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一纸镇满堂（1 / 1）
李昊微微皱眉。 他记得自己跟雪儿说过，不需要让她帮忙请自己的师尊下山，为他站台。 毫无意义。 阔别八年，剑无道也再次踏入这座府院。 刚进入山河院时，他就看到了那躺在老爷椅上晒着太阳，好不惬意的少年。 本觉得这样的少年，应当时时刻刻修炼，没想到竟这番悠闲。 不过也许是大战邻近，最后的放松，倒也正常。 在剑无道身后，还有四位身影跟从，都是他门下门生，三男一女，其中修行境界最高的，也早已踏入三不朽境了。 四人同样打量着李昊，眼里透露着意外跟好奇。 “昊哥哥。” 边如雪小跑着过来，笑靥展露，道：“我请师尊他们下山了。” 扰了清梦，但面对少女的好意，李昊也不好苛责，只得起身，将诗集拾到一旁，看着这位剑圣走近，心里终是叹了口气。 带走小尾巴的是他，但放手让小尾巴离开的是自己。 而真正与自己诀此外，又是小尾巴自己。 如此，又能怪怨谁呢？ 李昊谁都不怨，因为他已经收起那多踏出的几分。 因此，在幽幽叹息一声后，李昊就将诸多杂念放下，笑呵呵地拱手道：“剑圣老爷子，别来无恙。” “嗯？” 剑无道微讶，道：“你还记得我？” “剑老风韵绝尘，怎会忘记呢。”李昊笑着道。 剑无道微微挑眉，本觉得这天资绝世的少年，必是意气风发，张狂肆意，或是苦闷修行，性子孤僻。 没想到却像一阵无喜无悲的清风，浑身透露着一种山野间自在的劲儿。 “刑武侯生了个好儿子，李家三代又要飞天了。” 剑无道静谧地说道。 李昊笑笑，客套也算结束了。 剑无道的目光落在旁边侍女装扮的少女怀中，对方抱着一个黑色剑匣。 正如他多年前所说，痴剑者，在一万把兵器中，能一眼就看到剑。 他在进入山河院时，自然也是第一眼就看到了这黑色剑匣，随后才将注意落在少年身上。 看到此剑匣，他眼底微微浮现出一抹光芒，道：“这是永夜？” “剑老见过？” “曾短暂的绽放过，可惜沉寂了。” 剑无道目光静谧，道：“略微有愧这名字，永夜，自当是永罩天际，让天下无人不知！” “剑老是在责怪我九叔么？”李昊淡淡道。 剑无道的确有这想法，尽管他觉得不应说出，但内心对剑的尊重，让他当年得知这名剑受尘，彻底绝封时，他心底是极其不满的。 他曾上府讨要过，甘愿拿此外启诺交换。 但那位老太太却将他赶了出来。 不过，昔日来，他也只是随口一说，事过多年，重提也没意义，何况是跟一个小辈。 “我九叔配剑入世，不过三年，就已让此剑从打造出来时的籍籍无名，成为天下名剑，何谈愧对。” 李昊淡淡道：“况且，若我九叔还活着，众人自当皆知此剑，当然了，若是剑圣老爷子愿意替我九叔边外杀敌除妖，而非只坐在那剑庐当中，现在此剑应当是天下第一名剑吧？” 听到李昊话里的讥讽，剑无道脸色微变。 在他身后的四人也都是一愣，旋即脸色顿变，为首的中年人沉声道： “李少爷，请给我师尊道歉！” 李昊只是看了对方一眼，轻笑一声，没说话。 这里是山河院，而非剑庐。 边如雪没想到刚碰头，师尊跟李昊就会发生口角，愣神之下，禁不住有些告急和焦急。 剑无道凝视着李昊，眼神微冷了几分，淡然道： “李九郎的确天资非凡，如今将剑传启给你，你可配得上此剑？” “此剑是我李家搜集天下珍铁锻造，配不配得上，还轮不到外人言说吧。”李昊笑着道。 “昊哥哥。” 边如雪不禁叫了声。 李昊看了她一眼，看到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模样，笑容却是微微收敛了。 多年前，在这個院子里，似乎也在这个位置。 谁人小女孩却是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身边，处处为他说话。 听闻要将她带走时，小女孩哭着说自己不爱剑了，不再练剑了… 当年的时光，是再也回不来了。 就像这满院的春色落叶，残落后，就再也回不来树上。 即便来年东风又卷，冒出来的也是新芽… 这时候，几道身影从内院匆匆赶来，正是李天罡，带着羽玄跟李福在身后左右。 “剑圣前辈！” 李天罡看到剑无道，老远便叫了一声，旋即上前，微微拱手： “没想到您会来为小儿撑腰，晚辈有礼了。” 剑无道是他父辈谁人年代的强者，在他儿时，还上门跟自己父亲切磋过。 不过他父亲虽然综合战力能击败剑无道，但在剑道上并非专精，因此剑道较量上多次惜败。 “撑腰就免了。” 剑无道淡然道：“我是看在雪儿面子上，过来凑个热闹，吃杯酒席，不知道神将府欢不欢迎。” “那自是欢迎的。” 李天罡微诧，觉得剑圣这话里似有点刺，看了眼旁边的李昊，顿时清楚，应当是李昊的性子散漫，招待不周了。 当即笑着道：“剑老请随我来内院，雪儿这孩子天资聪慧，能拜入剑圣名下修炼，也算是这孩子的福缘了。” 见这位掌兵多年的元帅如此客气，剑无道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跟从他进入院中，没再理会旁边的李昊，毕竟辈份相差太多，跟小辈没什么好计较。 在剑无道身后的几位门生，也意识到跟李昊争执毫无意义。 本是来送人情，结果反倒因为口角闹僵，那就太不划算了。 只是心底对这位名动青州的少年，多了几分不悦和不喜。 等他们都离开，边如雪却站在李昊身边，面色犹豫，道：“昊哥哥，你是不是气愤了？” 李昊坐回到了椅子上，微笑道：“没，没什么好气愤的。” 边如雪道：“我师尊他对待剑极为较真，有时说话难免会不太好听，昊哥哥你别往心底来。” 李昊笑了笑：“别担心，我没气愤。” 边如雪看了他两眼，见他真没气愤的样子，松了口气，道：“我看那李乾风身边，请了无量山的菩萨撑腰，所以才请来师尊。” “让你费心了。” 李昊清楚她的好意，微笑道：“来伴伴伱师尊吧，他人生地不熟，我再晒会儿太阳。” “好吧。” 边如雪闻言，点点头。 等边如雪离开后，李昊将诗集又翻开，盖在了自己脸上，继承晒着自己的太阳。 旁边，任芊芊抱着剑匣，频频看向内院。 刚刚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那位剑圣的气势太强了，她有种浑身颤栗的感觉。 这可是天下鼎鼎大名的剑圣啊！ 但眼前的少年，却是应对自若，没涓滴惧色，她都恐怕对方会一怒出手，教训李昊。 但任芊芊的想法自是多虑了，在这神将府，别管李昊是否犯错，剑无道就算脾气再冲，也不可能出手，否则打的可不仅仅是李昊，而是整个神将府的颜面。 与此同时，相较于山河院中的人脉冷清，在水华院中却是极其哗闹热闹。 宾客满堂，内院都已经站满了，连外院都是人山人海。 满院的丫鬟家丁穿梭其中，忙上忙下伺候。 …… …… 檀宫学府中。 白殿里的众多门生想要下山，来神将府凑热闹，为李昊撑腰，顺带看看李家真龙是如何抉择。 但都被宋御风一纸禁令给拦住了。 授课的孙鸿典对人情世故极为老道，将禁令原因徐徐道来，表明给众门生听。 原因有二。 第一是以李昊的天资，拿下真龙是必定的，无需他人撑腰。 第二，则是檀宫学府没必要为锦上添花，而来招惹是非。
堂下门生立刻有人叫道：“但周铮来了！” 孙鸿典没好气斥责：“人家是随爹来的，他爹是刑武侯旧部，你爹是么？” 那门生顿时就没声了，显然，他爹不是。 热潭绝崖边。 两道身影伫立在此，眺望着山下的远方，隐隐能感受到那里的繁华，以及聚集的众多强大气息。 “那小子给你画了那么多画，你不来看看么？” 宋御风背负双手，笑吟吟地看着身边的宋秋墨。 宋秋墨瞥了他一眼：“我来的话，你就不怕将檀宫给带出去么？” “那自然是不怕的。” 宋御风笑着道：“李家也并非不讲理，何况那孩子必定能拿下真龙，为他撑腰又有何惧呢？” 宋秋墨轻哼道：“不怕的话，你怎么会来看我？” “那小家伙好些天没上山了，我看你天天站这等着，怕你无聊。”宋御风笑道。 宋秋墨翻了个白眼：“我是等他送小酥饼。” “我又没说你等的是什么。” 宋御风微笑道：“何况你也能自己下山来买。” 宋秋墨没好气道：“我答应过你先祖，要守在这里的。” “何必为了一份启诺，困住自己一生呢。” 宋御风却是叹了口气，道：“何况你已经守护近千年了，我宋家感恩戴德。” 宋秋墨沉默。 少焉后，才道：“说起来，他也是你檀宫的师长教师，你怎么不来呢？” 宋御风笑了起来，背负双手，道： “吾只好雪中送炭，不做那锦上添花。” …… …… 山河院中，除剑圣等人外，陆续又来了些人。 大多都是李天罡这段时间四处拜访的人，全都来院里给李昊捧场。 内院宾客满堂，李天罡坐在正堂，伴众人谈笑应酬，不时传出一些中年须眉们的大笑声。 其余的年轻人，数量不多，都在内院，偷偷看着前院晒太阳的少爷，眼中带着好奇，却不敢接近。 十四岁的十五里境，这名头太响亮了，让人生畏。 “李师。” 一道身影在李昊身边响起，李昊掀起诗集，看到是个熟悉面貌。 单独跟李昊相处，周铮的神色略显告急，尤其想到那日青楼里的诗词百首，对这位同龄人是既敬仰又仰慕。 “你怎么来了。” 李昊微微诧异，目光扫了眼对方身后，却见并无其他学员，这才松了口气。 以檀宫的身份地位，没必要过来掺和，毕竟檀宫学员满天下，若是跟神将府绑太密，未必是好事。 有的关系若即若离，才是最好，最为少久，不易毁灭。 “我跟从父亲来的。”周铮恭敬说道。 李昊恍然，点点头，让他坐下，不用拘束。 二人随意谈起诗词，不少人看到跟李昊交谈的周铮，都是诧异，暗暗记住了这少年的模样，避免以后获咎。 等时间到了晌午。 李天罡带着满堂宾客，让羽玄将李昊叫到身边，父子俩走在前面，带着剑圣等人，以及满堂其他宾客，前往陈贺芳的院中。 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柳月容等人早已率先一步到来，前来为李乾风捧场的宾客，也都已经落座。 按照身份地位，从内院到外院都坐了大半。 随着李天罡等人到场，在场的喧闹声稍稍小了些，都是投来目光。 等看到李天罡身边的剑无道时，不少人都是面色微变，发出低声惊呼。 不少人都没想到，李天罡居然能将这位剑圣老爷子请来，给自己的孩儿撑腰。 这毕竟是四立境的顶尖强者，且听说淡泊名利，常年垂坐剑庐，居然也被请下山了。 不过，有人得知李昊的未婚妻是剑圣的门生，对此倒不觉得奇怪。 进入内院后，在老太太身边管家的安排下，根据其官职、江湖地位、实力修为等，将其辨别安排入座，这是极其详尽且庞大的活儿，还得尽量保证不堕落误。 毕竟在座者，大多都对“名”看得极重。 剑无道和众徒弟，自然是进入内院。 随着他们到来，柳月容那边宾客的谈论声，都小了许多，投来忌惮的目光。 剑无道身边的四位门生，眼神中透露着几分笑意和自傲，目光扫向不远处的这位李家少爷。 想到对方先前的言语不逊，心中冷笑。 瞧瞧看，这就是我师尊给你带来的牌面！ “剑圣，许久不见了。” 几道身影迎面走来，站在中间的是无量山的菩萨。 这菩萨面色白净，是中年模样，身穿净衣袈裟，头发漆黑如墨玉，面带微笑说道。 剑无道目光微凝，无量山的菩萨，可是极其不好惹的存在。 “没想到在这遇到你，剑无道。” 这菩萨身边的是另一个中年汉子，浑身华贵，目光睥睨道。 剑无道淡淡道：“刀剑之争还未出结果呢，有机会再试试。” 对方是一位北方刀圣，多年前曾跟他切磋过，但无结果。 “初次碰头，久闻剑圣大名了，哈哈……”另一个老者笑道。 他身材矮小，身穿绿袍，胡须垂落到腹部。 剑无道面色静谧：“你们镇妖司不来镇妖么？” “来吃杯酒而已，不耽搁。”老者笑道。 其他桌上的宾客都是微微屏息了。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顶尖人物，四立境强者，在这里一会儿就是四位。 在剑无道身后的几位门生也是脸色微变，本觉得凭师尊来给李昊撑腰，至多也是势均力敌，没想到对方竟请来了三位。 简单碰撞后，几人便各自回座了。 剑无道面色清冷，看了眼李天罡，道：“若是你只请到老夫一位，这场子老夫只怕是镇不住了。” 李天罡微微苦笑，他对此早有预料，道：“还有位前辈，正在来的路上。” “是谁？” “天剑山山主。” 剑无道目光微微动了动，道：“原来是那家伙，也是许久没见了。” 李天罡暗叹，可惜，就算那位到来，也还是稍微逊色，不过，好在差距就不算那么大了。 他看了眼儿子李昊，见对方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心中无奈，剑圣是雪儿请来的，天剑山的山主是自己请来的，自己这儿子，修为虽高，却是毫无人脉交际。 就在李天罡心中叹息时，忽然间一道声音传入内院： “报——无量山罗汉拜访！” 随即便看到一个身穿袈裟的中年人，微笑着走入内院，等看到坐在上宾的菩萨时，立刻点头道了一句佛号。 随后又扫了眼李天罡这边，等看到只有寥寥一桌内院宾客时，似是略感诧异，然后便站在中央，道： “门生奉命前来，乾坤金刚何在？” 李乾风微讶，起身上前：“李乾风在此，见过罗汉。” “无量佛主让我赠送佛珠一串，交给乾坤金刚。”罗汉微笑着说道。 他跟李乾风自然是认识的，此刻有意如此大声说道，不过是为其增添气势罢了。 果然，听到这罗汉的话，满院的宾客都是愣住了，震惊地看着对方。 那位高坐无量山的佛主，居然也为对方站场？ 剑无道跟李天罡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有些阴沉。 有那佛主出面，就算是天剑山的山主来了，也毫无用处。 “早知如此，雪儿就不用如此费劲了。” 剑无道摇头说道，脸色已经恢复静谧，早知如此他也不用下山了。 李天罡闻言身体微震，叹息了一声，这的确比不过，好在人脉并非决定性的。 “多开师尊。” 李乾风当着众人的面，接过罗汉手里的佛珠，神色恭敬道开。 罗汉微微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间后面又传来一道声音： “报！！” “禹皇手谕驾临，传李家儿郎，李昊接旨！！” 顷刻间，满院寂静，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