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圣 锤(1 / 1)
在冰雪中生存需要什么? 这并不是一个有定论的问题。 如果一个人饿了,胃肠仿佛被棱刺般的热风切割成薄薄的破片,他呆滞的思维里剩下的便只会有对食物在舌头上融化的渴望。 假如他吃到了一口食物,他还会想起自己渴了,干燥的尖刃像矬子凿开心肺,那么他能发出的声音只剩下口渴的吞咽。 对了,再给这个人披上一件厚厚的外相大衣,或者给他一块保暖的巨兽皮,在他蜷缩的身躯边上放置一炉温暖的火,接着以帐篷——或者更简单些,用因威特永恒不化的冰雪造出一座雪砖冰底的小屋,以温度融来冻僵思维的最后一道阻碍。 这时候再来询问这个人,在冰雪中生存需要什么,他就终于能拾起足够的理智来抖抖索索地答复了。 一把少矛,他也许会说。又或者实际一些,一把斧头?一把木棍顶上绑着石块的锤子?在冰天雪地里,也要找办法让自己获得安全,才能生存下来。对吧。 接着是捕猎。用武器杀逝世一些动物,争取它们的外相、骨肉和血肉。填饱胃和血管,满足于并守护风雪中的洞窟。 入睡,从黑暗掉进更深的黑暗。在半个永夜的因威特醒来,在雪原游荡,直到遇到你的部族。属于它,依靠一颗动荡的心脏。 再往后,在冰雪中生存还需要着什么呢? 为我的力量尊重我,最初创建决斗场的因威特人说着,以武器顶在同伴的肩头,或者为我们的决斗表演将带给营地的快活而尊重我,朋友们。我将满足。 “在因威特历史记载中,决斗的杀戮性质演变为表演性质耗时极短,”罗格·多恩从石墙上取下他的佩剑。“如今,每一个聚居地和冰窟都设立有若干个决斗场,部族与部族,社区与社区,团体与团体,皆有通过友好竞技促进技艺和豪情交流的习俗。” 他那住所与其说是统治者的王宫,不如说是一座孤独者居住的碉堡,位于因威特永远光亮的那半面。冰冷日光穿过窗格落在宽大的石桌上,并被光滑大理石地面反射出贴近金色的白光。 因威特本土的盔甲和这颗星球本身一样讲求实用,由黄铜和皮革打造,仅在足尖和胸前绘有金雄鹰的图纹,背板则仅以金钉作为装饰,就和目前着甲的罗格·多恩本人一样,锐利地散射着金色的光芒。 “你准备好了?”佩图拉博问,一手将战锤撑在地面上,战甲上的黑黄条纹与头盔面甲的条纹形成对应。他不常戴头盔,虽然主因是他不常上战场,音频过滤和视觉强化系统进一步增强着他本就远超凡人乃至阿斯塔特的感知能力,而精心设计后仿佛轻如第二皮肤的战甲则给了他心理上的强势。 还有战锤,这把从重心分布到锤柄握感都令他极其喜欢的、莫尔斯赠送的战锤。他尚未给这把锤子起名,也许昔日战斗将为它带来一个荣耀的名字,比如碎石者? “好了。”多恩戴上头盔,透过隔空跨过面部的三根铜条,可以瞥见他顽石般冷酷的神情和纯粹的浅色眼睛。“这座碉堡南边的峰顶另一侧,就是一处无人敢接近的平坦雪面。” “那么我们走吧,”莫尔斯压紧了圆形厚外相毡帽子,把缀着外相的帽耳翻下来,做出御热的姿态。他终于入乡随俗,给自己凭空变出一套厚毛线衣配防风棕色兽皮外套,外套边缘挂着一串意义不明的兽骨箭头和小型骨针。 金色符文一闪而过。下一刻,若有人仍从这座冰雪中的石质碉堡窗格中望来,就可瞥见雪山上多出三个正行走于天和山的狭缝间的眇小身影,渐渐地越过山脊,来到迎风的半面。 翻越山脊的过程中,佩图拉博感到自己的战锤变得更加轻盈。 他不确定在因威特冰面灿烂阳光下锤子表面浮起的铭文是莫尔斯雕刻技艺下的正常景象,还是什么此外非凡能力被不明机制所触发。 他娴熟地计算起当地冰雪表层的各处硬度和光滑度,将因威特的光线和空气因等等条件尽数归入对战场的考核之中,在思维中演练两人对战的各类场景。虽然他根本不觉得因威特当地连动力都没有的盔甲能击败他,但凡事不可狂傲自大。 很快,佩图拉博转过身,向多恩做出邀请的手势。他感觉周围的光莫名地忽然变亮了少许,不知这是否是因威特独特的天文景象。 多恩隐藏在栅格后的脸好像起头反射出明亮的光,并且那双永远冷静的浅色眼睛里也浮现出极其稀少的惊异。尽管如此,白发原体还是维持着他总体上的镇静,逐渐进入战斗的准备姿态。 莫尔斯席地而坐,用叠起的双手挡住下半张脸。 我们起头战斗吧,佩图拉博想要宣布。 然而,就在他张开嘴,声带即将起头震动的谁人微秒中,一股温热的触感忽然从战锤与手甲贴合的部分一路上涌,弥漫在他的喉咙间。 “我们要在帝皇的名里,以彼此的兵刃起争斗。”他的话语在这股不可抗拒的能量中经由修饰,然后隆隆地脱口而出,在空旷山峦的云间回荡不止。与此同时,金光盈盈地从他的盔甲缝隙中溢出,如引入天降的雷霆,煌煌不可直视。 佩图拉博立刻清楚了多恩那张发光的脸是怎么回事,在对方的虹膜上,他瞥见一个亮得和帝皇降临一样的金色巨人,盔甲的眼部发射出闪耀的光,锤子上缠绕着雷电的幻影。 不,这不是我设计的效果! “这不是帝皇为我所预备的,也不是我心所愿的。” 这句话不可掌握地从佩图拉博的口中吐出,加剧了佩图拉博胃里翻腾的恶热。 他隔着头盔逝世逝世盯着莫尔斯,发现谁人家伙露出一个鼓励性的微笑,并按照古泰拉的方式向他比出一个再接再厉的手势。 “我可以理解,我的兄弟。你不想与我战斗。”多恩的理智战胜了他的茫然,他努力地试着从佩图拉博神圣的话语里猜测着对方的意思,“不用对我有所保留,请随意施展伱的力量。” 我不是这个意思,多恩! 佩图拉博想要抛开上面符文正熠熠生辉的锤子,然而这东西似乎已经和他的手甲连成了一体一般,根本无法放下。同时,他的舌尖自动蹦出更多的高哥特语词汇。 他焦急的内心被回荡的神圣之声扭转成崇高的哀悯,语调听起来正像是圣者垂怜的低喃。 假如要用一个形容词来形容这副口气,佩图拉博只能联想到一个词:帝皇。 “罗格·多恩,我并非有如此所想,我也不是有意如此说的。”他发现自己这样将话说出了口,而多恩无法理解地微微皱眉,很不适应地让手在剑柄上滑动着。 “那你是怎么想的,佩图拉博?”多恩问,可怜地不知自己为何堕落,“我又理解错误了吗?” 这次不是你的错。佩图拉博想说。 “你在我眼中没有过犯,你的言行都是正直的。”
“真的吗?”纵然是多恩也难免惊喜于佩图拉博难得的赞扬,一丝明亮的色彩在他眼中闪过,虽然从客观角度来看,那是佩图拉博身上越来越亮的金光的反射。“你是一个真正宽大的人,我的兄弟。” 他想了想:“还有,我一直误解了你。原来你也喜欢我们的父亲金光璀璨的风格。” 你别污蔑我! “你不可妄加谤讟于我,我不喜悦父的行径,我也未曾效法他。这乃是一件偶然,是……” 他想说这是莫尔斯作怪,然而唯有这半句话被彻底扭转。 “是我对你的友爱,因为你在我眼中受了恩,你与我同心,同享帝皇的恩典。” 多恩费劲地解读着:“你是在欢迎我回归帝国吗?开开你,佩图拉博,我与你同心。” 佩图拉博痛苦地闭上眼,不想再看莫尔斯缩在毛绒帽和厚皮草中无声传出的大笑。 他总算清楚为什么莫尔斯要让他别在第七军团面前使用这把锤子——也许该叫它圣锤了,因为这就是莫尔斯给它设计的功能,和帝皇一样让莫名其妙的东西变得神圣。 他只是送给莫尔斯一把时速两百英里的椅子,为什么莫尔斯送的东西就如此在带给人痛苦体验上别出心裁? 还是直接起头战斗吧,他一定要早点结束这件如今看来无比愚蠢的事情。 “我们要在帝皇的光辉面前较量,我愿意与你和好,因为你是我的弟兄,我们都是帝皇的儿子。” “好的。”多恩严肃地点头,金光照亮了他的整个头盔,光滑的盔面上几乎倒映出佩图拉博此时此刻金灿灿的外形。“感开你,我的兄弟。” 得到多恩的交战许可后,佩图拉博深吸一口气,举起战锤向前冲来。 开战之前,他设想了若干种如何击败多恩,让这场战斗更具压倒性的压迫感,然而他现在只想打完结束。 “我们当速速止息这场愚妄的事,因为这不合帝皇的心意,也不是我们的智慧!” 铁之主高声吼着,语调颤抖不已,令多恩更加愧疚地觉得佩图拉博隐藏的善良和宽大让他不忍相争。 在方才的对话中,罗格·多恩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的兄弟忽然要展现出金灿灿的光辉和帝皇一般的说话方式,又是如何做到能够让这话音穿透力极强地在雪山顶峰一轮轮地扩散出重叠的回响。 他大概猜了一会儿,觉得这反常的表现很有可能是佩图拉博以帝皇之子的身份在正式欢迎他加入远征。 佩图拉博无私放下个人恩怨的行为令他深受触动,而他没有直说,反而是用间接方式来让他领悟的行为,难道是这位兄弟不好意思直言? 万般思绪转瞬而过,刹那之间,佩图拉博流淌金光的战甲就撞至他身前,巨锤携无可匹敌的滚滚风雷迎面砸来,仅仅带起的气浪就割裂了终年不化的数尺冰面,掀翻的雪层一直扬至数米之远。 罗格·多恩第一时间持剑防御,然而纵然他的原体之躯,也无法抵挡佩图拉博的第一次挥锤。恐怖的金光在他视野内满盈,下一个刹那,磅礴的伟力就将他击飞数米,他动用全部的反应力才勉强稳住姿态。 佩图拉博的动作中出现了瞬息的卡顿,这似乎出自原体本人的游移,在罗格·多恩看来,这是佩图拉博残忍的一部分。 毕竟,除来这一表明,总不能猜测是佩图拉博自己都不习惯他现在所使用的力量。 “你要谨慎自守!因为我正与你争战!”佩图拉博的战吼声音放大,在群山间回响。多恩已听见有些山峦上疏松的雪层起头滚动,然而此时他无暇关心身外之事,佩图拉博的第二次攻击接踵而至。 他就地翻腾后瞄准佩图拉博战甲的膝后空缺挑剑攻击,一道从战锤上蔓延出的金光立时荡开剑锋,将失败的袭击力量全数消弭。同时,重锤生生砸裂数米厚的冰层,冰雪以断裂的先兆作为它的悲吟。 多恩试着找准机会站起,然而佩图拉博的速度太快,他根本无法完成他的战斗目标。 作为一名星球之主,他虽本就不指望在战斗技巧或对战经验上胜过佩图拉博,但被一个热爱为人类修建城池,以命令战士而非亲自参战为主的兄弟在纯粹的机能上击败,的确令多恩有些受到打击。 整场战斗迅速演变为一场一边倒的单方面表演,佩图拉博在一起头的游移后,主动接纳了莫尔斯的战锤给他的力量,将远超预期的速度和力量通过朴质的挥锤注入到战斗之中。 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迅速结束战斗,然后把这个虽然好用但很邪门的锤子锁进铁血号的蕴藏室。而他唯一还能好奇的事,就是多恩会在什么条件下认输。 鲜血很快从多恩的嘴角溢出,洒到纯白的雪地上。他的战甲多处扭曲凹陷,一些骨骼绝对已经断裂,此时并非逝世斗,佩图拉博希望多恩掌握好自己受伤的界限,随时喊停。 果然,在灿金巨锤的又一次攻击过后,多恩喊出了他的名字。 此举虽然意料之中,然而佩图拉博心中其实隐隐地失落,他其实期待着一副场景,即重锤在砸进一个永不屈就的胸膛之前,被他主动地停在一寸之外。然后他伸手,拉起这无比脆毅的顽石。 “佩图拉博——” “罗格·多恩,这是我对你说的话,我以宽恕……” “雪崩。”多恩咳出一口血,仰躺在冰面上,用最静谧的语气通知了佩图拉博。 刹那间,在天崩地裂般的隆隆巨响中,冰雪滚滚,铺天盖地向下冲来,如大地本身的怒火一般狂嚎咆哮。他们声势浩大的战斗毫不意外地造成了雪体崩塌。 莫尔斯不知何时出现在佩图拉博上方,以超越人类科学认知的力量轻松地抓住了他,准备将他吊离会被冰雪吞噬的范围。腾起的冰雾遮住多恩的身躯,徒留一片模糊的金色残影。 佩图拉博连一刻的思索也没有,向多恩伸出他的锤子作为手臂的延伸:“抓住!” 在足以被称之为永恒的瞬息过后,他握锤的右手上传来沉重的拉力。多恩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战锤边缘,而莫尔斯带着两人向高空飞起,等待这自然伟力宣泄出它最后一缕威能。 佩图拉博发现自己不再发光,而多恩正单手默默地抓着他的锤子边,一动不动地悬挂在那儿。于是他松了口气,心想这把战锤终于结束了它的古怪附加效果。 “一切苦毒,恼恨,忿怒,嚷闹,诬蔑,并一切的恶毒,都当从你们中间除掉,”莫尔斯的话语在雪崩的巨响中几不可闻,“你们要以恩慈相待。” 接着他放大声音,笑意盖过雪山的怒吼:“我的礼品好用吗,佩图拉博!” “很好用,”佩图拉博喊了返来,“但我绝对不会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