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朱载坖下南京（1 / 1）
如今的嘉靖对陆远是充满了偏见，因此陆远做的任何事在嘉靖看来都是包藏祸心。 这让嘉靖感到痛苦。 于是在赶走了欧阳必进之后，他让黄锦叫来了朱载坖，此时此刻，惟有这个儿子能伴他说说心里话了。 “儿臣叩见父皇。” 朱载坖踏入精舍，恭敬见礼，嘉靖抬手免其礼，立时便道：“吾儿快坐朕身边来。” “父皇召见，必有垂训。”朱载坖坐在嘉靖膝畔，恭孝答话：“儿臣谨聆圣意。” “朕这个父亲只是想找你聊聊家常而已。” 嘉靖温言细语：“釴儿今年两岁了吧，也不知道没事抱来给朕看看。” 其口中的釴儿便是朱载坖的少子朱翊釴，是朱载坖元妻李氏所生，这个李氏不是生万历朱翊钧的谁人李氏，都姓李但并非一个人。 “父皇日理万机，肩负万方，儿臣不敢打扰。” “朕有什么忙的。” 嘉靖笑了笑，语气有些苦涩，但很快就被他讳饰住：“朕当年给你选的谁人讲官如何？” “父皇说的是高拱？” “对。” “高拱博学，儿臣同其学了许多，此人有经世之才，可堪国家栋梁。” 朱载坖答道：“儿臣受其教导，所学颇丰。” “经世之才、国家栋梁。”嘉靖念叨着这八个字，只觉得一时颇多感慨，他又道：“今年多省大旱之事，你可曾耳闻？” “听翰林院似有些议论声。” 朱载坖当心答话：“不过其中确凿之事，儿臣就不甚清楚了。” “受灾很广。”嘉靖言道：“陕甘、北直隶部分、山东、河南均有不少受灾之处，南直隶、江西、浙江也有部分地方闹旱，不过并无北方严重。” “干旱乃是天灾，非人力所抗之事，父皇也莫要因此过于忧怀，以免伤了圣躬。” “天下万方都在朕一人之肩，亿万黎庶皆为朕之子民，子女受灾朕这个做父亲的怎能不忧怀呢。” 嘉靖叹了口气：“不过好在朕还有肱骨大臣可为依赖，南京应对迅速，已调粮往河南赈灾，想来也会往山东赈灾，为朕解围纾困啊。” 朱载坖听出了些许不对劲的味道，这让他告急起来，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说，朕应不应该嘉赏南京官员们啊。” 面对嘉靖的询问，朱载坖只觉得嗓子眼发紧，他磕磕巴巴答话道。 “南京官员赈灾有功确该嘉赏，不过这赈灾之事父皇尚未降旨，彼就自作主张，难免有越权之嫌，应予申饬，如此功过两分，既要赏擢也要诫勉。” “那朕应该赏擢谁，又该诫勉谁呢？” 这下朱载坖没法答话了，因为他知道谁人人的名字在嘉靖这是绝对的禁忌。 “朕打算让你替朕来一趟南京。” 嘉靖突然的一句话让朱载坖周身绷紧。 “海瑞会做你的副使，来南京视察灾情的同时，看一看南京太仓的贮备情况，如果贮备足够，便让南京方面再支援朝廷一些，赈灾陕甘和北直隶。” 你陆远不是拿钱粮收买人心吗，那我就派个太子过来，这样一来，只要朱载坖在南京，那你南京无论拿出多少钱粮，这名声功勋都得算在朱载坖这个太子头上一半。 这种求粮之事嘉靖要面子不愿意干，但是让朱载坖来干就不伤他面子了。 朱载坖倒是不怎么在乎面子之类的东西，他只有一点比较游移。 “敢问父皇，儿臣此来南京，该见谁不应见谁？” 这个问题也让嘉靖一时沉默。 最后他言道。 “见你该见的就可以了。” 这话说的云山雾罩，朱载坖是没有听懂，但他不敢继承追问，只得告退后来见高拱，转述了嘉靖的话。 “高师，父皇口中这所谓该见的人是哪些人？” 高拱端坐着，因此问而沉默，许久之后反问一句。 “殿下，皇上召您碰头，可曾说及撤兵之事？” “撤兵？”朱载坖一头雾水：“撤什么兵？” “京营兵南陈，二十万大军屯驻山东河南两省，此次二省遭灾，当地缺粮势必严重，皇上没有说撤兵回京吗。” 朱载坖果断摇头：“没有。” 高拱于是少叹一声：“既如此，皇上口中的该见之人便没有那位了。” “老师说的那位，就是陆远陆伯兴吧。” “对。”高拱言道：“至如此地步，皇上仍不愿意撤兵回京，可见皇上仍想要压制陆远，当初皇上夺来陆远一切官职，勒令其往北京当面述由，可陆远悖顺圣意充耳不闻，假以身染重苛推脱至今，这也使得皇上如鲠在喉。 是此，皇上让您来南京，绝不希望您来见陆远。” 朱载坖紧皱眉头，犹豫不决：“可是来了南京，又怎么可能绕开那陆伯兴呢，只怕躲不掉吧，万一陆伯兴要见孤，孤该如何？”
你不见陆远，但人家陆远要见你，不见不给陆远面子，见了就是不给嘉靖面子，这简直是里外遭罪。 “皇上不是给您派了个副使海瑞吗。” 高拱给出了一个主意：“海刚峰这人的秉性忠直，如果陆远执意要见您，您就推给海瑞，让他出面替您来见陆远，就海刚峰的脾气，陆远绝不会愿意同其纠缠，这样就可以给您省来不少麻烦了。” “好主意。” —— “老伯，您慢点喝，别呛着。” 北京城外一粥棚，没有穿官袍而是穿着素衣的海瑞和媳妇正忙活着，两口子面前支了两口大锅，锅里是熬好的米粥，而在这粥棚前，则是两列少少的难民部队。 这都是从北直隶南面几个府逃荒来的饥民。 每逢天灾，北京就会涌入许多难民，这些难民也不知道逃荒该往哪里来，只知道北京有皇帝，到了北京，皇帝老子总不会不管他们的逝世活。 “饥民还有那么多，可这粥却这么快就吃完了。” 海瑞拿着勺子费力刮着锅壁，总算是又刮出了半碗，望着空空如也的粥桶，再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饥民部队，顿觉力不从心的海瑞只能悲伤叹气。 如今他才刚刚从翰林院外调，进入户部担负主事，一年的俸禄低微稀薄，就算是散尽家财进行赈灾，又能赈济多少庶民呢。 达，才能兼济天下。 正在此时，一支部队扛着十几口粥桶而来，海瑞扭头一看，却是自己的好友王用汲。 “明受，你来了。” 海瑞上前迎接，看着王用汲送来的十几口粥桶大喜过望：“你可真是解了为兄的燃眉之急啊。” 不过喜完之后又皱眉。 “你哪里来的银子，能买下如此多的粮食，时下旱灾严重，北京城的粮价都涨到了一两三钱银子一石，你我俸禄低微，如何.” “刚峰兄放心，这还真不是小弟墨财所得。” 王用汲忙表明了一句，随后叹出口气：“我把家里给在北京城买的宅子给卖掉了。” “明受，你.” 海瑞怔住了，他不可思议的看向王用汲：“那你和夫人孩子住哪啊。” “嗨，没事。”王用汲不当紧的摆手：“小弟在顺天府司职，顺天府有给小吏们准备的住处，小弟带着夫人孩子先挤着过些日子再说，小弟家里略有薄财，到时候再给些钱买个小宅子再搬走便是，人命关天，救人要紧。” 海瑞只觉喉头哽住，拍了拍王用汲的肩膀没再多说。 灾情发生至今，紧靠户部的存粮实在是捉襟见肘，更何况北京城脚下还有一个吃粮的老虎。 李成梁带的两万骑兵。 人吃马嚼，每天吃的粮食都够养活十几万甚至二十万庶民了。 因为朝廷给李成梁的是足粮，而给灾民的只是一人一天二两稀粥。 如此庶民哪能吃得消，饿逝世人的事时有发生，海瑞看不下来，这才自掏腰包起头赈灾，希望能以自己的行为浸染同僚们一起出钱资助。 但如今北京粮价飞升，许多官员的俸禄又低微，加上各自都有一大家子媳妇孩子下人家丁要养，哪里还愿意出钱养难民。 海瑞一己之力，可谓是沧海一粟罢了。 就算是加上一个王用汲，勉强算是两粟。 “国家艰难，岂是我等之辈有能力抗衡的。”王用汲也起头脱手施粥，边忙活边感叹：“人力岂可对抗天灾。” 海瑞沉声说道：“话虽如此，但也该尽人事，剩下的只能听天命了。” 王用汲看了一眼海瑞：“为今之计，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南京方面愿意赞助。”王用汲道：“南京绝对是有足粮的。” 海瑞沉默下来。 恰于此时，一骑飞奔而来，停在粥棚处高问：“海瑞海主事何在？” 海瑞抬起头：“某便是海瑞。” 骑士下马，看穿着应是锦衣卫，他抱拳言道：“皇上有旨，命海主事立刻进宫来见太子殿下。” “见太子？” “这是皇上旨意，海主事请看。” 见锦衣卫拿出一道令函，海瑞忙放下碗勺，将手在身上擦了又擦，直至完全洁净后才走前三步，跪地接下。 他得令观看，眉关紧锁。 “是，海某即速入宫。” 锦衣卫传令罢离开，王用汲上前来问海瑞：“皇上交卸何事？” “皇上让为兄，来南京！” 海瑞望向南边：“为朝廷措粮。” 王用汲顿时哑然，他游移道：“只怕此行并不容易。” “再多艰险，为兄也一定要带着钱粮返来。”海瑞看着一大片嗷嗷待哺的饥民，语气极其脆定：“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