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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灯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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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花笑花时恨第一百二十四章灯节大年节过后的元日,放过爆竹后,仁心医馆就继承开门了。 西街此外商铺关门休息,医馆却不能。正月里各人屋里要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得来医馆瞧病抓药。只是病人到底比平日少得多,铺子里倒是安闲。 银筝在大年节夜醉酒后的第二日清晨醒来,进陆曈屋子的时候发现摆在小佛橱的那尊白衣观音不见了,问起陆曈,陆曈只说是打坏了,当时便很是不安了一阵。 “无缘无故,大年节夜观音像碎了,兆头不好,指不定是挡了什么灾。回头姑娘同我再来庙里烧几柱香,重新请一尊观音像返来。” 杜少卿听见银筝的话,立刻扒着椅子扭头来看陆曈:“不错,再来拜拜文昌君,下月春试,让文昌君也给你放放行呗。” “拜什么神。”苗良方很是不屑,“我当年什么佛都没拜,照样一鸣惊人,考过那些太医局的那些废物少爷。” “可不是么,所以你被赶出来了。” “……” “老苗,人还是得有敬畏之心。”杜少卿循循善诱。 阿城嘀咕:“说得像偷放生鱼烤来吃的不是店主一样……” “闭嘴。” 陆曈一面听着他们说笑,一面翻阅苗良方为她整顿的医籍。春试迫在眉睫,趁着这些日子医馆没什么病人,每日读书用功更甚畴前。 银筝把洗好的帕子拿来院子里晒,不多时又掀开毡帘出去,问陆曈道:“姑娘,这张帕子好像畴前没见过?” 陆曈抬眼一看,不由微怔。 银筝手里握着方月白色丝帕,上头刺绣的鹰纹华丽雄武,不过因之前沾染过血渍没能全洗洁净,到底留下一点淡淡的粉色。 是大年节夜那晚,裴云暎给她的手帕。 银筝端详着手中手帕:“摸起来料子蛮好,不过……怎么不记得之前买过?” 屋里的衣裳手帕采买全都交由银筝做主,陆曈心中暗忖,那日过后,她把帕子洗了,原本想找个机会还给裴云暎。不过后来裴云暎没再出现,她也就忘了将这帕子藏好,反被银筝一起翻出来拿来洗了。 杜少卿眼尖,狐疑地瞅上一眼:“怎么看起来是须眉款式?” 这种锐利冷硬的花纹,一向是须眉用得更多。 陆曈端起桌上茶盏抿了一口,面不改色道:“是之前裴小姐送来的开礼。” “噢。”银筝恍然大悟。 陆曈隔段时间要为宝珠准备成药,裴云姝的下人过来拿药时,除了诊银,也会送些此外开礼。不算太名贵,几匹鲜艳布料、几盒精致点心之类。 “可惜了。”银筝摸了摸手帕,有些惋惜,“料子好,颜色也淡雅,就是刺绣太过冷硬,又沾了污渍,否则绣成绢花给姑娘正好。” 陆曈险些被茶水呛住。 真要把裴云暎的帕子做成绢花佩戴鬓边,若被此人瞧见,不知心中又要如何腹诽于她。 杜少卿闻言看了陆曈一眼:“说起来,陆大夫,我每月按时发你月银,你倒是也给自己添置点首饰。别整那不值钱的花儿草儿戴头上,都过年了还这么素,穿得披麻戴孝一般,不知道的还觉得我们医馆逝世人了。” “这几日上元灯会,到十八日晚才收灯,到处都卖蛾儿雪柳什么的,你也来买点儿插头上呗。实不相瞒,你脑袋上插的那几朵花,你不腻我都看腻了。” 陆曈本没将他这话放心上,却在听到“蛾儿”二字时顿了顿。 蛾儿…… 她寝屋抽屉的盒子里,还躺着一对金蛾儿。 陆曈至今都想不清楚那天夜里裴云暎中途折返,送她一对金蛾儿,美其名曰“生辰礼品”究竟何意。当然,她不会自作多情到觉得那是裴云暎特地买来送她的,想来多半是他买来要送哪位姑娘,却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借花献佛交到了她手中。 或许是看她可怜,激发了这位权贵后代一点微薄的、毫无意义的怜悯心。 陆曈正想着,耳边传来阿城兴奋的喊声:“不如我们今夜一起来灯会吧!陆大夫来年春天来的京城,那时灯会早结束了。今年正好赶上,一起来瞧瞧热闹!” 他这么一说,银筝眼底登时也生出几分期待来,悄悄碰了碰苗良方胳膊。 “呃……不错,”苗良方立刻会心,“小陆每日都在医馆里用功,合该出门透透气放松放松。”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苗良方自己也经由春试,当年为准备春试也不是不努力,不过和如今陆曈一比,仍觉小巫见大巫。每日他回家的时候陆曈在苦读,他清晨来医馆时陆曈仍在努力,银筝偷偷同他说陆曈每夜看书到子时以后才睡,苗良方自己也担心陆曈这么熬下来,别没等到春试,自己身子先垮了。 还是保命要紧。 “老苗说得对,”杜少卿深觉得然,“那鲜鱼行的吴秀才先前还捎人带话给你,教你不要成天把自己关家里闷头读书,来,昔日店主做主,一起来景德门看灯!” 话虽这么说,杜少卿却不露声色视察着陆曈的脸色,屋中其他人也偷偷瞅着陆曈。 陆曈摩挲着面前书页。 自元日以来,她的确还没出过医馆。 她其实对灯火并无兴趣,不过…… 不远处,阿城趴在桌柜上,露出半个戴着虎头帽的脑袋,一双眼睛殷切望着她。 陆曈收回视线,合上书,道:“我来。” …… 正月十五元宵日,家家点灯。 梁朝一直有“三元观灯”的习俗。 三元观灯,即正月十五上元节,七月十五中元节、十月十五下元节均有灯会。民间除观灯外,还要吃元宵、猜灯谜、放烟花、祭门祭户以庆佳节。 昭宁公府,今夜亦是热闹。 席厅上方坐着的须眉一身鸦青圆领少衫,虽已至中年,模样却生得清俊洒脱,眉眼间儒雅风流,一瞧就令人心生好感。 这须眉是昭宁公裴棣。 坐在他身侧的妇人容貌姣好,模样温婉,手里正抱着个三四岁的男童,笑着与座中须眉说话。 “老爷,今夜景德门灯会,晚些咱们抱着瑞儿看灯好不好?” 说话的是昭宁公夫人江婉。 昭宁公裴棣除夫人外,统共纳过三房妾室。三房妾室中,只有一房妾室梅姨娘为他诞下庶子,是比裴云暎年幼一岁的裴云霄。 昭宁公世子裴云暎与胞姐裴云姝乃裴棣先夫人所出,先夫人来世后,裴棣另娶江婉,江婉后来诞下嫡子裴云瑞,今年才四岁。 不等裴棣答话,江婉怀中的裴云瑞便先嚷起来:“叫上大哥!要叫大哥同我们一起来!” 江婉一惊,赶紧掐了一把怀中幼子,倒是一边的梅姨娘,闻言“扑哧”一声笑起来。 “三少爷,世子每日忙得很,哪有看灯的时间呢?你二哥倒是闲着,不如叫他一起来。”

梅姨娘鲜艳貌美,是当初同僚送与昭宁公的美人,因着这点缘故,梅姨娘在府中得人尊重,又因诞下裴云霄,地位比其他两房妾室高得多。 裴云霄今年二十,生得亦是清俊,容貌大多启继了裴棣的清俊,他性情亦很温文尔雅,常常得人赞美。 同一屋檐下,年纪相仿又同样优秀的儿子,总是难免被拿出来比较。 尤其是其中一个还与家中关系微妙的情况下。 裴云霄仿佛没听到梅姨娘的话,依旧提箸吃菜。坐在江婉身侧的裴云姝闻言皱了皱眉,看向梅姨娘的目光带了些薄怒。 谁都知道裴云暎与裴棣父子间矛盾不小。正月需祭祖点香,裴云暎得回裴家祠堂给母亲上香,是以难得回裴家一趟。但大部分时候他都在宫里值守,除了给母亲上香外,他从来不主动踏足裴家。 裴云姝也不想返来的,所以尽量与宝珠呆在自己未出阁时住的院子。若非今夜十五裴棣让一起用饭,她也不会来这里看这一家子和睦友爱的糟心画面。 裴棣没说话,只淡淡地看了梅姨娘一眼,梅姨娘一怔,随即噤声,低头不敢再言语。 裴云姝没来由感到一阵烦闷,草草用了点饭菜就道:“我来瞧瞧宝珠。”离开宴席。 待出了厅堂,少廊里头的冷风吹到脸上,似乎才将方才宴席上的憋闷吹散了几分。 “夫人,”芳姿轻声道:“日后若无必要,实在不用与他们一起用饭。” 连她身边婢女都能看得出裴家这一家子的各怀鬼胎,更勿用提别人。 叹了口气,裴云姝道:“无妨,总归也没几日就要走了。” 她是已出嫁的女儿,更何况在未出嫁前,从江婉进门起头,裴家便无她的容身之所。如今她与文郡王和离后也并未归家,而是住在裴云暎买的宅子中。 和离女子不回娘家而是开府另过,这在盛京也是头一遭。不过出格的事多了也不差这一桩,况且住的宅子就在裴云暎相邻,也方便她来看裴云暎。 要不是为母亲上香,她也不会返来。 正想着,芳姿看向前面,叫道:“世子!” 裴云姝抬眸,就见裴云暎自少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怎么返来了?”裴云姝又惊又喜,“不是说昔日值守?” “夜里轮值,我没事了,返来给母亲上柱香。” 裴云姝笑起来,“正好,我同你一起来。” 祠堂在少廊尽头最后一间。门外新换了贴画与桃符,里头香烛辉煌,供奉着裴家先祖遗像。 裴云姝与裴云暎走进祠堂,里头无人,裴云姝取香才打算从右起一一祭奠,一转头,就见裴云暎径自燃了香,走到母亲牌位跟前。 他并不打算祭奠除母亲以外的其他人。 裴云姝嘴唇微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裴云暎在母亲牌位跟前站定,拜身敬香。他神情静谧,也没说什么敬词,默默将香烛插于母亲的香龛前,然后退后两步,看着被青烟模糊的朦胧牌位,露出一个如常笑容。 “母亲,”他笑说,“新年大吉。” 裴云姝瞧着他动作,忍不住心头一酸,忙背过身来,待平复好心情后,才同裴云暎一起上香。 正堂锦幔高悬,又站了一会儿,姐弟二人才渐渐往外走。 裴云暎问:“你打算带宝珠在这里住多久?” “再过两日就走了。” 裴云暎没出声。 她便笑:“不用担心,我平日和宝珠呆在自己院子里,没人烦我,也清净。倒是你,不开心就别返来了。母亲那头……”她回头看了祠堂一眼,“我会替你说的。” 才说完这话,迎面又走来一人。已经是傍晚,天色渐黑,那人在裴云姝二人面前停步,少衫儒雅,神情温宁,少廊壁下悬着的灯笼照亮了他半张影子,于是那原本清俊的面容也泛出些凉薄。 裴云姝忙道:“父亲。” 裴棣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侧的裴云暎身上。 “回家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语气自然柔和,仿佛慈父责备晚归的儿子,言语间都是关切。 裴云暎没说话。 “阿暎!”裴云姝告急极了。 昭宁公裴棣与世子裴云暎父子关系不睦,整个盛京都知晓。外人只说裴云暎年少叛顺,所以一再忤顺生父,恰恰昭宁公是个温暖宽大的性子,由着嫡少子胡来。 只有裴云姝知道,真相并非如此。 “姐姐,”裴云暎笑着对她道:“宝珠还在屋里等你,快返来吧。” “你” 她仍有些担忧,然而裴云暎的目光很脆持,僵持少焉,裴云姝败下阵来,只得按捺下心中不安,对裴云暎投来一个叮嘱的眼神后,才忧心忡忡地离开。 檐下挂着的芙蓉彩穗灯精致富丽,把斑斓的华光投向檐下的人,年轻人如雏鹰挺拔,中年人若狼虎深沉,明显血浓于水的父子,却被一盏宫灯的花案在脚下分成光影两面。 泾渭分明。 渐渐的起了风,裴棣开口,声音一如既往温暖:“听说戚家找上你了。” 年轻人但笑不语。 “戚家是太子的人。” 裴云暎“噢”了一声,似笑非笑地开口:“可我不打算上船。” 裴棣没说话,沉默地看向眼前人。青年个子很高,站起来时已比他高了一头,他笑起来时唇边有一个小小的梨涡,那是随了他母亲。而他目光却很凛冽,如他腰间银色少刀泛着冷意。 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或许是某个未曾察觉的一夕之间,当年追着父亲脚步看灯的少年,一转眼也就少大了。 裴棣盯着他看了很久,才开口:“裴家是站在太子一方的人。” “所以?”年轻人淡笑道:“我所行之事,有损裴家利益,裴大人打算如何?” 裴棣不言。 “或许大义灭亲毒逝世我……” 他上前一步,微微弯腰,在须眉耳边压低声音:“就像当初毒逝世我的马一样。” 裴棣目光微动,裴云暎已直起身。 他看着裴棣,目光陌生得像在看陌生人,语气十分静谧。 “还有事,就不打扰大人尽享天伦了。” 言罢,侧身越过面前人,扬少而来。 宫灯被带起的夜风吹得摇晃,灯下点缀的彩穗像五颜六色的花。 裴云暎绕过少廊,被得了裴云姝令赶来询问的琼影追问:“大人这是要来哪?” 年轻人脚步微顿,瞟了眼檐下花灯下开得鲜艳的彩穗,不甚在意地笑笑。 “昔日十五,灯夕热闹。” “突然想来景德门看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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