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不养闲人（1 / 1）

洛里达区是一座神奇的“岛屿”都市。它的西北面接壤欣帆区，其余的部分悬空于边境上空，形成了一座浮于深渊之上的半岛。 “再往南走半个小时，你们就能瞥见鼎鼎大名的虚空海岸线。你可以站在逝世亡之崖之上，以绝对安全的距离聆听深渊的歌声，幸运的话，那歌声甚至可能让你变得更加聪明，收获奇特的创作灵感，助你人生飞黄腾达！” 司机在小轿车开过一条花花绿绿的阿尔特德科风格街道时，用纯正的洛里达市区口音介绍道。车后座的夹层里塞着厚厚一叠旅游宣传单，上面充斥着鲜艳而厚重的色彩。 嘶，洛里达区居然把聆听呓语当做一种旅游项目？！ 这属于主动往深渊嘴里送命啊！瑞文自忖道。 一阵敲打铁桶般的噪音突然自车窗外钻进了他的耳中。 叮！咚！！咣！！！ 色彩鲜艳的街道边上，一支乐队身穿奇装异服，身上垂挂着各类各样的金属环扣，正在满布涂鸦和海报的墙根处激情演奏，以让人呆若木鸡的动作敲着，锯着，砸着手中的金属和木制乐器，用撕破喉咙的声音叫嚷着，声响让人头疼欲裂！ “老实说，老希勒我也不大欣赏得来这种‘夺命摇滚’。”司机用一只手把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将棉花往耳朵眼里塞。 “也许你们年轻人更加懂年轻人的艺术。” 不愧是“欢乐，灵感与妙想之都”，这和虚海摇滚乐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瑞文默默地捂住了耳廓，却无法完全阻遏入耳魔音。 当那夺命摇滚乐队被远远抛在几条街后，他依旧感觉脑袋一片嗡鸣。 一排报童在街口嚼着泡泡糖，翻着白眼，摇晃着手中没卖出来的最后几份报纸。洛里达区最畅销的报章读物名叫《洛里达须眉新闻报》，瑞文把手伸出窗外，抓了一份报纸，头条标题差点没让他把嘴里嚼着的蒜香面包干喷出来。 《一名洛里达须眉被困公共茅厕，假装女人呼救》 《一名洛里达须眉一丝不挂，头戴牛仔帽袭击超市》 《两名洛里达须眉因盗车被捕，声称乐土湖水怪即将入侵新德市》 《一名洛里达须眉被警察逮捕后，透露表现自己完成了遗愿清单上“被逮捕”的愿望》 “哈哈哈！三十年前，我第一次读到这份报纸的时候和你一个反应。”司机扭头调侃道： “如你所见，只要养成每天读报的好习惯，洛里达人就永远不愁找不到欢乐！” ......洛里达从不养闲人，这句俗话一点不假。 瑞文又从窗外抓了份《城南旧报》，总算瞥见了些正常的新闻标题： 《大萧条将至，参议院即将就修订劳工法与经济复苏条例提出公众咨询》 《祭品银行时价居高不下，或会造成新一波逝世亡浪潮》 《大批虚海少数民族于摩斯港地带静坐哀悼，或不满足于少数众议院席位及受限投票权》 《洛克菲尔.晨曦拟于麦西坎伯卡迪酒业公司注入大批资金》 倒是没见阿尔卡朋有什么动作。不过，就算已经知道了安东尼的下落，他也不见得会来和221调查局明抢。这是赫尔克里师长教师的又一个高明之处，直接把这块肉悬在明晃晃的地方，让水下的大鱼们躁动不安。 “卖砖咯！脆固结实的红砖！可不要用它来酿葡萄酒！” “那又是什么？”瑞文看向印着“帽贝街”的路牌，以及码鄙人面的一堆堆纸包红砖。它们散发着怡人的甜香，被微风一阵阵送进车窗里来。 “酒砖，限酒年间流行的玩意儿。”司机不经意地舔了舔舌头。 “那可是好东西，比普通酒水便宜一半左右！把砖头泡进水里一小时，就会溶解成白色糖水，再放上整整三天，糖水就会变成香醇的红酒。” “除了葡萄酒外，威士忌酒砖也很常见。当你听见小贩吆喝‘不要用它来酿酒’之类的话，卖的肯定是酒砖没跑。” 要是能用这种砖头盖一间小屋多好！只要不下雨，就是绝顶的享受！ 瑞文刚一落念，就意识到这压根不是属于自己的想法，而是导演的。 他非常确定，倘若导演看到这堆别致玩意儿，一定会即速蹦出这个念头！ 在旅馆安顿下来后，他搬了张椅子，钻进浴室，坐在镜子前，翻开了“卡洛琳女大公的舞台剧本”。 “我感觉我的确越来越像你了。”他抬头对上导演的眼睛，将左手掌心叠上对方伸来的右手，对方在镜中干巴巴地笑了笑。 “事实上，我现在已经有一半的时间是你了。” 为了规避呓语的影响，他每天都要进行半天左右的扮演。“绯红”走在大街上实在太引人注目，他只能在镜子前和导演谈天。 瑞文对着镜子，渐渐地讲述着丽兹的故事，讲述着这数天的见闻，每一个琐碎的细节。导演一如既往地沉默少言，认真聆听着，只偶尔对他点一点头。 “你说......”瑞文突发奇想道：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我原本就是你，只是我不当心忘记了这一点？” “有没有可能，这世界原本就是个宏大的电影棚，我一直在扮演一个我自己创作出来的主角？” 他忽然意识到，这种可能性似乎远比上位存在降临至人类躯壳中更加有说服力得多！ 镜中的导演同样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对着他点了点头。 “嘿！你们几个！”窗外忽然传来了警车鸣笛声和几名警察的怒吼。 “再被抓到一次，师长教师，我就要以浪费生命罪将你们全部收监！” “绯红”从镜前站起身，重新戴上“瑞文”的面具，打消了洗冰水澡的念头，穿好衣服，好奇地朝窗外看来。 旅馆对街的街心公园旁停着三四辆警车。数名别着铜章的警察手持手枪和铲子，正费劲地刨开草地上的土丘，把躺在里面的人一个接一个拽出来，塞进警车后座。 “恕我直言，莫里斯警官。”其中一名卷发年轻人满身是土，不宁愿地辩解道： “洛里达法律只规定了逝世人不能私葬，但没说活人不准躺进坟墓里。更何况，我们都是自愿的。” “这就是为什么洛里达区要单独制定浪费生命罪，哲佛森师长教师，就是为了整治你们这帮洛里达须眉的跳脱思维！”莫里斯警官插着腰，胡子随着鼻孔中喷出的热气飞翔。 “除此之外，你们还违反了‘公园挖土罪’，‘游手好闲罪’，‘胡说八道罪’等八条次等罪名！” “什么？”哲佛森瞪大了眼睛。 “我可不是在胡说八......” “哈！现在还要加上‘反驳警察罪’！什么都别说了，给我上车，等着明天丑照登报吧！” 这都什么乌七八糟的罪名？瑞文哭笑不得地想道。他隐约回忆起，《奥贝伦贵族议会法》中，洛里达区区法的确占据了最大的篇幅。 每条奇葩规则的背后，都必然有着一段离谱的过来......

警车载着哲佛森和其他刚从土里挖出来的须眉们，一溜烟拐来了不远处的警局，只留下几名政府园丁，头大地看着坑坑洼洼的绿草坪。 也不知道是不是距离深渊太近的缘故，洛里达人的脑回路大都欢脱错乱。不过，这地方的气氛倒还真挺快活的。 “走吧，金，来外面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见利奇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瑞文把小伙子单独拽了出来。在食物方面，全家也只有他能提出些像样的建议。 邻近虚空海岸线的礁石区旁有着一片“干海”，出产各类稀奇古怪的陆生水鲜。它们没法在其他任何地方生存，只能作为添加食品出口至其他地方。两人在帽贝街上兜兜转转，很快发现这里的水产就和人一样奇葩。 一辆救火队的大车边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个蟹笼，里面堆着大大小小的水泥块。除了救火，救火员们还负责捕捉害兽，捣毁蜂窝，这些水泥块就是最常见的一种战利品。 它们叫水泥蟹，是让住在干海旁的居民头疼的一种生物。这些螃蟹成群结队地出没在居民区，把卵下在水泥缝里。许多建筑坍塌事故正是这种恼人的甲壳类生物引起的。 多十年前，占领洛里达人房子的还不是这种螃蟹，而是一种有毒的陆生贝类，为了没落它们，水泥蟹被大规模引上了居民区。现在，干海一带的街区里生活着超过五十万只螃蟹，而原先泛滥成灾的陆生贝却近乎绝迹了。 据说，区政府在鼓励食用水泥蟹的同时，还在斟酌引入第三种动物对付它们。 “可以多买些返来给黑兹太太她们当纪念品，再带些葡萄酒砖。” 瑞文买下几只水泥蟹，看着救火员们麻利地敲开水泥块，避开挥舞的少毛蟹螯，砍断蟹腿，强硬掰开富含蟹黄蟹膏的背甲，将所有内容装进小盒子里，大咬了一口金买返来的酸橙汁派。 “嗯，你能做得比这更好吃。” 他由衷地评价道，把拆好的蟹肉和酒砖一起裹在一个大布包内，通过最近的邮局寄回了家。 随后，他回了趟阿尔伯克16号，打电话确认了大致收货日期。 想回家就回家的旅行可真不错！只要事前做好准备，他随时可以回家取件，压根不用担心行囊过载！ 在认真检查过门窗后，瑞文通过浴室的镜子找准事前设置的坐标，一步跨至珍娜面包店对街的小巷，发现面包店门口的“暂停营业”门牌不见了，顾客三两出入门扉，选购着心仪的肉松面包和奶油蛋糕卷。 赫尔克里师长教师居然把面包店对外开放了？他真就对安东尼的表现那么放心？ “将近半个月不开业，外界未免会发生怀疑。” 赫尔克里.福尔摩斯的声音忽然从巷道深处传了出来。他嘴里叼着一支红褐色檀木烟斗，正在悠闲地吞云吐雾。 “在这段没有难题可解的无聊时光中，我掌握了上百种面包的烘焙方法，并对它们做出了一些改良。” “您，您真的不担心安东尼那家伙惹出麻烦来？”瑞文难以置疑道。 在他自己的印象中，那家伙一脱离自己的管控，立刻就会跑到街上杀人抢钱，然后来买自己想吃的食物，完全是一头任由本性左右思考的狼！ “比起我的管束，他自己对自己的管束更加严格，这是我在这几天得出的结论。”赫尔克里师长教师轻松道： “他不是个鲁莽的傻子。为了小婴儿格林达的安全，他会想尽办法伪装自己，避免露出破绽。他目前还没有即将失控的迹象。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失控了，那就不是我们能掌握得了的了。” “那名婴儿也叫格林达......”瑞文细细地品味着这个名字。 “赫尔克里师长教师，您也知道泰萨斯边境发生的事情了吧？” 赫尔克里师长教师点了点头。 “事实上，我应该比你更早发现泰萨斯的变故。几天前，调查局在奥斯丁街区找到了一位哭哭啼啼的疯癫男士。他叫胡佛，是整个剧组唯一的幸存者。在听取他的供述后，我立刻向斯帕德请求了武装支援，而那刚好是你抵达珍珠农庄的那段时间。” 怪不得那支武装部队刚好会在附近，瑞文心想。 “调查局打算怎么处理盘踞在珍珠农场附近的独立存在？” “先礼，后兵。”对方答复。 “怎么个礼法？” “如果能用献祭品把祂引回深渊里来，避免对城市的伤害，虽然是最好的选择。调查局内部留存着一批献祭品，实在不够，我们会与当地区政府进行沟通。如果这招行不通，那么，调查局将不惜一切代价将祂驱逐返来，不论那将让城市受受多大的丧失。” “另外，这起事件让我隐约察觉到了一种征兆。” “什么征兆？”瑞文追问道。 “一种游戏起头的征兆。”对方吐出一口气味沉稳的烟雾。 “尽管我还未能立刻推演出近期一系列事件之类的关联，但我知道这些事件背后的水越来越深了。上位者们正接连采取动作，先是‘群青’，然后是洛克菲尔。” 他转过头，话中带话地补充了一句。 “两名上位者似乎有在这场游戏中联手的意向，如果不能尽快破解他们暗中布下的局，‘绯红’的处境恐怕会越来越危险。” 嘶......瑞文的心脏险些漏跳一拍。 基于赫尔克里.福尔摩斯惊人的洞察力，他并不惊讶于对方早已看出自己就是“绯红”。 真正让他感到害怕的是，上位者们的结构几乎没有在明面上激起半点涟漪！若非赫尔克里师长教师提醒，自己真正察觉对方的意图之时，恐怕就已经晚了！ “那，您觉得‘绯红’该从什么地方起头破局？”他试探着问。 “线索浮于一切的表面，我的朋友，就像眼球上的血丝，它们距离你的视觉器官最近，却无法被视线捕捉到。”赫尔克里师长教师说。 “想要看清它们，最好的办法，是照照镜子。” “这是什么意思？”瑞文不解。 赫尔克里师长教师却已经抽完了一筒烟叶，舒坦地吐出最后一口烟，转身回面包店招待客人来了。 临走前，瑞文向珍娜面包店的后厨窗户里瞧了一眼。 “伪装者”安东尼系着花围裙，戴着一双烘焙手套，背上背着小婴儿格林达，正从烤炉里熟练地取出一盘盘金黄焦脆的羊角面包，俨然一名真正的面包师学徒！ 见对方真的在用心帮工，他放心地离开麦西坎，回到了帽贝街的酒店房间里，打算好好歇上一天，明天再起头寻找适合的据点。 沙！沙！沙！ 当他在浴室洗漱时，窗外的细微声响再度吸引了他的注意。 时间已接近22点，对街的公园内空无一人，几个小土包静静地躺在空旷的绿草地上，其中一个还在不停乱动。 是半天前那帮闲人！ 他们居然又把自己给埋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