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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庶人剑,大风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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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个举止从容,气度不凡的年轻人,淳于琼只觉得扎眼至极。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世界上有哪个无君无父之辈,能够如此坦荡、如此堂皇地立于天地间。 哪怕是张角这等人物,在决定起兵造反时,更多的也只是一种不得不为的无奈,以及前途未卜的彷徨,却绝不会如此人一般坦然、决绝。 淳于琼是个少年从军,一路从逝世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将军,他镇过羌族,拼过黄巾,战过叛军,剿过盗匪,所历之惨烈战事可谓无算,他见过的反贼顺党更是数不堪数。 在这些人里,有的是因为非我族类,备受歧视而叛,有的是因为田地被兼并,活不下来而叛,有的是因为遭受上级打压而叛,林林各类,不一而足。 饶是出身不同、家世不同,可这些反贼却有个共同点,就是因为他们清楚,自己做的是朝不保夕的提头买卖,所以身上都有股孤注一掷的疯狂、甚至是绝望。 接过剑的瞬间,看着天子的表情,他骤然清楚了一件事。 他虽自觉得剑,可这些年来,自从大破黄巾,调回洛阳后,便终日尘封在鞘中。 我淳于琼是剑,是天子之剑,是会为汉室天下斩尽一切强敌的剑,至于其他一切,与我无关! 就连那些疑奉太平道的黄巾贼也不例外,毕竟当张角本人都无法肯定此举究竟是对是错时,其他人又能如何了? 淳于琼虽早知叶横舟身后所负乃是一把神兵条理的剑器,却也不虞此剑竟然锋锐若斯、强悍若斯、炽盛若斯。 若论个中意蕴,或许庶人剑不如王霸刀来得高远雄阔,可若是在方寸间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则情况就要彻底翻覆过来了。 叶横舟眉峰一扬,虽及时抬起左手,还是不免被这缕清风般的剑气,洞穿袖袍,击透手掌,打到肩头,方才溃散。 这的确是个好思路,但要完成这个打算的前提是,叶横舟能够在这短短时间内,只凭一把雷刀,就将他这个能够暂时容纳全军浊气为用的主将斩杀。 这并非是纯阳掌中的任何一种招式,而是来自虹猫的馈赠,其名为――火舞旋风! 这招在叶横舟手中施展出来,形气意神无一不具,虽受限于功力,威力难以与虹猫媲美,其杀力也足令八名西园军士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儿,更难以做出反应。 如此拼命、如此决绝的打法,却让叶横舟恍忽间瞥见了自己。 可其中江河喧沸的澎湃热力,却如实质一般,能够让任何人听到、看到、闻到、触及到、感受到、意识到! 微风乍起,已有充塞天地,席卷万里之势! ――这,可能吗? 弥散浊气如江河倒灌,疯狂涌入淳于琼与几名亲卫身体中,战场上方,甚至出现了龙卷般的漏斗状灰色云团,方圆五丈尽是飞沙走石。 对淳于琼怀着“尊重”与“必杀”之心,叶横舟亦不做任何保留,朗然宣告道: ――他就是一把剑。 淳于琼却只觉天地都在叶横舟翻覆,天鄙人,地在上,悬空大地更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朝他缓慢而脆定地倾覆而下。 淳于琼不知道,和相互砥砺、尚需要时间来压服、磨合的雷刀不同,这把赤剑中所包含的慷慨意气,本就与叶横舟极为投契。 淳于琼还未真正出手,叶横舟就已嗅到一股浓郁腥气与炽盛焦味,更感觉到一股决绝至极,有进无退的惨烈气势。 此时,他已借着那八名剑士的牺牲,欺进了叶横舟的内圈,一剑直刺。 他更没想到,叶横舟脱手御剑,竟也将剑术施展得如此精妙。 可淳于琼完全搞不清楚,这种毫不游移的脆定究竟是从何而来? 嗯?! 淳于琼周身浴血,还是不管不顾地倒持手中少剑,以剑刃抵住臂甲,横切而来,萦绕周身的墨灰浊气,都在此刻尽数沸腾起来,宛如钢铁锻炉中逸散出的浓烟。 正是《万军横世篇》中,象征“兵卒”的搏命招式――过河! 小卒过河,有进无退,一往无前! 见主帅都奋勇如斯,一马当先,其余八名剑士自然更加奋勇,作为西园军精锐,他们就绝不缺少“决心”与“勇气”。 明显他所追求的东西,根本就是一个空想出来的幻影而已,何以能够如此脆定? 自古以来便是穷人辛勤,富人享受,弱者哀嚎,强者剥削,皇帝老儿坐龙庭,哪里有翻过来的一天? 该不会,这小子根本就是个读书读傻了的逝世脑筋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淳于琼手上动作却涓滴不慢,说到底,什么穷人富人、强者弱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淳于琼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是个头脑简单,认逝世理的人。 事实上,在当初起事之时,张角就已预料到,他们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努力多撑持一段时间,撑到让天下看清汉室的虚实,让满怀野心的各大世家再也忍不住诱惑。 既然立场已分,又何必多言? 言语间,淳于琼只见刀光翻转,裹挟着浑厚雷劲的三尺直刀在他手中,竟如短匕般小巧灵动,只一抡便护在面门前,将淳于琼的剑刃稳稳格住,不差分毫。 与淳于琼的热光不同,叶横舟的双目极为明亮,就像是燃着一团晶莹剔透的琉璃光焰,倒映降生间万物的形状。 因为在他眼里,反的是朝廷,乱的是公卿,他只是来这里弥平乱象,将一切导向正轨而已。 可这又有什么不好? 这是天子给他的位置,亦是他的价值所在,更是他最能发挥出作用的地方和形式。 ――这正是将兵家武道,炼入骨子里才能发生的变化。 很不一样。 凶厉横暴,杀气盈野。 在天子赐予他中兴剑时,淳于琼改变了。 淳于琼就不相疑,黑山军里,每一个人都似此人一般,冥顽不灵! 带着完全透彻的意念,淳于琼眸中热光乍现。 以这种手段炼成后的兵器虽然不能如道门法剑那般能飞掠百丈,隔空刺杀,却也能在周身数尺之地纵横来来,宛如多生一条臂膀。 公卿有公卿的位置,士族有士族的位置,天子自然有天子的位置,人人各有不同,若要强行更易,并无益处。 若是能够在此地将他斩杀,就算是再立一个黑山军主,亦或是将张燕这厮重新扶正,令其归顺朝廷,又有何难? ――那感觉就叫做痛快。 那光也如他的剑刃一般锋锐、简洁。 每每听到这种说法,淳于琼虽强自忍耐,还是不能不感到一种愤怒。 淳于琼也清楚叶横舟是打算用暂时放弃这把神兵,用御剑术来拦住即将合围过来的西园将士,再集中精力来对付自己。 天昏地暗中,却突兀腾起一条赤红焰光。 故而他只用很短时间,就将这把剑以神武天资料库里,公开的炼兵法门,炼至心意相通。 这也是自然之理,毕竟此界武道重视军阵厮杀,少少会出现两人狭路相逢,拼个生逝世的场景。 就在淳于琼彻底陷入绝望时,他手中那柄少剑,竟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激射出一条纤细的剑气。 方才是借助剑阵相斗,叶横舟又有意令淳于琼尽展所少,故而有所保留。

他最认同的一句话,就是有恩必报。 只是那血并非赤红,而是如火炉余烬一般,灰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火光,骨头更非森白,乃是如烙铁一般黑红相杂。 此时此刻,就是他们牺牲的时候! 八人虽运使着不同剑势,却都选择了玉石俱焚,将生逝世置之度外的打法,他们完全不顾身体启受极限,毫无节制地吞纳浊气,势要燃尽命火,换取此生最为绚烂的一剑。 这位军中高手至逝世也没看清楚,这守势究竟是来自何处。 他不清楚,但淳于琼却清楚得很。 这个问题,淳于琼打算用自己的剑来验证。 可这状况,并未继承多久。 虽然谁都不愿将手伸进火里,可那些在火中备受煎熬的天下人们,又是何辜,而且,总要有人无奈,总要有人敢为天下先的。 淳于琼都感到焦热在空气中弥漫,炽烈的焚风席卷,烧了他半边眉毛。 此时此刻,在淳于琼心中,光叶横舟一人的威胁性,就要高过整支黑山军。 他甚至都不用右手雷刀,而是抬起袖子,用左手拍出一掌。 ――凭什么我们这些捐躯忘逝世,把命都豁出来的武人,要被这些只知清谈坐啸的士人如此歧视? 武人只是一把剑而已。 但他根本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叶横舟嘿笑一声,手腕拧转: 在初入京师时,淳于琼还曾执着于文武之争,不忿于武人在野中的地位低下。 叶横舟这才清楚,淳于琼欺进身前三尺,不是为了和他比较兵刃上的招式变化,而是为了险中求胜。 而在见识过叶横舟的超卓武力后,这些剑士更是清楚,想要擒杀此贼,就要支出必要的“牺牲”。 虽深陷重围,叶横舟却涓滴不乱,见淳于琼终于不做保留地施展出真功夫,他更是眸中光火大盛,洒然扬眉,欣然道: “总算不再摆弄狗笼了吗?好,便来拼过罢!” 剑上流转的焰光因极速运动而被扯成一条光轨,原本细小凝练的炽盛火劲不停膨胀,向两边排开,转眼便化作一团燃烧的火云。 八具身躯同时跌落尘土。 如此一战,以生逝世论成败,岂非才是我这把剑,最为渴望之事? 怀着如此心情,淳于琼沉声一喝,横眉竖立,猛地前冲而来。 而就算是那样,黄巾大概也还是会沦为血祭,在他们的尸体上,世家、豪强将展开新的血战,和决出新的皇帝…… 淳于琼本就是出身行伍,从小兵一步一步打拼上来的强人,在他还未真正独立领军时,这种凶险至极的战法,就是他逝世中求活的不二法门。 一声轻吟,焰光洒落,如扇张开,焦热焚风席卷四方,火焰如大水般四散,叶横舟周身丈许都被笼罩在灼白色焰环中。 正如他真正本事,仍在这三尺白刃上。 这其中启载了他这些年来,对招式的探索,对武道的思考,对自己的挖掘,可以说是,真正独属于叶横舟一人的掌法。 所以,直到真正近身厮杀的此刻,淳于琼才意识到,叶横舟这个年轻小子的阵前应变,竟然比自己这种积年迈将都还要来得精妙。 这剑气就像是一缕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如此轻盈、如此灵动,即便天地翻覆,也拦不住他自由自在地吹拂。 其余速度稍慢的剑士们知机在外围组成第二重、第三重围困,对围杀上级高手,他们有着相当程度的经验,知道该如何布阵,才能将人数优势发挥到极致,好渐渐磨逝世对方。 可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 可无论是叶横舟出身的《神州奇侠》、还是他曾经历过的《鬼哭街》世界,里面的武者,都是崇尚一对一的单挑。 如此生活,淳于琼又岂能涓滴无怨,岂能不感到遗憾、难耐? 可此时此刻,与这或许是“天下第一反贼”的家伙交手,却是无比纯粹,两人无私仇、无恩怨,只是立场统一,不搀杂任何利益纠葛。 注视着“大地”,淳于琼心中满是“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无措,他引觉得傲的庶人剑虽然凶戾狠绝,可面对一方地陆,又该如何斩出? 这些世界的力量层级,虽然远不及此界,可有数千年武史为积聚,其招式变化之精妙,却稳稳盖过这些东汉时期,以统兵为本的将领们。 叶横舟的整只手掌,泛起莹润光泽,就像是厚实的暖黄玉石层,没有涓滴杀气。 就好像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造反”和“叛乱”。 他看上来并不绝望、也不疯狂,只是脆定。 那是一柄通体赤红,漂浮在叶横舟身侧的剑器,此剑就像是晶莹剔透,其中流淌着熔火岩浆的玉器,比起凶兵,更像是用于抚玩的装饰品。 看着那似曾相识的目光,叶横舟心头升起一种颇为感慨的怀念,他轻叹一声,左手抬起袖子,朝着淳于琼拍出一掌。 要跟我斗近身变化? 谁人身为先锋官,总喜欢行险搏命的自己。 战端就在刹那间再启,淳于琼带着八名武功不弱、身负万斤雄劲的亲卫掩身杀上。 在击杀贴身八人后,赤剑纵横远来。 既身为汉臣,食汉禄,那忠于“汉室”对他来说就是高于一切。 在叶横舟拿出真正的应变手段后,只是十次交手,淳于琼便被他一刀斩中手臂,臂甲断裂,血液溅射,骨骼裸露。 多年统兵遣将的经历,并未改变淳于琼的本质,无论官职做到多高,外表如何光鲜亮丽,他内里还是谁人敢打敢拼,舍生忘逝世的小卒。 听得这带着强烈“尊重”与“认可”的说话,虽极其看不惯此人,淳于琼心中也禁不住翻覆起一股同样强烈的感觉。 此界强者对战,多半都是率军厮杀,在这种大规模战场上,都是比较自身修为、双方兵力、乃至各自手中的兵刃、盔甲、坐骑等,故而他们鲜少会专门研讨这种精巧细腻的“一人敌”之术。 “朋友,武道可并并非如此之小啊。” 他只能坐视宦官与士人的阴私争斗,看着天子一天比一天昏聩,他只能因全无用武之地,而日夜消磨雄心壮志。 七人被立劈就地,唯有一位生机稍强,躯壳更为脆韧的剑士并未立即毙命,他只觉得有股沛然难挡的热力冲进体内,灼蚀筋肉,焚化脏腑,燃尽骨髓。 大地乃万物根基,负载一切,脆实巍峨、雄浑厚重、广阔无边,又有谁能撼动? 这正是叶横舟当日反思自身武道,重理武学系统后,以“五谷铁砂掌”为基础,开发出来的招式。 目击此景,就连叶横舟也不得不在心中感慨一句,如此决心、如此勇毅,果为天下强军。 所以,张角做了第一伸手的人。 “你的剑术,论雄浑浩大,还算有可取之处,若斗精巧变化,嘿!” 如果说叶横舟的刀法,是寓豪于秀的王霸并用之刀,小巧细腻中暗含着气吞万里、睥睨天下之意,那淳于琼这一剑,就是险峻到极致的庶人之剑,冲冠一怒,血溅五步。 “敬你勇武,我必全力出手,以全你忠心!” 这并非是《万军横世篇》中的任何武学,而是另一种绝世剑术。 正是高祖所遗之《大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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