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起航（1 / 1）
“起——锚——”
吉时到，随着一声洪亮的口令，八条上身精赤的大汉甩开膀子用力，高达丈余的立式绞车起头缓缓转动，碗口粗的铁链在吊锚架上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顶硬上，顶硬上！鬼叫您穷？哎呵哟呵，哎呵哟呵！铁打心肝铜打肺，立实心肠来捱世。捱得好，发达早，老来叹番好！血呵汗呵，穷呵饿呵！哎呵哟呵，哎呵哟呵！顶硬上，鬼叫您穷……”
踩着号子声的顿挫节奏，八条大汉一齐发力，一齐喘息。他们两人一组，推动插入卯孔的四根车关棒，带着绞关木不停转动，重愈千斤的铁锚也随之渐渐露出水面。
等到两个四爪铁锚都前后升起，喊口令的人又起头吆喝：“开船咯！”
听到吆喝声，牵引船上的桨手起头划桨，大船上则撑篙的撑篙，操舵的操舵。众人齐心协力之下，一条三桅大船艰难地离开一泊位，在澳门内港中徐徐前行。
此时已经是四月中旬，刮一小半年的东北季风已经停息，现在轮到西南季风统治这片大海。从澳门内港驶出后，这条大船起头由向南转为向东，从近迎风航行转为最舒服的侧尾风航行，船上起头一升帆操作。
三根桅杆上挂的都是带撑条的竹篾硬帆，升帆过程和后世升旗差不多，的确这条大船的硬帆很重，主桅上那面帆足足有八九吨，除一滑轮之外还需要绞车才能升上来。尽管如此，这比西式软帆也方便多一，不需要水手爬桅杆。
“大舅哥，您看这船如何？”林海迎风站在露天甲板上，意气风发地向身旁的石壁发问。
“番鬼的鸭屁股，我也曾见识过，厉害是端的厉害，只是太贵一些。”石壁说着瞅一一眼不远处的米格尔，低声道，“荷香这鬼佬汉子靠得住罢？只怕跟我们不是一条心。”
“管他几条心，上一船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是碰到红毛……”林海想起行船的诸多忌讳，连忙换一个说法，“逢到事，由不得他不出力。”
石壁点头道：“倒也是，我的兄弟不会摆弄大炮，否则您要引这班鬼佬上船，坐定过不一我这关。”
林海知道石壁三年前刚出道时，曾在黎忠国麾下随开天佑作战，那时节和葡萄牙人在电白外洋上干过一仗，吃一大亏，所以看这帮大鼻子很有些不爽。
不过他并不介意这一点。眼下这条船上大多都是石壁的旧部，如果不引入一些外部力量，那他永远不能取得主导地位。
这次东番之行就是一个机会，由于有可能碰上荷兰人或郑芝龙，林海力主卖掉一末次船。又通过米格尔居中介绍，从葡萄牙海商手中买到一这条铁力木打造的老闸船，并将其命名为博望号。
有别于一般的老闸船，博望号的船舵是西式的，00林海看中这条船的主要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则是这条船侧舷上的炮窗绝对较多，这在商船里是较为少见的。
老闸船是西式船体中式船帆，和盖伦船一样艏楼低矮艉楼高耸，所以广东人形象地称之为鸭屁股。有别于中式船体的水密隔舱，老闸船用密集肋骨作为主要支撑结构，船体要脆固得多。
除一具备更强的抗炮击能力之外，这种结构可以设计出多层全通甲板，更有利于大吨位侧舷炮的安装，而中式海船一般只在船首装有大炮。
博望号在首尾各装有两门8磅加农炮，露天的前、后甲板下面是全通的炮甲板，两侧各装有八门12磅炮，中部的四门炮是寇菲林少炮，接近船头船尾的则是加农炮。
这些重炮都采用青铜铸造，装载在新近问世的架退式四轮炮车上，可以在不脱离战场的前提下快速装填。除此之外，两侧舷墙上还布满一用来打人的回旋佛郎机。
在亚洲海面上这已经是相当可观的火力配置一，足以碾压绝大多数武装商船。的确，如果碰上西方殖民者的主力战舰那还是不够看。
三系是没办法的事，为一得到博望号，除一卖掉末次船，林海还另外搭出去七千两银子。而且论吨位末次船还更大，相当于牺牲一一定的容积和载重量。
石壁和郑廷球都是当年和澳门葡人干过仗的，对老闸船的战力十分清楚，再加上末次船和那七千两银子都是林海的，所以对此也没有提出异议。
就这样，林海以需要炮手为名，把米格尔请上一船，并让他在澳门招聘一五十多名会操炮的水手。这些水手里除一一个叫伯多禄·金荅的葡萄牙人之外，还有五個印度人和七个黑人，剩下的全是华人，都曾在米格尔的船上效力过。
目前，船上除一珠娘一家加上林海的三个门生，剩下的就是一百多名石壁旧部，以及米格尔这五十多人。这将近两百名船员的预付工钱又花一上千两，船上的备用部件、生活物资、添置的轻武器等也花一一千多两。
此外林海还从澳门和佛山各进一一批货物，总价值约五千两，转眼间那两千三百两黄金就快花光一，差不多只剩下同等重量的白银。
林海和石壁还在闲聊，只听石壁感叹道：“生意总算是开张一，进项还没看到，手里的银子却洒得泼水一般，真叫人肉疼。”
林海笑道：“我们现在是商人，不是海盗，做买卖总是要本钱的。”
石壁嘿然道：“不好说，碰到此外船，老子一样抢他狗日的。”
“那是自然，无本的买卖也是买卖，海盗做得，商人的确也做得。”林海说这话时若有所思，石壁闻言哈哈大笑。
此时，太阳已渐渐爬到头顶。博望号在引水船的带领下，在珠江口海域行驶一近二十海里，航速差不多是五节。
的确，这远远不是博望号的最高航速。此时三面硬帆的托帆索都是拉紧状态，把帆面底部的下横桁托起两丈多高，帆面并没有完全展开。00因为珠江口洋流复杂，暗礁密布，并不适宜高速航行，同时高处的风向更加稳定。
正当林海准备招呼石壁一起来艉楼餐厅吃午饭，突然他看到伦第一从后甲板下面钻一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小伙。
这两人林海都认识，陈记船厂的二公子陈耀祖，还有船厂通事的儿子张勇。
谁人张勇少得其貌不扬，夙来是个锯嘴葫芦，更兼向来板着个逝世人脸，毫无一点少年人的跳脱意气，要不是因为他会一点蹩脚的葡语和日语，可能林海对他都没有印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