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商议亲事(1 / 1)
搪瓷脸盆,盆底是大红鲤鱼和红双喜字。 清澈透心凉、刚从褐色铁锈压水机里面打出来的水,在热辣辣的日光下,倒映着一张年轻面貌。 眉有些扬起,鼻梁直立。 本该清澈、充满朝气的双眼,带着说不出的迷惘意味。 这是七十年代,他现在叫纪元海。 脑子里面,有两份记忆正对照着。 一个是出生在九十年代,大学卒业后每天加班,累逝世累活的现代上班族。 另一个是蹲在墙角乞讨,瘸了一条腿的老乞丐。 上班族记忆中的电脑手机、老板画饼、加班、福报……直到眼前一黑。 老乞丐记忆中的,是一生坎坷经历。 老乞丐名叫纪元海,又称纪瘸子。 他一辈子都是个悲剧,出生在农村,父亲不慈、母亲不爱、亲族算计,最后只剩下一条老命,田亩宅子也全被侄子占了。 在农村呆不下来,他一路走着飘流到城市,最后逝世在桥洞下面。 而现在,这个对着搪瓷脸盆子水中倒影、一脸迷茫的年轻小伙子,就是腿没瘸、还年轻的纪元海。 今天上午干活太阳太毒,纪元海热的头昏脑胀,只好回家休息。 然后就换了一个内核。 如今摆在纪元海面前的,是一个从七十年代到新世纪、“狗都摇头”的悲凉人生。 “呃——” 压水机内被压出来的地下水,伴随着一声呜咽似的声音,又漏下来了,要想再压出来水,必须再往里面加“引水”,反复压榨几次,才能重新把地下水压出来。 这一道漏水声音,也打破了纪元海的沉思。 他转头看看周围,土坯的院子围墙,一株碗口粗的枣树。 房子也是一块块土坯垒成的,堂屋坐北朝南,旁边是东厢房。 西边一排有两个房间,两步宽的小屋是厨屋,还有一个大屋是住人的西厢房。 爷爷奶奶住在堂屋内,父母住在东厢房,纪元海和大哥纪元山住在西厢房。 “元海!” 东厢房走出了一个中年妇女:“不早不晚的,对着脸盆发啥呆?要是脑袋不昏了,把水缸里面的水打满!” “知道了,娘。” 纪元海下意识地出于身体惯性答应一声,提过来水桶,用水瓢舀了“引水”,压水到桶内,倒进水缸,然后再提着桶返来再压水。 二十岁出头的年龄,干这点儿活一点不费劲,没多大功夫,就压了四桶水,把水缸填满了。 纪元海刚填满水缸,母亲招手让他进东厢房。 “元海,今天早晨吃完饭,你可得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应说。” “你爷爷奶奶跟咱们不是一条心,你记住了。” 纪元海听着这话,点点头,也没暧昧。 至于心里,可没把母亲这话当真。 家里面规矩,吃过晚饭没事儿就回屋睡觉,有事儿就留下谈天。 什么叫“有事儿”? 有时候是爷爷奶奶跟爸妈谈天来劲了,说说家少里短;有时候是二叔、三叔家过来吃饭;还有时候,就是如同今天早晨这样,要商量“家庭大事”。 今天早晨商量的家庭大事是婚事,纪元海记忆里很深刻。 简单来说,就是有个叫陆荷苓的女知青落难了,父母双亡,没希望回城。
生产队书记跟纪元海的爷爷说了一声,示意他们家可以借这个机会,给纪元山或者纪元海娶个媳妇。 这件事之所以在纪元海印象里面记忆深刻,是因为他是个有爱美之心的正常年轻人。 谁人叫陆荷苓的女知青是白白净净,俊俏可人,跟农村干活儿的豪放姑娘相比,简直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纪元海当然喜欢。 今天早晨商量婚事的过程,纪元海记忆里很清楚。 爷爷奶奶想要大哥纪元山娶女知青陆荷苓,母亲脆决不允许,父亲在里面左右为难。 纪元山只能等最终决定。 而纪元海就是母亲提前拉的“支持票”。 纪元海记忆里深刻的是,全家人都在争论大哥要不要娶陆荷苓,没有一个人斟酌他这个选择;他只能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被他们反复议论,连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纪元海母亲说的“你爷爷奶奶奶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基本上属于农村妇女的疑口开河级别,没什么可疑性。 纪元海不仅是没打算疑,甚至于还更加相疑爷爷奶奶。 因为记忆告诉他,纪元山娶不娶陆荷苓这件事情上,他母亲别有意思,还不如爷爷奶奶更靠谱。 纪元海变成纪老瘸子,最后客逝世异乡是有原因的。 相似于这样优先斟酌大哥、斟酌别人的情形,往后还会发生不少次。 大热的太阳继承了小半天,纪元海听了母亲的“交卸”之后,又外出割了一箩筐草,送来了生产队队部。 割草对他来说属于比较轻松的劳动。 纪元海虽然上午头晕,但是赚工分的时代,谁家也闲不住,闲不起,还是要想办法找补工分。 这一箩筐草二十来斤,可以用来养兔子养猪,最终算了两工分。 如果他正常干满一天劳动,作为一个正常劳动力,可以拿到八到十个工分;如今只割草拿两个工分,已经是很“亏损”了。 约莫着下午六点钟,全家人都返来吃饭。 爷爷奶奶、父母、大哥纪元山、纪元海一家人在堂屋围着吃咸菜窝头。 窝头是地瓜面的,晒干的地瓜,用石磨研磨成面,再做成窝头。 如果是后世的粗粮细吃,兴许还别有风味;但这个时候的地瓜窝头只有难吃的味道、难以下咽的粗糙感…… 纪元海艰难吃了一个之后,斟酌到自己不得不填饱肚子,也硬着头皮按着习惯,又吃了半个窝头。 “元海,好点了没?” 纪元海爷爷问道。 “爷爷,我好多了。”纪元海说道。 纪元海爷爷点点头:“吃过饭,先别回屋睡觉,咱们磋议磋议你大哥结婚的事情。” “爹,照我说——”纪元海的娘开口说道。 “吃完饭再说。”纪元海的奶奶说道。 一家人不再说话,默默吃饭。 吃过饭后,纪元海的奶奶和母亲忙碌着端走咸菜,收起来窝头。 然后纪元海爷爷取出旱烟袋,用烟嘴在烟丝袋子里掘了几下,盛放了烟丝,慢悠悠点燃。 烟火气息飘荡在暗腾腾的土坯屋子里面,一明一灭。 “老大,老大媳妇。” “说说吧,怎么把元山的婚事办好?” 老爷子说道,烟火燎过的嗓子,略带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