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出租车（1）（1 / 1）

鲜血刺目，而又怪异，带着一种腥臭的味道，稀薄地从男人夹克衫上缓慢滑落，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声音刺激着庄宝力的神经，他感觉到了头疼和眩晕。 他想要躲开，却无法掌握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谁人男人身上渗出越来越多的血液，并在男人的双脚下积聚出一滩白色的泥沼。 地铁迟迟没有发动。 庄宝力也没有从噩梦中醒来。 他看到那血液往地铁车厢蔓延。 还好，地铁列车与站台间有一道缝隙。那些血如瀑布般落入缝隙之中，并没有直接进入车厢。 但这也只是暂时的。 一个人的血液才有多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填满地铁轨道。 可那男人好像有没有穷无尽的血。 那些血填满了轨道，并逐渐上升，从地铁车门的缝隙钻进了车厢。 庄宝力惊吓到了极点，却仍然没有从噩梦中苏醒过来。 血液流淌到了他的脚边，沾湿了他的鞋子、袜子，并没过了他的裤腿。 他能感觉到血液的温热。那是刚从人身体里流出来的鲜血，带着同类的体温，还有同类的气味。 腥臭的味道，如逝世鱼，又像是被遗忘在冰箱里默默腐坏的食物，还像是暴雨天下水道里反出来的臭水。 庄宝力想起了过来许多不兴奋的经历。 此刻的噩梦就像是人生中所有糟糕记忆的集合体。 他会感到恐惧、害怕，并不是因为噩梦本身有多吓人，也不是出于对未知的想象，而是因为记忆。 他想要遗忘的记忆…… 血液继承上升，覆盖到了庄宝力的小腿、膝盖。 这种感觉陌生而熟悉。 庄宝力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他在南边小镇出生、少大。每年的台风、暴雨、洪水总如期而至，记忆中的夏天总有淌水回家的经历，年复一年，从在父母怀中的懵懂无知、到暴躁、到习惯……湿透了的鞋袜包住双脚，垃圾顺着水流打在小腿上。 在水中漫步，听起来浪漫惬意，实际却是狼狈不堪。 毕竟，他可不是在山涧溪流里游玩，而是顶着暴雨，如落汤鸡一样湿淋淋地涉水回家。 所以，他在考大学的时候偷偷违反父亲的意思，选了外地的学校，并在工作后搬到了这座中部城市。此后，有关雨水的不快经历就少了一些。 现在，在这噩梦中，他好像又回到了那难堪的童年、少年时期。 他心中的恐惧也水涨船高。 庄宝力耳边似是听到了雨声，但他很快分辨出来，那不是雨水的声音，不是记忆中总和水塘相伴的暴雨，而是与水绝对的火星子在劈啪作响。 他回过神，看向了站台。 男人不知何时燃烧了起来。 他的面容在火焰中扭曲，流淌出的血液也被烧得沸腾，蒸发殆尽，只在地上留下了深褐色的印记。 他踩着自己的鲜血向前迈步，带着湿黏焦黑的脚印，冲到了车厢门。 啪！ 燃烧着的双手按在了车厢门玻璃上，在那上面留下了两个清晰的黑色掌印。 男人的脸也紧贴在了车门上，瞪大眼睛，痛恨而凶狠地瞪着庄宝力。 庄宝力吓了一跳，双脚下意识地后退，感受着血液的阻力，被什么东西绊住摔倒。 他一会儿落入了满车厢的血海中。 他惊慌失措，在只有自己膝盖高的血海中扑腾着，四肢挥舞，如溺水之人，只知道挣扎，却不知如何自救。 他是会拍浮的。 可他很讨厌水。 他讨厌浑身湿透的感觉。 他曾经连夜地高烧不退，肺部感染，大病一场。回想起来，应该是因为淋雨着凉才会生病。他在那之后连洗澡都心惊胆颤。他父亲生性严峻，对于儿子的这种表现很是不满，用强硬的手段强迫他克服了这种恐惧。 他现在已经不怕水了。 虽然还是讨厌…… 只是讨厌…… 庄宝力一时间都忘了男人、噩梦，只是挣扎着，十分困难才从那血海中站了起来。 他逝世逝世抓着栏杆扶手，攀援在那冰冷的金属上。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还有血珠从发丝上滚落。 庄宝力咳嗽了好几声，迷茫地抬起头。 那個男人还贴在车门上，盯着他。 他已经被烧成了焦炭，看不出面容来，只有一双眼睛，是非分明，格外诡异。 他的眼神中好像有不解，有愤怒。 庄宝力看不清楚。 “老公！” 一声女人担忧的叫喊惊醒了庄宝力。 庄宝力猛地坐起。 眼睛过了好久才适应了黑暗。 庄宝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手背上。他身体一抖，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他头上流下的汗水。 啪嗒！ 床头灯被打开。 庄宝力眯了眯眼睛，回过头，看到了罗兰君。 “你又做噩梦了？”罗兰君问道。 庄宝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唔……吵醒你了？” “你一直咳嗽，我当你生病了。”罗兰君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不舒服吧？” 庄宝力摇头，“只是做了噩梦。” 大概是噩梦中被水淹的时候，本能地咳嗽起来…… 庄宝力这么想着，感觉嗓子是有些不舒服。他清了清喉咙。 “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你一累就会扁桃体发炎。”罗兰君说道，“给伱倒点水喝。” 她下了床，来了外面客厅。 庄宝力听着她窸窸窣窣的动静，心情渐渐静谧下来。 是有这个可能……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又看了眼刚躺着的位置。 那里有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全是他汗水浸湿后透出来的。 庄宝力又擦了擦从额头渗出的汗水。 “这天气也太怪了。都要秋天了，还这么热……”庄宝力说着，找了空调遥控器。 罗兰君端着水返来了，“这几年天气都不对劲。你也不要把温度开太低了。”她将水递给庄宝力，又来关了窗户，回身说道，“外面是热烘烘的。我来看看霞霞。” 罗兰君又走了出来。 庄宝力开了空调，喝了半杯水，感觉身体舒服多了。 他干脆下了床，将湿透的衣服换掉。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想，这些日子的不对劲是不是因为那一趟邮轮旅行？他说不定还是怕水…… 罗兰君又返来了，“我给霞霞那边也开了空调。她也热得一身汗，倒是没醒。你们父女两个都怕热。” “嗯。她没做噩梦？”庄宝力问道。 “应该没有吧。睡得挺熟的。”罗兰君躺回到了床上，给自己盖上了薄被。她是怕冷不怕热的体质，和父女俩正好相反。 庄宝力也躺了下来，呼了口气。 “快睡吧。”罗兰君说道。 “嗯……唉……”庄宝力嘟囔着。 罗兰君没理。 庄宝力翻了个身，“谁人小明，还经常跟霞霞联系？” 思来想来，庄宝力又觉得问题还是出在那小鬼头身上。

“不知道。也没经常联系吧。我听小明妈妈讲，他接下来要考级了，应该也没空玩手机了。”罗兰君暧昧哼地答复。 “你跟小明妈妈还有联系？” “嗯。” 庄宝力再次翻身。 “我觉得两个小孩没什么。她跟夏梦慧关系更好呢。”罗兰君闭着眼睛说道。 “那都是女孩子。而且她遇到小明前，也没这样。” 他遇到那小鬼头前也没这样。庄宝力有些气闷。好 “这又讲不定……” “什么讲不定？”庄宝力顿时告急起来，又翻身，推了推罗兰君。 罗兰君也翻了个身，不耐烦地睁开眼，“现在的小孩子，都讲不定的。想一出是一出的。” 庄宝力透露表现认同。 他想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我明天早上送她上学，到时候看看……” 罗兰君疑惑，“看什么？” “就是看看……她不是每天早上跟夏梦慧约好的吗？”庄宝力说道，“就那么几步路，还要约好了一起进校门。”他嘀咕着。 罗兰君叹气，“你哦……随便你吧……”她背过身来，透露表现自己要睡觉了。 庄宝力也没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好久，才迷含混糊地睡了过来。 ※※※※※ 零时新闻：传启百年的老师傅手艺，经典中式家具，纯正老木材，童叟无欺。选家具，就选#富康家具#。 ———— 啾啾小秋秋： ——零时新闻： ——西瓜大大： ※※※※※ 黎云提前一晚到了“夕阳残雪”所居住的城市。 他在这陌生城市的街上逛了逛，在路上看到一些出租车，但并没有感受到异常的气息。 他和“夕阳残雪”约好了第二天早上送她来上学，两人在公交车站碰头，没想到第二天临出门时，对方发来了微疑，说自己的父亲要送她上学，不方便碰头了。 黎云看着那充满焦躁情绪的消息，内心只觉得古怪。 他有想过这小姑娘没跟家里人提起他的事情，但是这偷偷摸摸的气氛…… 黎云收起手机，还是来了那公交车站。 他提前到了车站，等了大约半小时，就看到一对父女走了过来。 父女两人五官极其相似，走路的步态、腔调也有些像。走前面的小姑娘满脸的不开心，皱着眉头，双手抓着书包背带，额前碎发垂落，被她不耐烦又粗暴地扫开。因为她的动作，她书包上的挂件互相碰撞，发出一阵凌乱的声响。中年男人落后她半步，一脸的严肃，也生着气的样子，背着个朴素的斜跨皮包，穿着打扮并不算老气，可脸上的川字纹、法令纹却昭示着他刻板的性格。 黎云不用迥殊动心思，就感受到了小姑娘的情绪。 她眼眶有些发红，却不是刚哭过。只是刚才和父亲争吵，情绪激动，脸才涨红了。因为刚才吼得太过大声，她喉咙还有些痛。倒是不后悔。只是有些拾脸。不但是为了拒绝和黎云碰面拾脸，还因为出门的时候碰到了认识的邻居，被对方一脸瞧好戏的神态盯着看了一会儿。 邻居肯定听到她和爸爸的争吵了。 庄雪霞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件事，只觉得庄宝力的固执和偏见实在是让人讨厌。 小明的爸爸就风趣幽默，带着小明来玩了各类有意思的东西。慧慧的爸爸也很开通，慧慧什么事情都能和他讲，他都不会骂慧慧。 庄雪霞越是想，越是厌弃庄宝力。 她一声不吭地站到了公交车站台，看都不看庄宝力一眼，就当庄宝力不存在似的。 相较于庄雪霞近乎是完全显露在脸上的情绪，庄宝力的情绪就更深沉一些了。 黎云心思一动，才感知到了庄宝力的内心，但也并不惊讶。 庄宝力就是个普通的父亲，担心着女儿，又被女儿顶撞，气愤又悲伤。 他自己努力平复了情绪，缓和语气，问庄雪霞：“书包重不重？” 庄雪霞没理。她觉得庄宝力在说废话。她的书包那么大一只，能不重吗？ 庄宝力又道：“我帮你背吧。” 他伸出了手，被庄雪霞躲掉。 庄雪霞露出了厌弃之色。她又不是小孩，还要爸爸背书包。而且她这个师长教师气十足、叮铃桄榔挂了一堆小物件的书包让庄宝力背着，那多滑稽啊！到时候又要被人盯着看了！ 庄宝力只好讪讪收反击。 他看了眼站台上的提示，没话找话：“还要十分钟。” 庄雪霞依旧不接话，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好像运动鞋上的网状花纹是个有趣的迷宫游戏，能让她专心地玩很久。 庄宝力尴尬地不说话了。 他抬手看看表，又放下，再看看公交车的到站提示。视线落在庄雪霞冲着他的后脑勺上。 这么抵触自己伴着上学……庄宝力皱眉思索起来。上次送她上学，她就没这么大的反应。而夏梦慧看到他们很是吃惊，除了干巴巴地打了一声招呼，就没再说话，只顾着跟庄雪霞偷偷使眼色。 慧慧那小姑娘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念小学的时候，他还带着两个人来野活跃物园。旅客见到了，都觉得他有两个女儿呢。 说起来，慧慧有段时间没到他们家来玩了。以前两个小姑娘经常互相串门，在对方家里睡觉。 庄宝力越想越是烦闷。 他又想起出门的时候罗兰君说的话。 罗兰君面对父女两个的争吵很是为难。庄雪霞不肯听她劝解，庄宝力也是在气头上，听不进她的话。她只能在他们气哼哼地一起出门时，拉了拉庄宝力，让他别跟庄雪霞较劲。 他跟女儿较什么劲？他是担心她！ 但罗兰君说得也有道理。芳华期的孩子只能顺毛撸，不然这顺反的脾气冒上来，原本没什么的，为了跟父母作对，硬是有了什么…… 庄宝力努力压住自己的情绪。 公交车来了。 庄雪霞如故是不看庄宝力一眼，排队上车。 庄宝力叫了一声，“爸爸就送你上车，你自己来学校吧。” 庄雪霞这才第一次看向庄宝力，惊讶地张了张嘴巴，又警觉地望着庄宝力。 庄宝力见她这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我是担心你。你不是之前还老说自己做噩梦……好了好了，车子快开了，你快上来吧。别迟到了。你要再迟到，我每天押着你来学校。”庄宝力故作姿态，推了推庄雪霞。 庄雪霞无暇多想，先上了车。 黎云也跟了上来。 庄雪霞心不在焉地刷了手机，找了个空位站好，看向窗外。 庄宝力在车站上给她挥挥手，并没有上车。 公交车启动。 庄宝力也就收回了视线。他望向了公交车后方，好像看到了什么，神色微微变化。 黎云原本在关注庄雪霞。他忽的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看向了公交车后方。 一辆出租车不知何时停在了那里。 车子靠边停下，但副驾驶座上的乘客并没有下车。 庄宝力有些恍忽地抬起脚，走向了那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