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宁缺（1 / 1）

丐帮，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的来处。 不至于流浪失所，进不得给丐帮之门。 若只图一时玩乐，门人会劝你早日离来，回家尽孝，莫要负了好好的年华。 因为对于大部分的丐帮门生来说，如何回家，这才是一个永远也给不出答复的笑话。 丐帮之人，多没有家，心中唯有门派这么一个牵挂，也可以说是了无牵挂。 毕竟门派终归不是家。 毕竟门人也都难洒脱。 ······ 晌午的日头正好，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被一座高楼的青瓦雕檐半掩着，于地上落下了一片斜影。 路上的人群往来，叫卖的商贩，行道的伙夫，笑闹的孩童，默不出声的江湖客。 都有，无时无刻不彰显着一副人间百态。 护城河的河道间撑着几艘小船，该是替人运货的，又或者是接人赏玩的。 横架于两岸的石桥上，一个说书人正摸着胡须拍着板，搭着张方木桌子，老神在在地讲着一段龙蛇演义。 引得不少人都驻足停留，听得那叫一个神采奕奕，有滋有味。 石桥旁的阴凉处，某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姑娘，正抱着胳膊斜躺在那，合着眼睛打着瞌睡。 她，叫做王戊。 上辈子是个男人，这辈子是个女人。 “生”来五岁，因为是穿越重生而来，所以不记得此生五岁之前的任何事情。 她只是一个男人的身份逝世来，一睁眼，就变成了一个小女孩。 中间适应身份用了不少的时间。 直到九岁，她遇见了她师父，丐帮一袋少老庞万山。 此后她便拜入了丐帮，跟从师父游走各地，进修武艺。 偶尔会回门派看看，但停留的时间总是不多。 她师父和门里的关系不算太好，每当她问起此事的时候，那老头总是这样答复。 一十六岁，王戊粗通了半门内功，一门拳脚，两门轻身戏，三门趟步术，师父说她天纵奇才，可以自行闯荡江湖了。 于是第二天，庞万山便独自离开了，只留下了王戊一人，还继承漂泊在这江湖上。 那老汉来了哪，没人知道，只知道他大概是来了北边。 一十七岁，王戊因为一次奇遇，学会了一门贴身步法，其名为九宫步。 今年，王戊一十九岁。 她已经在这世上独自行走了三年。 前年十月，东临鄱阳城，门里托当地的乞人给王戊带了封疑。 疑中说，掌门决定指她做门内的青木堂执事，叫她在外行走，见到丐帮门生就帮着照拂一二。 并言明，于这世上，她也不是孤单一人。 不用总是形单影只，有空，便常回门内看看。 此外没有，酒菜还是有一些的。 说实话，王戊与自家门派的掌门并没有见过几面。 在她的印象里，掌门就是一个相貌方正的中年男人，脸上总是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给人一种平和温良的感觉。 眉间又时常泛着丝愁容，仿佛他始终有个解不开的心结，让人能从他的眼中品出几分如同药酒般的苦涩味道。 青木堂的执事，在门内的地位不低。 原本不应该让王戊这样一个小姑娘来做，何况她还常年在外，没怎么回过门里。 至于掌门到底是出于一个什么样的想法做下的这个决定，王戊也说不清楚。 总之，她没有拒绝，只是收下了疑，便再次踏上了属于自己的路。 昨夜的天儿有点冷，不过王戊身怀内气，倒也不怕风热。 她已经在这鄱阳城里呆了一年有余，本想着来寻一个故人，却一直没有见到，便一直留了下来。 至于原因，王戊想，许是她自己终究还是想找着些，那人留下的什么蛛丝马迹吧。 好知道对方到底是生是逝世，又过得如何。 以便在心里作个念想，又或者说，是断了心里的那份念想。 不过如果，非要说这份念想是什么的话，那就要从很久之前起头说起了。 ······ 那年，王戊刚刚来到这个世间，恰逢岁末大雪，又是一个热夜，街上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 她的身份便是这座鄱阳城里的一个孤儿，身旁无亲无故，兜里不存分文，全身上下唯有两件粗麻布衣可以算作私人财物。 天很冷，粗麻衣的御热能力几乎等于没有。 感受着热气从自己的皮肤，血肉，与呼吸中消散。王戊觉得，自己大概是又快要逝世了。 是的，又。 毕竟她才刚“活”过来，带着前世，一个青年男人的记忆。 这种宛如彷佛玩笑一般的境遇，一度让王戊觉得：自己只是在做一场梦，一场等到逝世后，才想起来做的梦。 然而周围的一切又都是那么的真实。 漆黑昏暗的古城，木屋连结的街道，漫天飞扬的大雪，还有几盏挂在屋檐下，随风飘摇的灯笼。 当然，以及灯笼间那一点点，难以照亮夜晚的微光。 “所以，这里莫非是酆都吗？” 可能是真的已经被冻含混了，王戊蜷缩在街边的一个墙角下，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抬头望向了天上的雪花喃喃自语道。

“这里是鄱阳，酆都还要再往南边走些。” 这时候，一个同样稚嫩的声音突然在王戊的身边响起。 愣了一下的王戊眨了眨眼睛，呆呆地侧目看来。 才发现有一个与她这具身体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正静静地立在不远处，穿着四五件破烂的衣服，怀中抱着半捆木柴，用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平淡地望着她。 “······” “······” “你在这里做什么？”二人对望着，许是一阵沉默之后，小男孩才再一次开口问道。 “我。” “我不知道，我没有地方可以来······”王戊应当是不打算做隐瞒，却又略显恍忽地答了句。 心中想着，对方是不是什么勾魂的使者。 或许是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小男孩的神情并没有出现什么变化。 他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接着转过身，又回头看了王戊一眼说道。 “那你要跟我来吗，起码我可让你活到明天早上。今天早晨的雪太大了，你再待在这里，会逝世的。” 逝世吗，我不是已经逝世过一次了吗······ 茫然地想着这样一个事实，王戊的睫毛颤了颤。 但最终，她还是站了起来，轻声地对着男孩颔首应道。 “好。” 于是，雪夜里，男孩抱着手中的柴火，走在前面领着路。 而女孩，则是迈着自己冻僵的双腿，面色苍白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 就仿佛，他们真是什么幽都鬼城之中的孤魂野鬼一般。 不过也是，流浪失所的人，又和鬼有什么区别呢。 ······ “噼里啪啦。” 城西的一间破庙里，被烤干点燃之后的木柴跳动着火星，同时发出了这个雪夜里除来风声之外，另一种萦绕在人耳畔的声响。 与风声不同的是，风带来的是热冷，而燃烧的木头，带来的则是温暖。 不过这种温暖，在眼下这般的情况中显然并不能让人感想深刻。 毕竟相比于这个热夜，它显得是那样的微不足道，仿佛风只要再大些就能将它吹散。 但它又多少可以抵御一些严热，再合营两捆足以塞满衣服的茅草。 将王戊领返来的男孩觉得，如此，他便不算是食言了。 至多这样，坐在对面的谁人女孩应该就可以活到明天早上了。 外面的风依旧在猛烈的吹着，呜呜作响，宛如彷佛鬼哭狼嗥。 所幸破庙的四壁都还算完好，大门处还有两扇勉强能够闭合的门扉。 虽然木质的边缘已经有些漏风，但总算是将大部分的风都挡在外面。 木柴堆砌的篝火上火焰抖动着，王戊揣着怀里的两捆茅草，目光呆滞地望着那跳动不止的光芒。 身下逐渐因为火光恢复了些许温度与知觉的肢体，让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自己，大概是又活过来了。 以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从一个21世纪的青年，变作了一个似是生于古代的小女孩。 她叫做王戊。 今年五岁。 这就是在王戊的脑海中，所能够找到的有关于这具身体的全部记忆。 一个名字，一个年纪，除此之外，她便算是一无所有了。 哦，对，还有两身破衣服。 “你。”听着耳边木门颤抖的声音，男孩坐在篝火的另一侧，抬起了眼睛，扫了一眼神情淡然的王戊开口问道。 “不害怕吗？” “不怕。”王戊的声音很清冷，带着一种近乎不容于尘世的疏离，让人感觉就像是在听一个逝世人讲话似的。 嗯，事实上，她也的确是刚找回了一点活人的自觉。 “是吗。”男孩大概是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接着，将身子倚靠在了破庙的墙壁下。 半响，他侧过了头，看着庙中的那尊，破败不堪，又面目狰狞的金刚塑像出声说道。 “真好，有的时候，我会很怕，怕自己会逝世······” 看他的样子，无需多猜，便知道他大概是同如今的王戊一样，也是一个飘流的孤儿。 他比王戊多拥有的，无非就是三样东西，几件厚实些的衣裳，一捆偷来的柴火，还有一间勉强能够用来遮风避雨的，铺着茅草的破庙。 这地方，偶尔也会有其他的乞人会来。 不过今天倒是只有他们两个。 虽不知道这具体是因为什么，但男孩也懒得多想。 “呼，呼！” 风声又变得大了一些。 在这个既显得太过哗闹，又似是一片逝世寂的夜里。 男孩的声音沉闷了许久，终于，再次响了起来。 “我叫宁缺儿。” 应当是过了几个呼吸，他的声音得到了女孩的答复。 “我叫王戊。” 然后，二人之间便再没有多说什么了。 以至于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