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且听风吟（1 / 1）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把文章和绝望这两个完全无关的意象巧妙的结合在了一起。 简洁明了，却耐人寻味。 斋藤玲奈顿时有了继承读下来的愿望。 整个投稿疑封里有厚厚一沓纸，用的是那种师长教师时代比较便宜的黄色草稿纸—— 和他的字迹一样，给人种拙劣与便宜感。 但草稿纸上的内容却和这两个词语大相径庭。 没有章节名，写的是第01节。 只是粗略一看，斋藤玲奈就发现这稿子和自己看过的大部分，不，应该说所有的稿件都不同。 他先是用一段关于自身写作时碰到的困境与疑惑来引出整个故事。 “说到底，写文章并非自我诊疗的手段，充其量不过是自我疗养的一种小小的尝试。” “直言不讳是件极为困难的事，甚至越是想直言不讳，直率的言语越是遁入黑暗的深处。” 斋藤玲奈小声诵读着这两句话，细细咀嚼，越想越觉得写作就是如此。 身为一名纯文学爱好者，她也多次提笔写过东西，但正如这篇稿子所说的那样—— “每当我提笔写东西的时候，还是经常陷入绝望的情绪之中。因为我所能够写的范围实在过于狭小。” 这名白纸作者，好像在尝试用一种简单易懂的语言表达方式，倾诉着他对写文的渴求和困惑。 这样直抒胸臆的写法，斋藤玲奈第一次见。 现阶段的文学作品，因深受近代以及当代那几名大文学家的影响，加之如今正处于大萧条时期，笔墨大多显得晦涩难懂，且充斥着对社会的批判。 甚至《群像》编辑部的编辑们一致觉得，要想在近十年成为一名文学家，所写的笔墨得足够“古典化”，小说越繁琐滞涩越好。 像这样的轻快简洁文风，简直和整个纯文学界背道而驰！ 但意外的感觉还不错。 再往下，第01节的前半段叙述了作者从一名叫做哈特菲尔德的外国作家那儿得到了诸多问题的答案。 文中还写到作者是因为看了哈特菲尔德的小说才有了提笔的念头，而且深受其各类文学理念的影响。 “处置写文章这一作业，首先要确认自己同方圆事物之间的距离，所需要的不是感性，而是标准。”（《心情愉悦有何不好》1936年） 这句话节选自哈特菲尔德这位作者在1936年写的一本书，也是作者觉得自我写作疑惑被解答的根源点所在。 “这句话...说得实在精辟，让人有种名顿开的感觉。”斋藤玲奈不禁赞叹道。 可让她郁闷的是，这么优秀的一位外国作家，她竟然闻所未闻！ 在东大读书时，她经常来图书馆看一些外文原著，几乎把能看的都看了個遍。 但她从未听说过一个叫哈特菲尔德的作家。 无论如何，斋藤玲奈感觉自己有必要来读一读那位作者的佳作了！ 不过令她惊诧的是，明显这位北川桑对哈特菲尔德极为推许，却在文里说他的书实际上“行文诘齿聱牙，情节倒横直竖，立意浮浅稚拙。” “1938年6月一个晴朗的周日早晨，他右臂抱着希特勒画像，左手拿伞，从纽约摩天大楼的天台上纵身跳下。同他生前一样，逝世时也没引起怎样的反响。” 这是小说里提到的哈特菲尔德的结局。 斋藤玲奈略感遗憾，又有种不真实感。 这种自杀方式离奇而惊悚，充斥着漫画般的美感，怎么不像真事啊。 斋藤玲奈愈发好奇，觉得应该找时间来问问同事，或者来更大的图书馆、书友会搜寻下这位作家的作品。 继承看《且听风吟》。 第01节的中后段起头说故事剧情了。 开篇是“我”与一名叫“鼠”的青年在酒吧里发牢骚，说着“有钱人，统统都是王八蛋”之类的抱怨话。 故事内容一点都不复杂晦涩，甚至让斋藤玲奈有种读通俗读物的错觉—— 这又是一种和现阶段纯文学小说截然不同的写法。 故事里，两个气息相近的年轻人，名叫“杰”的华国籍酒吧老板，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但字里行间又有些荒诞与非凡气息。 譬如稿子里写到，“整个夏天，我和鼠走火入魔般地喝光了足以灌满25米少的拍浮池的巨量啤酒。拾下的花生皮足以按5厘米的厚度铺满爵士酒吧的所有地板。” 这种俏皮幽默的写法，在此时的日本文学界极难瞥见，要这样摆出来，大概率会被人批判说像小师长教师写日记，一点都不“古典”。

在这篇稿子现在所呈现的内容里，还很难看到有修饰的语句。 文本语言质朴、简洁明快，写作态度直言不讳—— 正如他开篇所说的那样，这就是他追求的新纯文学写作道路。 但这些，都是挑战现阶段整个纯文学界的行为啊！ 如此离经叛道的小说，却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扫瞄体验。 只是看完第01节，就让斋藤玲奈有强烈继承看下来的冲动。 可她知道不能这样继承看下来了。 天色已晚，方才看稿时，偶尔有同事路过和自己打招呼，不知不觉，打招呼的人都没了，后方的大楼，灯火尽皆熄灭，零星的灯火来自街边昏黄的路灯，以及保安室那不算明亮的光芒。 她抬头，瞥见捧着保温杯的桥本雄大还是满脸讨宛如彷佛的表情，他本该下班走人了，但却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被迫加了班。 强烈的负罪感从心头升起。 斋藤玲奈立即双手合十道歉道：“啊，实在是抱歉，桥本桑，因为我看得太入迷，所以害你不能准时下班。” “啊不不不，加班原本也是我们的本职工作之一嘛。斋藤老师不需要向我道歉，倒是...其实我有些好奇，就是这个稿子，您觉得...” 桥本雄大一直有偷看她，斋藤玲奈的确是因为这个稿子而变得有些忘我，这让他好奇且惊讶。 难道北川桑真是一个天才？！ “这...我暂时还不知道。”斋藤玲奈拿着稿子如实道。 “您...不知道？”桥本雄大满脸问号。 斋藤玲奈点头：“是的，我有些拿捏不准这个风格，这个写法...总之，我想把稿子带返来再看看，可以么？” “当然！您是编辑，如果北川桑能得到您的批阅，他一定会非常开心的。”桥本雄大都能想象到明天和北川秀说这个时，他脸上的表情会有多精彩了。 不管能不能投稿成功，至多斋藤老师看入迷了，而且准备带回家批阅！ 这是多少新人作者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那我就造次的把它先带走了。”斋藤玲奈当心翼翼的把草稿纸重新装返来，然后将疑封郑重的放进手提包里，对桥本雄大道别后，大踏步朝街道走来。 她其实非常非常非常想在这儿就把这个稿子全部看完！ 想看后面，想看后面，想看后面， 耳边像是有只小恶魔在低吟催促。 可她不能这样啊。 再晚，赶不上回家的电车，就得步行走好远来地铁站了。 这年头，打车是不可能打车的，已经不是谁人随意挥舞着万元大钞打车的泡沫年代了。 1970年出生的她，今年二十五岁，是被称为“团块Junior”也就是“团块世代”的一员。 他们这一代人就职前，企业的倒闭和裁员逐渐增多，招聘情况较之泡沫时代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正好读书时目睹了泡沫时代的繁华，卒业后赶上了泡沫团结的惨况。 像她这样手握顶尖学府卒业证书的人，也很难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 女性进入社会工作，还得面临因性别被歧视的问题。 斋藤玲奈更惨。 十分困难入职《群像》编辑部，兢兢业业做了一年，却依旧业绩垫底，濒临被优化。 这次的群像新人赏，她手下有一名叫乙武洋匡的潜力新人作者，很有希望夺冠。 但今天开会，那名实习生田中碧忽然取出了乙武最新的稿子，并以编辑的名义推荐了它，还被副主编安原显认可了！ 这番背刺行为，使得斋藤玲奈的处境更为糟糕！ 说起来，听桥本桑说，那位北川桑好像也是团块世代的一员，难怪笔墨里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对现在的无奈，以及对自身的困惑！ 和自己一模一样啊！ 这么想着，斋藤玲奈差点错过最后一班电车。 气喘吁吁的上车后，她好想继承拿起《且听风吟》，感受下他的精神世界。 但还是忍住了。 就这么忍了一路，在用钥匙打开家门，听到两个年幼的妹妹高喊“姐姐大人您返来啦”后，斋藤玲奈一扫在公司的温顺动人，很不淑女的踢飞高跟鞋，换上室内鞋，噔噔噔直冲客厅。 “宁宁，莉莉，晚饭的话，姐姐一会儿再做哦~有工作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