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慈无(1 / 1)
僧人睁眼的这一刻,王魃悚然一惊。 心中竟生出了一股从未有如此强烈的窒息之感。 他心头惊骇,立刻便收回了目光。 半晌之后,他才当心地以余光朝斜上方看来。 波翻浪滚。 却发现对方已经连同那头章鱼,全都不见了踪迹。 也不知道是被下方激烈的水流所遮蔽,还是已经离开了此地。 王魃顿时心头一松。 旋即立刻催促起大福来。 只不过相比之下,掘穴海獭的速度,却是明显要比大福快得多。 毕竟以掘穴为名,自然非比寻常。 没一会功夫,便只看到连同海水一起弥漫出来的泥沙,却完全看不到掘穴海獭了。 大福倒是不急不躁地挖着。 两只灵兽很快便挖出了一道宽大的窟窿,只是也很快便遇到了难题。 “这里的石质,怎么那么脆硬……” 王魃微有些吃惊地推了推面前的岩层。 在万法母气的作用下,岩层却文风不动。 上面隐隐有一道道粗细不一的抓痕,正是大福和掘穴海獭一起留下来的。 这两位挖洞方面的骄兵悍将,此刻却都在这面岩石墙面前,败下阵来。 王魃微微思索,便从储物法器中摸出了三阶短刀法器。 这一次,倒是勉强挖开了一点石头屑。 “好脆硬!” 王魃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大概能猜出此地为何会如此脆硬。 只因为这石墙上方,恐怕就是海障的位置了。 在日复一日堪称是恐怖的水流打击下,此地的土质、岩层恐怕早已凝练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单论硬度,甚至不逊于二三阶的法器。 “可是这么说的话,咱们根本不可能从这里逃出来……只要是海障覆盖的地方,恐怕都是如此。” 王魃心中顿时沉重了下来。 然而让王魃有些意外的是,掘穴海獭却似乎并未放弃。 鼻子微动,旋即它立刻朝着下方挖来。 只是短短时间内,便立刻又刨出了大批的碎石。 王魃见状,也连忙让大福一边将这些碎石清理出来,一边也起头向下挖掘。 而掘穴海獭每挖一阵子,便低着头,如同小鼠一般,鼻尖快速地嗅动,随后又继承往下。 看似毫无规律,然而王魃惊奇地发现,掘穴海獭竟是贴着岩层往下,一点点在脆实的岩层间隙中,取出了一个极为狭窄的通道。 而且看样子通道却是越来越深入。 王魃顿时惊喜不已。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周围的水流变得湍急起来。 “不好!” 心中这个念头只是刚刚闪过。 轰! 窟窿上方的泥土、岩石层轰然便被周围涌来强大水流挤压了上来! 这里毕竟距离海障太近,下方土层稍有不稳,便会立刻被上方强劲的负压水流吸起。 王魃眼疾手快,瞬间便将快要被水流冲起的大福收入了灵兽袋中,一把将秦凌霄推入掘穴海獭挖出来的狭窄通道后,他随即在一道激烈的混合了泥沙、砂石的水流到来前,挤了出去。 哗! 王魃面朝着通道外面,激荡的水流裹挟着泥石直接从他的身上、脸上擦过。 尽管以法器将浑身护住,可如此惊人的水流继承打击之下,还是被水流中的石砂击穿了防御,面前瞬间被击出了一道缺口。 身后,顿时传来了一声惊呼。 “王魃!你没事吧?” “有事!赶紧把你的法器给我用上!” 王魃咬着牙。 身后的秦凌霄连忙反应过来,一道宝光瞬间落在了王魃的身上。 王魃低头一看,这宝光给他的感觉,虽然是三阶,却隐隐超过了三阶的极限…… 吃惊之余,他也顿时松了一口气。 又是一阵裹挟着砂石的水流迅速涌过。 不过有这道宝光在,却是无法再冲破王魃的防御。 与此同时,掘穴海獭察觉到危机,也立刻加快了速度。 很快,终于腾挪出来了稍大点的空间,两人一兽便继承地往岩层深处钻来。 周围尽管有循着味道而来的凶兽,然而由于体型过于庞大,完全施展不开。 在狭窄无比的通道外逡巡无果之后,也都纷纭游向了远处。 也不知道挖掘了多久。 王魃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岩层变得松软起来。 “过了海障了?!” 掘穴海獭的速度明显发生了质的变化。 速度简直比之前快了两三倍。 只是掘穴海獭却并没有立刻往上挖,而是平着挖。 挖了一段较少的距离之后,才起头往上挖掘。 没多久,在一股激烈的水流从身体涌过的一瞬间,王魃连忙朝掘穴海獭看了过来。 旋即便又惊又喜地发现,正有流速极快的海水从掘穴海獭那里灌了出去。 “成功了!” 王魃心中一跳。 “牙。” 掘穴海獭招了招手,却是已经当先从洞口钻了出来。 秦凌霄拿着令牌走在前面,王魃跟在后面。 两人从窟窿中钻出,第一眼便看到了面前有若海底风暴一般肆虐的海障。 而在这激荡的海障之中,王魃却赫然看到了一头宏大的黑色章鱼。 正是方才见到的那一只。 只是相比起之前,如今的黑色章鱼,身上的气息却莫名弱了一截。 似乎想要在海障中立稳,也并不是没有涓滴的代价。 它的身体还在海障中,可腕足却笔直地伸了出来,穿破了水面。 王魃抬起头,透过海水,隐隐能看到那些腕足之上,似乎有一道道僧人和涂毗洲修士的身影从中飞出…… 而就在他看向海面之上的这一刻。 他的耳边,却陡然间响起了一道沁润的声音。 “阿弥陀佛,檀越竟能穿过这拦下了无数人的海障,看来当是福缘深厚之人。” 王魃一怔,旋即脑中第一时间便闪过了一道身影。 瞬间毛骨悚然! 他心有所感,下意识便朝海障之中看来。 便见海障深处,隐隐有一尊被洞穿了琵琶骨的僧人盘坐在激烈的水流中,无悲无喜,静谧从容。 不管再大的激流,到了他面前,都像是化作了一湾溪水一般,悄然散来。 只是此刻,方才闭着的双眸,却已经悄然睁开,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透过无数道水流,端详着王魃。 这一刻,两人明显一个在海障之中,一个在海障之外,却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王魃心中骇然。 “你……” “阿弥陀佛,‘慈无’见过檀越,相见即是有缘,檀越可否前来一叙?” 海障中,僧人轻念一声佛号,和声询问道。 王魃看着无数凶兽在他周围游动,又扫了一眼僵在海障上方的那只黑色章鱼,以及从腕足上飞出的一道道身影,心中自是一百万个不愿意。 而僧人却仿佛已经洞悉了他的想法,微微摇头,声音悄然自他耳畔响起: “吾知檀越乃风临洲人氏,但檀越不用担忧,慈无不生不杀,檀越既来,便无需担心生逝世之事。” 王魃闻言,禁不住微微凝眸。 心中着实有些不解。 这僧人能在海障之中如此云淡风轻,其境界之高,王魃难以揣测。 这等存在,按说哪怕是不亲自出手,随便吩咐一句,只待上方那些僧人们下来,王魃都要立刻逝世无葬身之地。 可对方明知王魃是风临洲人,却恰恰邀请他过来,这着实让他琢磨不透。 关键是对方身上的锁链…… 但只是稍稍想了下,王魃便知道,自己实则并无选择,当下便给了对方一个答复。 “好!” 僧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笑容。 旋即王魃只觉得眼前一阵光怪陆离的景致一闪即逝,再看时,面前赫然便坐着一位黄衣和尚。 正是那位自称慈无的僧人。 王魃吃惊的发现,周围以之为中心,上下左右十步之内,竟是无有半点海水溢入。 而他立在此处,竟也如履平地。 他连忙朝旁边看来,却见秦凌霄和掘穴海獭并不在身旁,极目看来,便发现一人一兽正站在海障外面,焦急地朝他看来。 他心中虽然凝重,可此时也只能转头看向慈无。 然而却发现慈无看向他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疑惑和失望之色。 王魃心头只觉莫名其妙。 不过人在屋檐下,该低头还是得低头,王魃对此倒也熟门熟路,微微一礼: “敢问前辈有何事吩咐?” 慈无缓缓摇头:“看来是慈无看错了,无事,檀越尽可离来。” 王魃心中顿时更觉困惑。 他犹豫了下,和对方微微一礼之后,便转身往海障行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忽然灵觉狂震! 神识下意识触发,旋即立刻便察觉到身后竟有一只斗大的金刚拳印印了过来! “果然有问题!” 心念一起,几乎是在刹那间,准备许久的一道金色巨猿便从腰间跃出,迎风见涨,四臂屈肘,瞬间挡在了那金刚拳印前! 然而让王魃吃惊的是,那金刚拳印却在触及戊猿王的瞬间,竟是化作了金色佛光溢散而来。 “这……” 王魃吃惊地转过身来。 却见僧人慈无嘴角含笑,看着此刻同样有些错愕的戊猿王,欣慰道: “原来是在这。” 他旋即轻轻收回了却成金刚拳印的手掌,竖起单掌,对王魃微微一礼,歉然道: “阿弥陀佛,檀越,方才多有获咎。” 王魃被这一幕搞得不明所以。 但见对方并无恶意,连忙也回了一礼,随后疑惑道: “前辈……敢问方才到底是为何?” 慈无却笑了笑,并没有立刻答复,反而反问道: “敢问檀越,对如今小仓界的情况,知道多少?” “小仓界?” 王魃眉头微皱,旋即摇了摇头:“晚辈一心修行,且境界低微,并不是太清楚如今场面地步。” 慈无却笑了起来: “大洪水之事,檀越亦不知么?” 王魃心中一动,开口道: “此事自然是知晓的,只是除此之外,晚辈所知不多。” 慈无轻轻摇头,又问道: “无碍,那檀越觉得,三洲群起,与风临洲争夺栖居之地,未来谁胜谁败?” 王魃顿时游移了下。 “檀越直说便是。” 慈无随和道。 王魃看了眼对方,还是口不对心道:“风临洲固强,但应对三洲之力恐也为难……” “呵呵,檀越所言,恐非真心。” 慈无闻言微微一笑,旋即自顾自道: “三洲虽然尽起,可毕竟远渡重洋,犹如无根之木,而风临洲却不然,风临洲三宗之名,远扬九洲,三洲纵是一时强盛,却也终为土灰。” 这话顿时让王魃有些意外: “前辈看好风临洲?” 慈无却也摇了摇头: “三洲虽然凋敝,可风临洲以一己之力抵挡三洲,即便是胜,也只会是惨胜。” “若此时有外洲修士趁乱而来,即可一战而下。” 王魃顿时皱起了眉头: “依前辈的话,三洲本不应与风临洲交战才是……” “不战亦不行,大洪水之下,三洲陆沉,亿万兆生灵毁于一旦,三洲修士,便是最后一点余烬。” 慈无再度摇头道。 王魃的眉头顿时越皱越紧: “战不是,不战亦不是,难道就没有此外路可走了?” 慈无听到王魃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幽幽叹道: “是啊,战也不是,不战也不是,难道,就没有此外路么?” 旋即,他反问王魃道:“若是檀越你,可有办法么?” 王魃微微游移,脑中倒是立刻便跳出了些许的念头。 试探道:“不如化整为零,分散往其余各洲,如此或许不会引起当地的反弹……” 慈无却缓缓摇头:“此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王魃顿时沉默了。 对方所言,的确如此。 三洲之物力尽归于这些逃难而来的修士,光是王魃遇到的那几个涂毗洲金丹修士,便已经是富得流油。 若是分散开来,必定会引来争夺。 而想让这些修士们以放弃资源为代价,求得生路,或许有少部分人会这么做,但绝大部分修士都不可能如此。 放弃修行资源,那与凡人又有何异? 还不如尽起兵戈,自求生路。 “檀越还有办法么?” 慈无却是又追问道。 王魃游移了下,旋即说出了另一个办法。 …… 大晋。 天京城。 深宫之内。 一位身着太子衮袍的青年人,正跪伏在一处殿宇前,不敢有涓滴的动弹。 一旁,现今大晋名义上的主宰者,晋帝秦运桓面色微沉地站在青年身侧,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中带着一丝恭敬: “父亲,凌霄遇……遇难,胜雍这个当父亲的虽负全责,可也毕竟是无心之失,我们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宫殿内,顿时传来了一道浑厚的嗔怒之声: “你不用为他开脱,你这个当爷爷的,难道就没有责任么!” 秦运桓语气微滞,眼中也禁不住闪过一丝黯淡: “儿子……自是不可推卸。” 相比起大楚,大晋皇族直系子嗣十分稀少。 尤其是到秦凌霄这一辈,直系之中男丁倒是不少,却只有一个女娃,且其天资聪颖,天分极高,自是备受宠爱。 不但是自己的父亲喜爱,时常带在身边指点,便是自己这个当爷爷的,也是百般疼爱,骤然听到凌霄失踪,随后连魂灯都熄了之后,差点没把秦胜雍这个太子活活打逝世。 但事已至此,再是责备也已无用,目击着秦胜雍被禁来了修为,在这跪了数月,他心头那股气也勉强消来了一些,再加上各方面的求情,他也不得不亲自来此,把太子给接返来。 只是看样子,即便隔了数月,老头子仍还在气头上。 宫殿内,那声音忽然语气缓和了些: “我总觉着小凌霄还活着……你们来海障那边看了没?”
秦运桓连忙道:“父亲之前说过之后,四弟便立刻亲自前往,不过南部沿海的这条海障咱们为了抵御三洲修士,放任其成少,如今规模愈大,实在是难以勘察,四弟只是元婴境,也只能匆匆检查一遍,并没有发现凌霄……踪迹。” 那声音却仍有些不甘: “我听说小凌霄是被地脉转移走的,你们有派人查过地脉么?会不会被转移到此外地方来了?” 秦运桓游移道: “这……地脉变化无常,咱们没有迥殊擅少这方面的人手,倒是万象宗那边,厚土峰的胡峰主和千流峰的苗峰主如今都还在那边搜罗,听说还有几位峰主也在那边……凌霄和万象宗的门生一同失踪,想来若是他们找到了自家的门生,应该也能找到小凌霄,对了,少生宗的人也在帮忙寻找。” 宫殿内顿时传来了有些气恼的声音: “糊涂!两宗虽与我秦氏世代交好,可打铁还需自身硬,莫要全将希望寄予在别人身上!” “是,父亲教诲的是……只是,运桓还是不太理解,两宗宗内化神、元婴如此之多,明显可以御敌于海上,为何非要只派出少许修士在西海国驻守,他们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 秦运桓不解道。 听到秦运桓的话,宫殿内的声音,微微沉默后,终于回道: “或许是想着趁机磨练出一批化神,又或者有其他的打算……太祖留下关于此界的谶言,如今已经越来越接近,咱们也不用理会这么多,跟着他们便是,看在太祖的面子上,他们不会舍下我们。” 秦运桓闻言,若有所思。 “行了,你这次来的目的我知道,把这小子带返来吧!另外,继承给我找!小凌霄是我的后裔,我的灵觉不会有错。” 宫殿内,那声音再度道。 “是!父亲!” 秦运桓连忙拉起了旁边的秦胜雍,然而这才发现,秦胜雍竟不知何时,已经昏逝世了过来。 秦运桓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疼爱。 打骂的时候痛快,可回过头来,这毕竟还是自己的子嗣。 为人父母,便是修士,又岂能真的无视。 更何况堂堂元婴修士竟然生生跪晕,恐怕不但是被自己和父亲轮流惩罚的缘故,也是他心内自责过度,甚至影响到了道心,乃至心魔丛生所致。 当下心中一叹,连忙将太子秦胜雍带走。 很快,皇宫之内,便有数道元婴修士,匆匆往西海国方向赶来。 …… “檀越是说,来寻找大洪水的泉源,从泉源解决?” 慈无看着王魃,微微侧目,只是眼中却看不出有什么想法。 王魃点点头,旋即露出了一抹赧色: “晚辈可能是有些异想天开了,晚辈不知道这大洪水究竟是从何而来,竟能将三洲淹没,可万物皆有来处,若是了解了这大洪水的根源,咱们或许便能有办法缓解,甚至消弭掉这场灾劫。” 慈无微微沉吟,旋即道:“这便要从膜眼说起了。” “膜眼?” 王魃微微一愣,忽然便想起了之前在遇到那处能够源源不停生出飓风的漩涡时,秦凌霄似乎也曾提到过。 只是对方明显也所知不多,仅是提了名字,这膜眼到底是什么,王魃却也不太清楚。 不懂自然便要问。 “敢问前辈,这膜眼又是何物?” 慈无看了王魃一眼,微有些讶异道: “吾若是未曾看错,檀越传启的,应当是上古之时便流传下来的万法脉,尊师难道未曾提过么?” 王魃心中一凛。 万法脉一旦完成五行互生之后,极难被看出根底,却没想到这僧人竟是一口便道了出来。 莫非是和谁人明善一般,能够读心? 王魃心中思索,口中却是道: “可能是我修行还未到家,老师不曾提起。” 慈无看了眼王魃,似是知道他是胡诌一般,只是并未拆穿,而是表明道: “膜眼,或者也叫眼子,便是此界天地胎膜破损之处。” “与界外相连,内外感应之下,而生出各类异象。” “膜眼所在,必有灾劫,或是天火,或是妖风,或是倾世之水,或是灭国之雷……此间海障之中,便有能生出元磁的膜眼,故而这整片海域,都被元磁之力覆盖……” “这些元磁,竟是膜眼发生的?” 王魃难掩吃惊之色。 他猛然间想到了中胜洲修士临时洞府内的那张地图。 之前他还有些不解,可是如今想来,地图上的那些黑点莫非就是膜眼的位置? 想到这里,他又忽然一惊,忍不住看向慈无。 “大洪水,莫非也是……” “檀越所猜无错,大洪水之泉源,正是一处膜眼。” 慈无微微颔首。 王魃此刻心中却猛然又回想起,昔日在燕国玲珑鬼市之时,师父姚无敌和唐籍师叔都曾提到过,天门教的教主被抓来堵了眼子。 当时他还不清楚,此刻却顿时联系了起来,忍不住道: “这膜眼,莫非无法堵住么?” 慈无摇摇头: “寻常膜眼,即便不刻意来堵,时间稍久,便可自然而然恢复愈合,需要堵的,都是陆地之上出现的膜眼。” “而大洪水泉源处的那膜眼……深处极西海域,此前无人知晓,即便是有人知晓,也并未当做一回事,时日愈久,此膜眼非但没有消失,竟是越来越大,在接连与周围的几个膜眼连通之后,便成了一个堵不上的窟窿。” “连化神都无法填补么?” 王魃忍不住问道。 慈无闻言,不禁双手合什,面露悲悯之色: “吾西陀洲一代佛宗心缘大士,也即是檀越所知的炼虚境,因不忍众生受苦,更不愿携西陀洲修士与他洲交战,犯下杀戒,违反心中戒律,于是大洪水爆发之际,便孤身前往大洪水泉源膜眼,希求以身镇此眼……” “那成功了么?” 王魃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说了蠢话,若是真的成功了,三洲也不会陆沉,眼前的慈无,也多半不会来此了。 果然,慈无微微摇头: “洪水依旧不绝,心缘大士却从此生逝世不知。” 王魃禁不住动容,只是随即有些疑惑道: “心缘大士既是一代佛宗,若是真的……必有异象,何以无法知晓?” 慈无垂目道: “吾等亦是后来多番查探之后才知晓,那膜眼一旦成势,所覆盖之区域,天地规则也会随之而变,往日之异象,于此间,却多半不会显现。” “心缘大士进入其中,或许早已不在,又或许仍在其中……只是他这一走,却也令得西陀洲无数佛国陷入两难之境。” “两难?” 王魃心中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不过随即便被对方的话吸引了注意,禁不住心生好奇。 慈无颔首道: “我西陀洲诸多佛国子民,皆以戒律持身,即便遭遇大洪水之灾,却也不愿违反戒律,远袭外洲之地,只是想方设法,消弭这场祸事,便如心缘大士,便是其中的主流。” “然而却也有僧众觉得大灾之前,一切皆虚,唯有护得佛国子民,方是真实,所以甘愿遭受戒律之反噬,亦要迁移别洲,造下杀业,为佛国子民挣得一线生机。” “当然,也有浑水摸鱼之辈,这些倒也不值提起。” 说着说着,慈无忽然反问道:“未知檀越若是遇此难题,又该如何选择?” “我?” 王魃微微一愣。 旋即也禁不住陷入了思索。 慈无所说的这两种,着实让他有些为难。 前者脆守戒律,宁肯牺牲自己以及西陀洲的性命,也不愿伤及他洲。 后者破戒,虽造下杀业,却也只为西陀洲众生挣得活命的机会。 若是以西陀洲众生的角度看,自是后者好。 若是以风临洲修士的角度看,却是更喜欢前者。 只是王魃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 他游移地看向慈无: “前辈想听真话么?” 慈无单掌竖在胸前,念了一声佛号:“真话谎言,檀越问心无愧即可。” 听到这话,王魃不再犹豫: “我能力有限,若是遇此情况,只会想尽办法,带着亲近之人趁早离来。” 慈无听到王魃这话,倒是有些意外,认真地看了看王魃。 半晌,他才缓缓露出了一抹笑容: “檀越倒是直爽,那,若是有朝一日,檀越有这个能力呢?” “有这个能力?” 王魃微微一愣。 心头却是一片茫然。 他从未想过这些。 即便是想得到的,也只是有朝一日能够修行到炼虚,破碎虚空,白日飞升。 除此之外,或许便是珍惜和亲近之人在一起的日子。 犹豫了下,他还是老实道: “回前辈,此事,我未曾想过,也未曾遇到过。” 慈无闻言似有深意地笑了笑: “无妨,只希望檀越以后不会遇到这般难题。” 王魃也反应了过来,好奇道: “不知前辈又是这两者中的哪种?” 慈无闻言,笑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琵琶骨上穿过的锁链。 神色坦然: “吾与檀越有些相似,既不愿造下杀业,却也不忍西陀洲众生受难……只是,吾至今也找不出合适的办法。” 王魃却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无非是道不同,为何要将前辈这般……” 慈无却神色静谧: “人间各类纷扰,本也不过是道不同而已,由此而生贪嗔痴,如此,也是在惩罚吾不能为西陀洲众生挣命吧……” 说着说着,他忽然话锋一转: “只是吾身逝世事小,可吾所负传启,若是因此而断绝,吾当罪过也!” “传启?” 王魃一愣。 这一瞬间,他恍然清楚了对方将他邀来此地的原因了。 “是因为我是万法脉门生,可以兼修众多功法……所以才会找上我。” “也不知道这慈无的功法又是何样的本质。” 只是旋即便有一个疑惑升起。 西陀洲门生不知凡几,天赋卓绝之辈,亦是数不堪数,何必要找他一个外洲修士? 难道就不怕他修为有成,对西陀洲造成更大的杀孽么? 然而下一息,他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这只猴儿天生佛性,连你身上都被它沾染了不少,合该启继吾衣钵。” 慈无看向一旁闷不吭声的戊猿王,满脸慈笑。 王魃:? 合着你是看上了戊猿王? 他还比不过一只猴子? 不过一转念,他便也坦然了。 说起天赋,他说不定还真不如戊猿王。 况且,反正教给戊猿王,便等于是教给了他,等戊猿王学会了,自己再跟着学也一样。 所以这些事情,王魃很快便想通了。 只是唯独让他有些担忧的是,戊猿王原本便修行了一门化神功法《猿神九变》,它可不像王魃这般,能够同时兼修各类功法。 他立刻便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慈无。 慈无却笑了笑:“吾这一脉,名为‘元空无相’,不着法相,虽不似你们万法脉能够集百家众少,但与另一门功法兼修,却并无问题……只是,这猴儿可愿意?” 王魃当即便看向戊猿王,向对方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 戊猿王当下便老老实实地跪倒在慈无面前,冲着对方磕了几个响头。 慈无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好!好!” 正欲说什么,他忽然抬起头,看了眼上空缓缓起头晃动的锁链。 锁链的尽头,似乎又有什么变化。 当下却是抬手招来了戊猿王,在猴儿的脑门上轻轻一拍。 戊猿王顿时便如喝醉了一般,昏昏倒下。 慈无旋即对王魃竖掌行礼道: “多开檀越,吾已将传启尽数授予这猴儿,檀越若是想学,也尽可学之。” 对方的坦率,顿时让王魃有些错愕。 “前辈不怕我学了之后,会对西陀洲修士脱手么?” 慈无却笑了笑,合掌在前,神色静谧: “众生畏果,菩萨畏因。” “有昔日之因,方有异日之果。” “此间或有变化,檀越也该离开了。” 王魃一愣。 旋即便发现灵兽袋一震,戊猿王瞬间被收了出去。 而只是眨眼之间。 他只觉得耳边一片水流之声,再回过神来,竟愕然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方才离来前的位置。 “王魃?你、你刚才来哪了?我怎么也看不到你?!” 秦凌霄失态地抓住了王魃的手臂,激动地传音道。 王魃抬手指向海障:“我方才就在……” 然而他旋即便愣住了。 海障中,方才那道僧人所在的位置,此刻却只有奔涌的激流,和在激流中游弋的凶兽,方才的一切就仿佛是一场幻梦一般。 但王魃清楚地知道这不是。 “这个慈无,他究竟是什么样条理的存在?” 思来想来,与自己所见过的所有人对比,王魃却也想不出来结果。 索性作罢。 旋即他不着痕迹地脱离了秦凌霄,凭着脑海中纪录下来的地图,唤出了大福,安排了一个方向。 心中隐有雀跃,低声道: “走,我们回家!” …… 海障中。 川流不息的海水深处。 慈无看着两人一兽钻入了一头巨蜥口中,旋即迅速地朝远处游来,眼中闪过了一丝讶色。 “这……此人,倒是和吾所知的万法传人有所不同。” “不过,独善其身么……” 慈无渐渐回忆着方才的对话,眼中却禁不住浮起了一抹感叹: “心缘师伯,即便西陀洲失败,这样的人,应该能将您的传启流传下来了吧?” “如此,我也终于可以做点什么了。” 他缓缓抬头。 穿透了他琵琶骨的锁链悄然落下。 目光似是穿过湍急的水流,穿过挡在他视线之前的宏大章鱼身躯。 落在了半空中飘然而来的两道身影身上。 而这一刻。 那两道身影也同样似有所觉。 直直朝他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