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万昱事（1 / 1）
既然定下来，李绛夏禀了李周巍，持符下来，精神抖擞，点清兵马前来东岸，李周巍抬了手，问道： “垄儿，玄岳来请姻亲，女子兴许要来一位，诸兄弟中还要定一个，除来最小的绛年不算，你看看，哪位兄弟合适。” 李绛垄这才下拜改口，恭声道： “回父亲，孩儿觉得，玄岳姻亲不过结一情谊，往后之事难料，还应择一年岁小些的弟弟定下，把婚事后推，日后有事，也有余地，不至于难堪。” “至于嫁女，还须看玄岳来聘。” 李周巍只道： “要安玄岳的心，自然不是可以推诿的，不可看轻，此举诚意不足。” 李绛垄再拜，恭声道： “孩儿愿以直系之身往玄岳修行，安定玄岳之心，至于姻亲，切望定在弟弟们身上，孩儿愚思，唯恐酿出祸事！” 李绛垄的斟酌并非没有道理，少奚一逝世，玄岳结局难料，倘若情况最糟，玄岳覆灭，娶玄岳直系的是绛垄、绛夏这些成年直系，完婚诞子，岂不是为子嗣沾上一片仇怨？ 反而是绛梁还是孩子，完婚怎么也要十年，十年时间，少奚早已经陨落，玄岳的场面地步也分明，不至于牵涉太深。 倒是他要前来玄岳修行，让李周巍稍有些意外，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第三子，沉声道： “东岸了却后，密林山我本打算交给你，安定一百一十八家，让你弟弟来东岸，你却要来玄岳，可想好了？” 自己几个孩子都是治事的料，明阳血裔，喜好权位，派系各异，比之先前几辈你谦我让的局势可不同，哪怕是还是孩子的李绛梁志向同样不小，李周巍岂能不知？ 而如今生机勃勃的局势，远离权力中心是百害难有一利的事情，李绛垄这一出属实出人意料，李周巍又问了一遍，见着他下拜道： “孩儿心中思虑，此行对我望月湖颇有益处，望父亲成全。” “好。” 李周巍可不给他拿捏的机会，立刻点头，吩咐道： “你下来挑两个伴读的，我自会同真人说清，到了玄岳当谦谨慎行，不要坏了我家家风。” “父亲放心！” 李绛垄道开而退，身着云缎少裙的李阙宛始终在旁听着，对李绛垄更多了几分好感，不曾想李周巍问道： “宛儿，东岸之事，你看应叫谁人前来管辖？” “晚辈不敢多言…坏了规矩。” 李阙宛才回了一声，听着李周巍一句“但说无妨”，只好行礼道： “禀家主，几位大人要镇守北岸，不宜轻动，如今启淮叔公接手了青杜，周洛叔便空出，只是他修行要紧，不知是否耽搁。” “周暝叔前几日也练气了，还有行热姑姑，都可尽些力。” 不得不说，经由南北之争的重创，启明周行一辈实在残落，启淮、明宫、启各自有安排，周行辈除了李周洛修为不错，往下就是伯脉的李行热了，是个闷声不响修行的，几乎日日修行不见人。 而特地提到的李周暝是真人嫡孙，天赋实在不太超卓，都三十多岁了，还是靠着三全破境丹才突破成功，尚不如李周昉、李周旸兄弟。 李周巍心中暗叹，周行辈天赋已经够得上寻常世家，可没有过于超卓的角色，成少之时又正是南北之争，李家动荡不安，疏于历练不说，好一部分还失来了父母，只接手一两个储物袋返来。 外姓同样悲凉，至今没有回过元气来，安氏出了个筑基还好些，陈氏有陈鸯撑着，陈冬河还在玉庭，其余起于微末的黎泾名门都是朱门庭院繁华，难掩暮色迟迟，人才残落。 “启淮叔已经接手青杜，周洛不宜再入密林…还是让老大人来看着先罢，让周暝、行热跟着，先学一学。” 他吩咐下来，终于停了笔，轻声道： “我过几日就要前来江北，让迁儿代领族中事务，你帮衬着些，有启淮叔在，不会有多少麻烦。” 李阙宛恭敬点头应了，李周巍从袖中取出那枚【山鬼】之符，交到她手中，道： “这是枚山鬼之符，有筑基威力，你且研讨着，兼可护身。” …… 剑门。 万昱剑门位于景川郡，此地丘林众多，草木生发，山门昱川剑峰则如一柄少剑直刺天际，距离剑门的东海抬剑渡不过两百里，居高临下，海景浩荡，一览无余。 而昱川剑峰锐利如剑般的主峰上正种着一棵【玄角宝穗松】，不同于寻常松树耸立，反而亭亭如华盖，松针则颗颗如穗，呈现出翠碧之色，乃是『角木』一道的紫府灵松，闻名江南。 剑门寂静清修，峰上阁楼四处，却偏生没有多少人影，唯有一人来迎李曦明，正是当日来贺的程今铸，负着剑一路领他上山，正值东南风起，从松间穿过，流光溢彩。 李曦明眉心的天光略微动弹，只觉得此风不同寻常，主木之生发，暗合『角木』一道，遂挑眉道： “好一道角木东风。” 他眉心的天光神通有查明异样之能，仅仅是一看就有所察觉，程今铸连忙道： “真人神通广大，此风正是『角木』一道，叫作【宝穗东风】，每逢东南风起，穿过宗内老祖的枝头，立刻化作此风，有生息养民之能。” “此风从东南起，往西北来，一直到咸湖，在那处与白日海风相合，一路改向西，结合江水，滋润江南。” “噢。” 李曦明听在耳中，暗暗叹气： “青池无论如何魔灾、血灾，人口总能迅速恢复，想必有这紫府灵树一份功劳！” 他才想着，树下已然浮现出一道身影，乃是中年须眉，身着道袍，须发半白，怀中抱剑，神色含着笑意，犹有些讶色，开口道： “鄙人凌袂，见过昭景。” “见过前辈！” 李曦明回礼应了，剑门的修士斗法大都厉害，很少有人愿意获咎，自然客气，却见凌袂真人到了跟前，介绍道： “这是天角前辈。” 李曦明这才清楚过来他是在说眼前这棵【玄角宝穗松】，连忙回礼，恭敬道：
“拜见前辈。” 李曦明自家也有三棵灵树，两棵不曾开慧，是蛇蛟果树与宛陵花树，还有一棵是从泉屋山带返来的灵柿树，虽然跟脚远不如前二者，却懵懂开了智。 李曦明这会开口，玄角宝穗松却毫无反应，凌袂连忙道： “老前辈常常入眠，近五十年都没有声息了，还请勿怪。” 李曦明点头，只随他上前，凌袂真人提了袖子，笑道： “这位前辈来头可大，当年太昱真君在此山修行，一身金气冲天，几百里的土地草木不生，他只好种下老前辈，用来讳饰金气，后来我派祖师【万昱剑】程留行拜入真君门下，也是要叫前辈师叔的…” “竟然是真君所植！” 李曦明心中顿时大惊，太昱真君是何等人物？这老树的实力绝对是冠绝紫府，只要这棵老树立着，有哪位敢打上剑门？ 凌袂显然有些自豪，遂道： “我剑门少剑横空，金气逼人，也从来没有影响到景川郡的庶民，也是多亏了老前辈！” 他一边说着，已经拉着李曦明在树下坐下，满桌案都是如玉穗般的松针，凌袂挥袖扫了，倒了茶水，笑道： “昭景到来，我可万万不曾想到啊！” 李曦明只笑，客客气气地道： “我家先辈以剑仙闻名，名入呈华殿的【万昱剑书】，昭景成就紫府，自然是要来拜见的！更不须说我家世代习剑，与剑门有道统之亲，正道之谊，岂能不见？” “不错。” 凌袂点了点头，有些意外之喜的模样，他面庞略有些方正，眉眼敦实，眼神却充满着赞许，点头道： “我家祖师曾经说过，天下之人，只要在剑书上留名，即是我家门内座上宾，凡有生逝世要紧事，即可向我家求援。” “虽然已经由来多年，祖师仙来，我门依旧以天下剑仙为友，可惜…那时知晓，贵族先辈业已被害！” 他面上有些痛恨之色，李曦明叹了口气，摇头道： “毕竟…世事难料…” 凌袂也不多提及过往之事，话锋一转，轻声道： “说来也有缘，昭景与我算是本家。” “哦？” 李曦明微微一愣，疑道： “真人不姓程？” 凌袂哈哈一笑，点头道： “鄙人本名李袂。” 他稍稍一顿，见了李曦明的神色，抚须道： “凡修行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惠及子孙昆裔，修士后裔天赋绝高，凡人不能及，于是诸宗诸门，遂有血脉绵延之恩遇。” “可剑道天赋不然，农户之子，兴许可拔千钧宝剑，紫府之家，未必能舞三尺青锋，我剑门以剑道修为为尊，常常有练气峰主，胎息客卿。” 李曦明遂清楚过来，凌袂继承道： “我宗奉尊正道，直系各姓皆有，程氏是祖师遗脉，故而能得众人尊敬，常常以直系身份外出，稳坐宗主之位而已。” “好正道！” 李曦明忍不住赞了一声，难以置疑，凌袂却有些唏嘘，叹道： “未必…其中也有弊端，自家苦自家吃，诸宗也看得清楚…这厢同昭景说了。” “我门以剑道修为与德行优异者为尊，可修士本就少，两者皆全，修行天赋还要绝佳，何其少见？百年见不着一个！” “于是常常天赋异禀之人不能得资粮，天赋平庸者享千百灵物才进一步，要想得资粮，先要来练剑、要下山救济庶民，彰显德行，恰恰除来一般天才，剑道是越老越精深，到最后又错过了突破年华，遂整个剑门错序杂沓，甚至有胎息老人坐享直系资粮百年，突破练气身逝世的局势…” “这…” 李曦明听着皱眉，凌袂叹了口气，答道： “我就是从谁人时代过来的，后来我突破紫府，执掌剑门，以祖师恩泽之名大力提拔程氏，扭转些局势，在宗熟行了不少变法，顺了好多劝阻之言，这才有程勉抚、程稿、顾庞几人横空降生…” “哪怕如此，到了今天，我剑门直系大部分还是修为不济，空会一手剑法…甚至空有一副德行而已，余下更大的乱子，无数坐吃山空的坏账…再也算不清了！” 听了这话，李曦明总算是清楚为何堂堂剑仙道统、金丹传人的万昱剑门连赤礁岛和纯一道都斗不过，在东海被拖到手足无措，心中更沉，只道： “正道难行，多亏有真人横空降生。” “尚不好说。” 凌袂摇头道： “我还未变德行选优的根本法，宗内已经对我暗有怨言，我若是来动这个，只怕齐齐来拜呈华殿与老前辈，要请出剑书斩我这个邪徒，后世如何评价我，尚不好说。” 凌袂真人与司伯休、萧初庭截然不同，兴许是因为李氏的偏正道持家，又是剑仙世家，他的态度赤忱许多，他又修行剑道与德行，语气沉稳： “总之，昭景这番能来，属实是帮了我些忙，至多宗内有不少固执是认同李氏的…迥殊是月阙剑以身杀忿怒显相，已经被书进呈华殿中，颇有德名，这里开过昭景了！” 说完这话，堂堂紫府中期的大修士，竟然离席来开，吓得李曦明站起避过，见着凌袂真人谦道： “只是我家定过规矩，宗争族斗，紫府算计，不得参与，当年轻松观是为了取回祖师之物，师出有名，否则我门也不会前来…昭景若有此外打算，恐怕要让昭景失望了！” 能成紫府的哪个不是精明人物？凌袂真人话语是诚恳自然，可紫府之间的迎来往送岂能不晓得，一句话将事情点破，李曦明的到来未必真的帮了他，可必须要有一个不获咎李曦明的话头。 这下开虽开得隆重，分也分得义正词严，李曦明哪能说些什么，他来剑门本就是为了避免在金羽、衡祝之间抉择，也不曾期待过剑门与自家交好，只恭声道： “前辈误会了，晚辈此次前来，当真是为了祭拜自家剑仙剑意，并无他意，还请见一见【万昱剑书】真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