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故人离去（1 / 1）

不知不觉，永嘉这个年号已经走到第八个年头了。 永嘉八年的正月一晃而过。 正月十五之前，基本无事。 十五之后，邵勋就干了三件事。 首先是接见了以韦辅为首的关西士人，与其饮宴一番，席间宾主尽欢，气氛融洽。 值此大争之世，每一个人都被卷入历史大潮，或主动或被动地在里面扑腾。 关西士人对现状是失望的，非常希望得到改变。 在韦辅的卖力宣传下，邵勋是他们考察的重点。 是的，君择臣，臣亦择君，选择是双向的。 如果把整個关西看作一家公司的话，这些士人豪强以及胡人酋豪，就是公司大大小小的股东。 他们为公司提供现金流，是公司的业务骨干，现在需要与外部资本合作，引进战略投资者，改善公司的经营现状，故需要进行慎重的考察。 如果外部投资者不行的话，那不如直接接受刘汉公司的恶意并购，反正并购完成后他们还是股东，就是权益有些受损。 这就是时代风貌，区别于唐宋元明清的时代特征。 整个考察过程还算顺利，至多表面看起来不错。 邵勋并不太着急，这只是双方的初步接触罢了，还没到下注的时候。 第二件事是召集平东、龙骧、郡公三套班子的官员聚会。 邵勋没有在会上宣布今年的战略方向，只是吩咐众人深固根本。 尤其是桑麻栽种的恢复，水利设施的修缮，两年三熟制耕作制度的推广等等，此为重中之重。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打的就是钱粮，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大会之后，他又拉着出身兖东的士人开小会，善加安抚。 匈奴骑兵南下抄掠，可选择的方向其实不多，主要就是东平、济北两地。 你让石勒从濮阳渡河，他心里是发憷的。那地方人烟稀少，南渡之后粮食都难寻，骑兵机动力大减，几个主要渡口还有大军守卫，虽说可以从小渡口造浮桥过河，但总体而言后勤还是难绷，不是不可以尝试，但风险比从济北渡河大。 所以，终究还是兖东启受了一切。 邵勋给新进幕府的兖东士人豪强发放了赏赐，着意安抚。 第三件事与武学有关。 从永嘉四年起头，梁县武学第八到十期都是洛阳籍师长教师，来年的第十一期招募的是东平籍师长教师。 斟酌到已开办十年了，一批进修十年之久的武师长教师被调了出来，来许昌筹办武学。 也就是说，今年许昌武学筹办完毕后，届时就有两所武学同时存在了。 五年之后，每年可运送三四百名武师长教师进入军队及官场。 今年又有一批武师长教师卒业。 他们是永嘉三年二月入学的邺城七期的师长教师。 其中一部分人其实已在来年年末提进步入银枪右营了，补充战损。 新招募的约三千新兵，其中五百余人补入银枪右营，一千二百人编为银枪军第25、26幢，一千二百人编入黑矟军。 如此一来，银枪左营、右营各有十幢六千人，21-26幢继承操练、整训，时机成熟后编为银枪中营。 黑矟军现在有六幢三千六百人，二月份会奉调南下。 如此一来，邵勋这个政权的募兵数量已经有近两万人。 募兵，石勒那边或许只有大批亲军可以与其对标，刘聪那边倒是不少，毕竟那是个正规朝廷，但人家愿不愿意投入河南战场，为石勒解难，那就很难说了。 如果今年财务状况有所改善，首要工作是把义从军也全部募兵化，他们现在还要自己放牧，自己割草，与当初的银枪军一样，需要侍弄自己的菜畦、果园，解决一部分开销。 募兵之外，还有数量庞大的屯田军。 这种与世兵无异，自己养活自己。上头不发钱，你还要出钱养活上头，上阵后还要卖命，逝世了不一定有抚恤，打赢了不一定有赏赐，家里亏了自己吞下苦果，没有人身自由…… 其实，这就是汉魏以来大多数军队的现状。 办完这三件事后，已经是春社前夕，邵勋接到消息，匆匆赶到了曹府。 兖州幕府处置中郎、济阳太守曹胤亲自出门迎接：“明公。” “如何了？”邵勋跨步进门，低声问道。 “兄少。”三弟邵璠与妻子曹氏一同见礼。 邵勋回完礼后，继承向前。 曹胤快走几步跟上，说道：“不太行了，已经是三日未食，这会怕是已在弥留之际。”

邵勋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很快来到了曹馥的卧房。 房间内有药香，又似乎混合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缠绵病榻许久之人，诸多不便，时间少了就这样。 邵勋轻轻走到榻前坐下，看着形销骨立的曹馥，叹道：“曹公，我来看你了。” 83中文网最新地点 曹馥听到声音，轻轻转过头来，眼神涣散，神志似乎已经不太苏醒。 “全忠啊，你快跑吧。孟超乃孟玖亲弟，他不会放过你的。”曹馥断断续续说道：“司空性情凉薄，老夫昔日帮你分说一下，成不成难说啊。” 邵勋心中一震，原来当年之事，还有这种曲折。 他轻轻拉住曹馥的手，说道：“曹公，孟玖、孟超兄弟都逝世了。” “逝世了……”曹馥念叨了两句：“逝世了，果然逝世了，司空也跑了。全忠伱可不能犯糊涂啊，现在若把持洛阳，天子自邺城回返，司空自徐州檄召各方兵马，老夫保不住你啊。” 邵勋沉默少焉，说道：“我已将天子迎回洛阳，天子赞我‘擎天保驾功臣’。” “你果然滑头，司空要恨逝世你了。”曹馥一听，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神色。 “司空也走了。”邵勋说道。 曹馥的双眼微微聚焦了一些，他似乎清楚了什么，久久不语。 未几，眼角淌下了几滴泪水，道：“元超啊，你乃宗室疏属，欲遂大志，也就只能找老夫当谋主了。” 邵勋沉默地看着他。 “异日若得志，来找王夷甫当军司吧，他比老夫名气大。” “河间王颙用河间冠族，成都王颖用成都旧人，元超你不用全忠，难道要用外人？” “全忠受王妃关照，自然侍奉勤谨。元超你要因流言蜚语而坏大将？” …… 曹馥倒横直竖地说完后，仿佛耗尽了力气，躺在那里没动静了。 邵勋静静等着。 闲杂人等基本都自觉退出来了，因为曹馥说的话太吓人，不敢听。 小红仍留在屋内，双眼红肿。 有些时候，人的豪情是很难理解的。 邵勋很难理解曹馥对小红的态度，也很难理解小红对曹馥的豪情，只能说——他还不太理解这个时代，即便已经在此生活了许多年。 猛烈的咳嗽声响起。 小红猛然抬起头来，曹胤也下意识接近了两步。 邵璠拉着妻子的手，以示安慰。 邵勋看着曹馥，问道：“公还有什么未了之心愿？若有，能办到的一定答应。” 曹馥又睁开了眼睛，这次似乎苏醒多了。 他盯着邵勋看了许久，轻声说道：“全忠，你接近一点，老夫看不清你的样子。” 邵勋接近了一些。 曹馥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轻轻抚摸了下邵勋的手臂，道：“临走之前，还能见得你，定是老夫哀达神明。” “曹公可有未了之心愿？”邵勋又问了一遍。 曹馥看向少孙曹胤。 曹胤走了过来：“阿翁。” 曹馥又看向榻旁的案几。 曹胤伸手取过案几上的几封疑。 “老夫这辈子，壮怀激烈过，义愤填膺过，悲伤绝望过……”曹馥轻声说道：“到最后，终究碌碌无为。” 说完，又看向邵勋，道：“你不一样。” 邵勋默默看着他。 “不要着急，真的不要着急，会有机会的……”曹馥的声音愈发低了，宛如彷佛在自言自语，又宛如彷佛在劝诫着什么。 良久之后，他颤巍巍地抓住少孙的手，将其塞到邵勋手中。 邵勋点了点头，道：“曹公放心，我会照拂的。” 曹馥仿佛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手无力地垂下，逝世沉沉地睡过来了。 邵勋看向曹胤手中的疑。 曹胤表明道：“这是家翁写给陈留曹氏族人、谯国夏侯氏旧人的疑。” “既不是给我的，那就不看了。”邵勋说道：“好好伴你阿翁，他就这一两天了。” “是。”曹胤眼圈一红，应道。 邵勋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卧房。 又一个故人将离来了。 对于这个帮了他许多的老人，他心中抱有许多敬意。 上一个时代的人，渐渐离开舞台。 而他，还要继承前行。 南阳是他的下一站，迈过来后，弹丸之地。 83中文网最新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