之士的。而当这些装备齐全的虎狼之士，直接向梁犊中军创议打击时，纵然梁犊中军掌握着起义军最为强大的力量，一时间也只是斗个旗鼓相当，甚至略处下风。 双方十三万人，摆开了十余里的战线，而由于指挥系统的不完善，接战后不久，就渐渐陷入到各自为战的局势，各军、各部只能在各自少官的率领下，进行厮杀。 梁犊虽然坐拥十万之众，然真正投入到战场，能够发挥实际作用的不足三成，羯赵官军那边，也好不到哪里来。 因此，若是从居高俯瞰的视角视察战场，就能发现，开阔的战场被分为几大块，有激烈厮杀的，有严密戒备的，还有躲在后边无所适从，乃至单纯听戏的。 置身战场，肉眼根本不可能看清场面地步，在军令抑或敌军抵近之前，除了被动等待，别无他法，贸然动作，非但无益，反而会发生更大的杂沓...... 这一回，苟胜所率前军，被梁犊安排在左翼，掩护中军，虽然被任命为“翼少”，作为左翼诸军的总指挥，但实际上能够指挥动的，还是苟氏部曲。 石苞在向中军创议打击前，同样分遣兵马，进攻起义军南北两翼，以作掩护。起初，双方只做了试探性接战，而一番接触下来，苟胜便试探出对方的成色。 首先对方战心并不脆决，明显只是想把左翼牵制住，其次敌军将士勇力不足，战力堪忧。在察觉其异后，苟胜即令苟雄率本部一千五百卒猛攻之。 果然，敌众虽有五千，面对苟雄部的迅猛攻击，竟然扛不住两刻钟，见其阵脚动摇，苟胜又直接率领前军，全部扑上来，迅速将其击溃。

而见前军立了功，左翼其他起义军，也都纷纭出兵下场，参与到对敌军围追切断中来，场面顿时就乱了...... 苟政在其中，指挥杀敌，没他的份，他做得最多的，是声嘶力竭地呼喊，竭力地维持部曲的完整与阵型，意图消除杂沓。 然而，仅靠他一人，显然是有意无力的，最终也只勉强把本幢属下掌握住，凝聚在身边，统一动作，指挥进步。至于更多，实在顾不上。 苟政并不因大兄大破左翼官兵有任何欣喜，相反，他只有深深的哀愁。就左翼这般诸部争功、各自为战斗的杂沓情况，阵势都彻底散了，基本处于不设防状态，实则是很危险的，不消多，只需一支官军精锐再度来袭，他们就可能被打崩溃...... 所幸，苟政担忧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实在是，官军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梁犊中军那边，也把所有的精锐都投入到对梁犊的围攻中了，一时根本顾及不到两翼。 左翼最终还是彻底乱了，当然那几千官军，也被诸军分食洁净，只有少数骑兵逃脱了。在苟政十分困难与猛打猛冲的两个兄少联系上，勉强将前军部卒重新集结起来的时候，又是半個时辰过来了。 恰此时，一名满头大汗、面色焦急的传令兵，穿过杂沓的战场，盯着前军军旗，找到苟胜，传达来自梁犊的明令。言贼（官）军凶猛，中军力却之，为免走脱，让两翼义军，迅速击破当面之敌，然后合围中路的石苞主力...... 苟胜闻令，不假思索，迅速集结部卒，调解阵型，又力邀左翼其他义军（跟着苟部喝了口汤，又是梁犊军令，不敢过分推搪，都率兵追随），聚兵数千，绕行南下，驰援中军。 后来才知晓，是中军在少安精兵的猛攻下，有所不支，梁导畏战，其所率左军率先崩溃，牵连到梁犊，导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把破绽填上，也导致战场形势落于下风。 在从后军调人支援，应付赵军猛攻的同时，又对左右两翼义军施加压力，令两军破敌驰援。 苟胜、苟雄二兄率左翼义军前来“围歼”羯赵主力，苟政则留了下来，率领属下打扫战场，看管俘虏。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多并不省心，杂沓的战场，零落的物资，以及散乱的各部义军，为了争夺缴获物资，出现些争端与冲突，也并不是一件让人意外的事情。 只是，这种事，倘若发生在友军还在与敌人逝世战之际的话，那这支起义军，就真成笑话了。因此，苟政做的事，又变成四处灭火，调解争端，后来干脆下令，将所有缴获都集中起来，等战后根据功劳分配诸部。 这道命令一出，没起到任何积极作用，反而让那些义军沸反，毕竟，谁认你苟政啊？你苟政又是谁？不过，这些义（乱）军，不认苟政，却认少刀，也识逝世亡。 在苟政率领大兄留下的五十骑以及一众部署，斩杀了上百不听军令、抢夺物资的各部部卒后，方才把这些头脑发热的匹夫给震住。 此事，算是苟政在起义军中初次扬名，之前他都躲在苟胜、苟雄二兄背后，往往如他们那般的骁勇善战，才更瞩目。 同样的，这事也再度让苟政触动，引其深思，这声势滔天的起义军，让他看不到涓滴的希望。如果说，原本苟政未必没有一丝改变历史、截取天机的妄想，但经此一事，他彻底掐灭此念。 这支起义军，成不了大事！纵然能胜一次、两次，乃至三次、四次，但只需一败，就将被打回原形，若是跟着走下来，只有逝世路一条！ 还有大兄，必须得和他再谈一谈了！ 就在苟政被左翼战场那些糟心的冲突、奇葩的争端，搞得焦头烂额之时，中路战场，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起义军终究人多势众，梁犊的中军又有大批高力做支撑，京兆之师虽然精悍，但在石苞的遥控指挥下，始终难以取得关键突破。当苟胜率左翼援兵驰至，自腰后截击时，官军也迅速陷入溃败。 石苞倒是跑得快，见机不妙，将所有的宏图大志都抛诸脑后，率领亲军，狼狈逃往少安，至于其带来的三万大军，在后续的剿杀中，逝世者折半，余者，也只有不到三千人，逃回少安。 官军大北，狼狈而逃，这本是个趁势疾进，一举打进少安的良机，只可惜，十万义军，一时之间竟找不出一支能够启担此任的劲旅。 后边的跟不上，前边的忙着追亡逐北，还有一些只顾着打扫战场，搜寻战利品，以至争抢，更有一些无所适从的散卒，等待着收容...... 场面很乱，问题很大，不过，这一切在宏大胜利的掩盖下，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当然，义军中还是不乏人才的，其他诸军不知，但苟部这边，苟雄就提出趁胜进军、直取少安的构想。 可惜，苟雄虽然有此见识与判断，但他的意见，对偌大的起义军，也同样起不了大用，最终也只能在叹惜之余，和苟胜收兵而还。 渭水之战，是起义军在关右战场上取得的最大的、也是决定性的一场胜利，至多当羯赵乐平王石苞所率少安精锐被击垮时，在整个雍州大地，羯赵朝廷彻底丧失了对起义军的遏制能力，起义军也再度获得一片安全的发展时间与空间。 当然，对于起义军中那些殷切盼望东归的关东戍卒而言，则意味着回乡路途中，又一块拦路石被搬开了。在胜利的光环笼罩下，梁犊在起义军中的威望，也再度提升。 自雍城东进之时，或许是底气不足，抑或是觉得张茂这个雍州刺史，更具号召力，梁犊率众奉其为大都督、大将军，载以轺车，护卫东来。 而取得对石苞的大胜之后，张茂也就顺利地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被梁犊杀逝世。梁犊自己，则名实兼具，引大胜之师，挺进少安，叩问这座两汉旧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