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顾逼王（1 / 1）

“您竟然还看过菲茨杰拉德？”顾为经大感震惊。 “竟然，什么叫竟然？你爷爷我看过的书多了来了，你觉得我只会看武侠么？再说了，看武侠的就比看菲茨杰拉德的低人一等了么。屁话。” 顾童祥叼着烟卷，站在窗边不屑的直哼哼。 老头斜了自己孙子一眼。 “武侠高深着呢，你什么时候能看读武侠，懂了金师长教师书里对国际左右派之争的隐喻，在乔峰大战聚闲庄里，读出了香江的场面地步，读出了《明报》和《大公报》之间的报业争端，再说你读清楚了武侠吧。” 顾童祥非常老江湖的抽了一口烟，拍了拍顾为经的肩膀。 “小子，你太年轻，拥有的太轻易。所以你不懂。我不是说你能走到这里不厉害，而是你十八岁时，就签了大画廊，就坐在国家美协的茶歇室里吹着空调，喝着咖啡，所以伱还是不清楚那些真正苦画家的心境。” “你看，咱们今天从家里开车来这边，用了半个小时，原来国家美协的旧办公室，就在仰光河东边那里，离咱们家的书画廊，也就十几分钟走路的距离。我年轻还是个小伙子的年代里，收画的时候，经常从它的门前走过。” “而我当作为受邀嘉宾，真的走进这里的时候，我的头都已经秃了。” “转过头来看看，别太明显，对轻轻的——你看那边谁人穿笼基的，对，你在仰光城市里，见过几个穿这种打扮的在街上晃悠的？你再看看，左边那個打扮的跟火云邪神似的，在那里吸着烟，晃悠着人字拖的。有病吧？这老头就那么热么？就算是热，求求您穿双凉鞋好不好，哪里有趿着双拖鞋就在这种场合转悠的啊！” 顾童祥微微一笑，望着这“群魔乱舞”的场面，仿佛已经洞穿了大家的心理。 “他们是不重视这种场合么？不，恰恰相反。他们非常非常的重视这次机会，哪怕是知道自己肯定是没啥机会入选国家美协，是来伴跑的，他们依然穿上了自己的‘战袍’，把范儿端了出来，把个人ip塑造的劲头拿了出来。哪怕只是短短的几秒钟的镜头，也是他们存在过的证实。” “你这样的什么都不想做的，才是真正不重视这个场合。” “虽然缅甸这个国家又穷又破，虽然这里乱的就恨不得没停过，艺术产业根本就不太受重视，虽然……但这毕竟是一个五千万人口的国家。我从一个小画家，到今天坐在这里，和你这样的人一起喝咖啡，其间耗费的是我一辈子的时光，不但是我，这里的许多人都是如此。” 顾童祥拍拍秃的光亮的头顶，郑重其事的整顿整顿衣领，唏嘘的吐了口烟。 “多少年了，我都记不清，多少年前，我就盼望过，自己能出现在纪录片里了，为经，我也曾有机会风光过的。” 这一刻。 他的样子不像是不成功的海明威老coser，也不像是孙子挥舞着皮鞭驱逐的练画，在那里哼哼唧唧想跑出来玩的老头子，反而深沉沧桑的像是退隐多年的老江湖，老剑客，时隔多年以后，再一次的提剑在手。 顾为经看着爷爷的侧脸，白色的雪笳烟气弥漫围绕，宛如彷佛围了一条雪白的围巾。 从这个侧脸里。 顾为经真的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谁人收音机里放着《上海滩》，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穿着黑西装，开着新买来的二手百万豪车，从仰光河的河堤上洒脱驶过的谁人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的影子。 那时候的顾童祥远比昔日年轻。 那时的顾童祥，也还没有秃。 顾为经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于老一代人的态度，他们的人生经验，或许的确有一点过于轻浮了。 顾童祥老说孙子应该多和他学着点。 他这辈子是从吃不饱饭的最低层，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 在艺术行业里远远谈不上什么功成名就。 但在仰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勉勉强强、敷衍了事，也能称的上半个人上人。 顾童祥对艺术行业的解读，肯定不是什么一语动彻的至理名言，或许一定程度上失之偏颇，但视角里定然充满了个人丰富的人生经验。 有点相似于，黑人社会所喜欢讲的那种“街头智慧”。 顾为经意识到，他刚刚哪里觉得古怪了。 “老杨”。 他在自己爷爷的身上，隐约看到了老杨的影子。 老杨教过自己装逼。 爷爷也在教自己“装逼”。 纵然老杨油，老顾秃，但这两人一个个在正式场合，不管生硬与否，都在那里装逼装的飞起。 不是偶然。 顾为经发现他印象里，整个国际社会高端艺术圈里的大咖们。 一时间，他几乎很难在脑海里找到任何一个真正意义上“不修边幅”的大师。 装的不修边幅、看似不修边幅和真的不修边幅的区别是很大的。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个人形象ip。 达米安·赫斯特，大皮衣，小链子，或者从头黑到脚的定制西装，明显是个大艺术家，早期有些采访的现场照片，打扮的酷似施瓦辛格终结者。 搞波普艺术的那帮人更不用说了。 草间弥生九十多了，却是位超级潮的老太太，潮到穿着打扮一般人接受不了的那种。 安迪·沃荷的穿搭绝对会比较的正常，但他大概是服饰穿搭对整个西方社会影响最大的一位艺术家了。 如果是不订男装杂志，不了解时装行业的人，可能很难意识到。这位大咖不仅仅是波普艺术运动的教父，也是时装运动的教父。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在服装行业的地位，大约也就是顶多顶多，略弱可可香奈尔或者老佛爷一线的那种，并不会比诸如披头士乐队这种摇滚巨星，对整个男士着装文化的影响要小。 安迪·沃荷号称小鲜肉绅士的祖师爷，你翻看任何一本常见的男装书籍，比如说《绅士着装圣经》、《男士风雅》、《绅士》、《服装百年》，一般来说会分为意、英、美欧洲三派服装文化。 意大利绅士着装文化的代表性人物比较杂，举谁做为例子的都有。 英国派将绅士服装沿革的时候，一般绕不过来的名字就是爱德华七世和几个勋爵，亚洲的刊物则会喜欢拿詹姆斯·邦德这种英国象征举举例子。

到美国这边，代表性的西装文化符号，一个是布鲁克斯兄弟公司这种藤校风服装的代名词，另外一个，就是安迪·沃荷了。 人家也就是逝世的早，否则，他如今要是跟从风尚搞跨界服装潮牌的话，根本就没有范多恩这种人饭吃的。 顾为经越是细思，越是觉得爷爷那句“画的艺术难，装的艺术简单，要把范儿端起来”，很值得玩味。 这事儿甚至都不是近代才有的景象。 魏晋名流文士一个个热冬卧冰，盛夏煮火，行为艺术搞的飞起，打开《世说新语》，描述这些人有思想水平的方式，满目都是这些人如何如何少的帅，谁谁谁号称半夜不睡觉乱转悠遇鬼了，谁谁谁皮肤保养白的跟神仙一样，连皇帝都跑过来在他身上一阵乱摸，倒是清谈到底真的谈出什么学术成果来了，史家纪录的反而较少。 搞的民国期间，人家鲁迅师长教师专门为了这件事写了一篇很少的评论文章，非常有建设性的怀疑，这帮人一个个是不是磕五石散，磕药把脑子磕坏掉了。 西方社会也没好到哪里来。 文坛领袖雨果的《欧那妮》在巴黎剧院上映的时候，全巴黎的艺术家和诗人都来为他站台，按当时报纸上的说法，场面十分“群魔乱舞”，有穿的像是亨利四世时代的，有穿丝绸连体睡衣的，有打扮的像是个渔夫的…… 最过分的是雨果的好友诗人帕尔·菲尔歌蒂耶，专门找裁缝定做了一身blingbilng的亮白色紧身马甲，在人群中为雨果摇旗呐喊。 天可怜见，这么风骚的装扮，你二十一世纪走到大街上，别人都未必能忍受到了。 更何况社会风尚非常守旧的1830年？ 搞得往后三十年，全巴黎的市民都用“红马甲”来代指这位诗人艺术家。 据传，当时正在剧院二层贵宾包厢里的马蒂尔德公主，巴黎著名的文艺沙龙女主人，非常损的和闺蜜吐槽了一句，“今天，我看到了全欧洲的各个时代的衣服，在这些师长教师们中，我唯一没有瞥见的就是一个正常人类。” 很大程度上，艺术家的外貌投资，也是职业生涯的自我升值的重要一环。 与那些已经可以被归到行为艺术门类里的名人大腕们相比。 顾老头这种喜欢狂抹米诺地尔生发剂，拿本散文集在摄影机前cos海明威的和那边晃悠个人字拖鞋cos“火云邪神”的，倒也真的不算过分。 “都和你说过了，你要和你爷爷进修的地方有许多。”顾童祥得意非常的昂脖一撸秃头，“就算今无邪是纯粹的伴跑来的，打扮的体面一点，咱爷俩也没丧失对吧。” “不说此外，你看谁人姓苗的小瘪三，不就被咱爷俩唬住了？” 顾童祥侧过头，微微一努嘴，得意的笑。 —— 【我因为过于正常，而和周围人显得格格不入.jpg】 这句话可以活跃形象的概括小苗同学此刻的心情。 与站在窗边太阳下，穿着三件套正装，摆着造型，热的直冒汗的顾氏爷孙不同。 苗昂温微微紧了紧身上套头衫的衣领，觉得茶歇室的空调开的格外的冷。 周围的大叔大娘，大爷们，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 有的早就洞悉了顾童祥骗镜头的当心思，在那里看破不说破。有的在微微冷笑，还有的在内心中懊悔“海明威和雪茄，怎么还能带道具带孙子的！裁判，裁判呢！我举报他他妈的犯规。老子怎么没想到，让这老王八蛋给装逼装到了。” 但可怜的苗同学和顾为经一样，他哪里见过这种路数啊！ 他都看傻了。 他也……自卑了。 如果有平常的工薪阶层的家庭，或者农村来的孩子，有机会就读顶级的学校或者贵族私校的话，就会懂。 虽说真正的强者是不在乎情况的。 但也不应该用强者的标准，老要求世界观还没有定型的小孩子。 未成年人难免会有攀比心和虚荣心，能做到比进修不比家境的都是很牛逼的人。 大多数人都不是那么牛逼。 比如说，苗昂温。 又比如说，顾为经。 所以，德威虽然是当地非常好的学校，但客观上家庭条件的差异，是难免让他们心中有一些不能说的自卑感的。 而自卑的人，往往又会比较敏感。 顾为经还好，因为他有酒井胜子。 即使遇到酒井胜子之前，他身边还有莫娜。 客观上说，虽然莫娜在心中把他当做planb，但珊德努小姐真的不是什么恶毒女孩，她只是比较苏醒。 相反。 在很少的一段时间以来，莫娜都是谁人能够给他带来温暖的好朋友。 而苗昂温，他内心中的自卑感，就要比顾为经深重的多。 苗昂温经常会告诉自己，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来面对过来。 他是一个出租车司机的儿子，顾为经不过是一个艺术品小摊商贩的孙子，连老爸都润到不知道哪里来了。 他能应付的了，在得到豪哥的赏识后，他已经变得足够强大，来放下这一切。 结果—— 见鬼，这tmd的是什么？ 你们家艺术品小摊贩这么拽的么，大热天还穿西装，打领带，在家中的消遣是……抽雪笳和给孙子读海明威？ 这也太有逼格了吧。 “原来我们不一样。” 越敏感的人，想的越多。 唐宁的嘲讽戳中了顾为经内心的敏感点，所以他在植物园里画着画着就给画崩了。 老顾同学的逼王行为，也有点戳到了苗昂温的内心。 人们说，知识份子的温润气质，和三代才能养出一个贵族一样，都是要从小培养的。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没有顾为经的家庭情况，才让豪哥更欣赏他？ 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蔻蔻小姐才那么喜欢他？ 苗昂温在脑海中浮想连篇，想起自己给别人开车的父亲，禁不住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