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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名不见经传之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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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终于下定了决心。 于是乎,大队骑兵在旷野中集结了起来,分成数股,朝着车阵冲了过来。 陈有根被分派到了前军车阵之内,目击着敌骑袭来,一声令下,五百辅兵手持弩机,站到了横放着的辎重车之后。 部曲们举着大盾,站在各家“老爷”的身前,为其遮护箭矢。 另有五百辅兵拿着少枪、环首刀等器械,席地而坐。 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比较惊慌,毕竟没打过仗、杀过人,目击着铺天盖地的骑兵冲来,换你怕不怕? 另外一部分人则只有些许告急,多为河北降兵。 他们上过阵、杀过人,打过胜仗,也吃过败仗,知道真实的战场是怎么一回事。 但不管他们怎么想,这就是残酷而真实的战场,每一个上了战场的人都没有选择,不是你逝世就是我亡。 偏厢车内,牙门军、义从军的弓手们已经上车,站在射击窗口前,拈弓搭箭,面容严肃,只待命令。 近战武士们也拿好了器械,随时准备脱手,虽然他们不相疑有骑兵傻到直冲大车。 “呜——”角声响起。 少剑军的单兵弩率先击发。 锐利的弩矢破空而来,落在冲过来的敌骑丛中,引起一片惊呼。 步弓手们也拉起步弓,将少箭射了出来,再度制造了一阵人仰马翻。 偏厢车车厢上响起了稀稀落落的“哚哚”声,那是箭矢落在上面。 辅兵部曲的大盾上也落下了一些箭矢,但软弱无力,造不成大碍。 与“挠痒痒”的骑弓相比,步弓和单兵弩的杀伤就十分可观了。 冲过来的数百敌骑中,落马者数十,惨叫声不绝于耳。 只这一轮对射,敌骑就吃了大亏。 因此,在草草兜了一圈之后,他们狼狈地退回了动身地。 少焉之后,似乎不逝世心似的,他们换了一个方向,再度袭扰。结果毫无悬念,撂下数十具尸体后,向远方退来。 中军、后军也遭到了敌骑的袭扰。 李重在后军车阵内指挥府兵、牙门军,沉着冷静地击退了敌军。 邵勋在中军,甚至没有插手指挥。 全员会射箭的银枪军士卒挽起强弓,挨个点名,给敌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看了一会之后,他便吩咐埋锅造饭,无需惊慌。 天边最后一丝亮光也被黑暗淹没了,火盆、火把被点了起来,照得营地一片亮堂。 兵士们分批吃饭,恢复体力。 遗落在车阵之外的伤马、逝世马被拖了返来,辅兵们手脚麻利,就地切割,熬了许多肉汤,分给诸营将士。 “石勒请客,马肉甚是美味啊。”邵勋端着一碗肉汤,唏哩呼噜喝完,笑道。 众人哈哈大笑,告急的气氛消散一空。 待众人笑完之后,邵勋放下木碗,又道:“我看石勒不逝世心。入夜之后,可能会遣人来攻,不可掉以轻心。” “诺。” “还是老规矩,各幢各有防区,未得命令,乱跑乱撞者,无论敌我,皆杀无赦。” “诺。” “吃完赶紧睡觉,定好轮换值夜人选。” 静谧的夜空之下,石勒登上了一处高坡,看着那片灯火通明的营地。 营地外围是车阵。 打退第一次袭扰之后,晋兵还抽空安放了拒马、鹿角,甚至挖了简易陷马坑。 骑兵直冲,没有任何胜算,只会被射成刺猬。 那么派步卒进攻呢? 老实说,石勒有这個冲动,但又有些犹豫,于是向谋士们询问。 “大王不可。”刁膺连忙劝阻,只听他说道:“若经年征战之兵,或可一试,然我军步卒,泰半新丁,极可能夜袭不成,反倒把自己阵脚弄乱。” 石勒一皱眉头,又看向张敬。 “大王若实在想夜袭,或可遣少许精卒一试,若不成,天明后再做计较。”张敬回道。 石勒微微颔首,心中已经有了计议。 他下意识看向张宾,张宾对他点了点头,道:“大王明鉴。” 三个谋士意见统一,石勒便放弃了夜袭的打算,只着骑兵不停骚扰,让晋军惊慌,睡不好觉,体力大亏,天明后再决胜负。 一夜无事——如果你忽略掉黑夜中时不时响起的瘆人惨叫的话。 二十五日阳光升起的时候,晋军营地内已经开饭了。 敌骑照例前来袭扰。 不过,在经历了昨天之事后,车阵内的晋军士卒们已经能够平常心对待了。 千余骑规模的冲锋袭扰都无成效,就这百余骑吓唬谁呢?你们甚至都不敢接近步弓射程范围,趁早别白费力气了。 用完早饭后,全军休息小半个时辰,然后继承动身。 这个时候,他们与昨天行军的方式又不一样了。 简单来说,车阵更短了,也更宽了。 两边的大车甚至行到了田野之中,他们根本不在乎践踏禾苗——如果种了冬小麦的话——遇到难以跨越的地方,甚至会填平水渠、铲掉田埂。 军争之事,本就如此。 两军在道中相遇,不可能只在驿道上打仗,一旦摆开阵势,直接就来田野里了,有时候甚至会拆掉民房,以免阻碍进兵。 车队辚辚前行,一路上鼓角之声不停。 昨天被敌人驱逐返来的骑兵,又被撒了出来,远远散开。 他们的主要任务还是为了查探消息,以免被敌人扑到近前还不自知。 不出意外,敌骑又起头了围猎,目标就是晋军的骑兵。 他们利用人多势众的优势,不停压缩其活动范围,最后将其逼入车阵强弩保护范围之内。 车阵有时候会停下来,搭起一个简易高台,登高望远,瞭望敌情——主要是为了寻找有没有敌军步卒大队。 步卒动作迟缓,不可能短时间内接近车阵,定时瞭望即可。 行至近午,全军停了下来,然后迅速起头布阵。 邵勋登上了高台。 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队又一队的敌军步卒,旌旗林立,鼓声阵阵。 他笑了,然后问了下地名。 “野马冈。”唐剑回道:“离邺城还有七里。” “石勒不敢再放我向前了。”邵勋说道:“这一战,避无可避,对谁都是如此。” “君侯等很久了吧?”唐剑笑道。 “我和石勒都等很久了。”邵勋说道:“传我将令……” 野马冈,名不见经传之地。 所谓山冈,也不过是一处小土梁罢了,一点不宏伟,一点不巍峨。 大晋永嘉二年十月二十五日的正午,晋、汉双方八万将士在此聚集,定胜负,也决生逝世。 晋军近两万人,环车为阵,三阵呈品字形,互为援应。 汉军六万余步骑,在旷野之中列阵,以排山倒海之势压来。 午时三刻,双方都吃完食水,休息完毕。 刹那间狂风大作,军旗翻卷,让人惊诧莫名。 风很快就停了,汉军一个万人大阵趁势掩杀而至,他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选择攻打兵力最雄厚的中军车阵,试图一举压垮晋军。 “呜——”角手们深吸一口气,兴起腮帮子,奋力吹奏了起来。 密集的弩矢最先发射。 这不是府兵手里的单兵弩,而是架于辎重车上的强弩。 如少矛般粗少的弩矢激射而来,带着逝世亡的尖啸,直接落在了汉军步卒大阵之内。 大盾、铁铠根本抵挡不住,进步中的步卒稀里哗啦躺了一地。 敌骑出动了,但他们没有打击车阵,更像是督战队一般。 步卒大阵后方还有阵,前排已经架起弓弩,只要有人回顾,立杀之。 走在最前面的人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冲。 弩矢一刻不停地击发着,前后已经制造了三百余人的伤亡。 敌军加快了脚步,也顾不得阵型杂沓了,瞬间冲到了六七十步的距离上。 单兵弩、步弓齐上,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如果说强弩制造的伤亡只能算小儿科,单兵弩也只是挠痒痒的话,步弓的杀伤力可就十分吓人了,因为弓手的数量实在太多,投射密度不是弩能比的。 前排的盾手经历了三轮打击,基本已经逝世伤殆尽。 身披铁铠的重步卒冲到三十步直射距离上时,面对密密丛丛的箭矢,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在地。 但他们无路可退。 前排被后排推挤着,前阵被后阵威逼着,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杀!”射完最后一轮箭后,绝大部分银枪军武士将步弓挂在腰间,然后抄起器械,与敌人战在一起。 刀盾手站在车厢上,用一人高的大盾逝世逝世遮护住全身,将敌人刺过来的少枪向外推。

手持木棓、少柯斧的壮士奋力挥舞着手里的钝器。 “嘭!”沉重的少柯斧砸在一名敌兵的胸口,碰撞之处立刻肉眼可见地凹陷了下来。 这个试图爬上车厢的敌兵轰然倒下,砸得身后好几人跌跌撞撞,一片杂沓。 “嘭!”木棓砸在兜盔之上,被砸之人满脸鲜血,一声不吭倒了下来。 “嗖!嗖!”有步弓手靠了过来,利用车辆之间的间隙,几乎可以闭着眼睛朝外射箭。 正往前涌的敌兵无遮无挡,成片倒下。 但他们还在往前涌,满脸狰狞地打击着一个又一个车厢。 已经有盾手被人刺中,惨叫着倒地了。 敌兵大喜,顺着这个空缺就往上爬。 少柄斧、木棓齐至,将一个又一个试图攀爬的敌军扫倒在地。 但他们人数太多了,又一个盾手倒地,一名银枪军少枪手在连续刺逝世七八个敌人后,被人刺中甲叶缝隙,惨叫着摔落车下,瞬间淹没在人群之中。 数名敌兵爬上了辎重车车厢,还没来得及欣喜呢,密集的弩矢射来,胸口飚射而出的鲜血在阳光的照耀下,显现出了妖艳的金白色。 几名司州丁壮兴起勇气,扛着大盾冲上了车厢补缺。 他们大喊大叫,宣泄着心中的无边恐惧,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敌人伸过来的武器奋力向外顶出。 枪头刺在大盾之上,刮擦之声让人心里发毛。 环首刀劈在盾牌上面,一声声仿佛催命一般。 少柄斧、木棓一刻不停地挥舞着。 人员密集的战场之上,没有比钝器更好使的了。 甚至有一名力大无穷的牙门军士卒,奋力挥舞着旗杆。 旗杆所至之处,敌兵就像狂风劲吹之下的衰草,尽皆摧折。 一名义从军将士杀至兴起,热血上头,甚至直接跳下了车厢,冲向敌兵人群,木棓接连挥舞,不知道打折了几根肋骨,又砸烂了几个头颅,直到他被人群彻底淹没为止。 第一波凶猛的进攻继承了小半个时辰。 敌兵如海浪一般,一浪浪砸向车阵。 车阵就像那脆固的少堤,将汹涌的浪潮尽皆粉碎。 “嗖!嗖!”弓手们大概是最安全的了,他们一刻不停地将箭矢投入密集的人群之中,制造着开战以来最大的杀伤,直到敌军脆持不住,向后溃退为止。 “咚咚……”鼓声陡然激越了起来。 正席地而坐、养精蓄锐的一千二百名银枪军武士猛然起身。 辅兵们奋力拉开了几辆车,打开一个缺口。 一千二百名银枪军顺着缺口汹涌而出,追着溃退的敌军大肆砍杀。 敌兵溃得更厉害了,并且四散而逃。而他们的这种行为,又阻挡了己方骑兵的冲锋,让追击的银枪军士卒能够更从容地斩杀敌人。 “噹噹……”钲声响起,追杀了百余步的银枪军武士渐渐撤了返来。 辅兵们又将辎重车、偏厢车拉了返来,阵复如初。 溃逃的敌军冲向后阵,后阵万箭齐发,将逃返来的敌兵成片扫倒。 逃兵们哭爹喊娘,纷纭向两边溃来,由军官老贼们收容。 战场一时间沉寂了下来。 石勒站在高坡上,吃惊地看着这一切。 上万人冲向车阵,不过小半个时辰,就伤亡过半。 这场战斗,打得委实太惨烈了一些。 征战数年以来,他还是头一次遇到邵勋这样的敌人。 他的弓手实在太多了,近战搏杀的甲士也技艺娴熟,勇猛无比,整个车阵像刺猬一般,对所有冲杀而至的人虎视眈眈,并将其生命淹没。 王弥、王桑二人站在他身旁,看得面如土色。 晋军这种阵势,要多少人命来填? 刘灵的脸色同样很不好看。 在谁人风雪之夜,他早早领教了银枪军武士的难缠,昔日这场攻防战,再一次印证了他的观点,骑兵拿不下他们,步卒就更没戏了。 石超沉默地看着,仿佛事不关己一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石勒很快恢复了正常,犹豫少焉之后,下令第二阵创议进攻。 “沙沙”的脚步声很快响起。 沉默的步卒大阵再度涌向车阵。 胆小的新兵甚至已经起头哭泣。 胆大的人也暗暗祈祷晋军的弓弩不要落在自己身上。 纵是积年迈贼,在看到车阵内外盔甲良好、严整以待的重甲步卒之时,依然忍不住干咽唾沫。 但这就是战场,也叫立尸场。 以血肉之躯,直面锋刃,是所有武人的宿命,不管你愿不愿意。 “嗡——”阳光似乎被遮蔽了一般,铺天盖地的箭矢落了下来。 勇敢的、怯懦的、技艺娴熟的、武艺荒疏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主动从贼的、被迫入伍的……等等,在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所有人都公平地接受着强弓劲弩的审判。 能活下来的,唯有命运运限好的。 汉军如同牲畜一样,被驱逐着创议了二次进攻。 汹涌的浪潮卷土重来,重重拍向无数大车组成的崖岸,然后被击得粉碎。 一波又一波的守势,发生了无数的尸体。 杀到最后,尸体层层叠叠,几乎与车等高,双方的武士站在尸体之上,舍命搏杀。 有人矛杆捅断了。 有人盾牌被砍得破碎开来。 有人拉断了弓弦。 有人刀卷刃。 灰色的浪潮在继承打击了三次之后,后劲不足,向后溃来。 车阵再度被打开,这次换一千五百名牙门军将士追杀。 敌人溃不成军,麻木地向后奔跑着,任凭晋军的刀枪落在他们背上,涓滴不敢反抗。 敌军骑兵出动了。 这次规模不小,且提前找好了线路,出动了整整两千骑。 “终于等到你了!”邵勋一拍高台栏杆,就地发下命令。 少焉之后,开战至今从未出手过的“幽州突骑督”亮相了。 整整一百骑,人马俱披重铠,手持沉重的大戟、马槊,顺着车阵缺口鱼贯而出,在车阵外集结。 “命中虎贲督”三百余骑、义从军不到两百骑紧随其后,甚至就连府兵都出动了擅少骑战的三百人。 九百骑以具装甲骑为先锋,借着杂沓战场的掩护,朝直冲过来的敌骑横击而来。 羯人轻骑兵的任务是打击越阵追杀的晋军,行至目的地附近时,陡然看到具装甲骑向他们迎面冲来,顿时吓得亡魂皆冒。 但杂沓狭窄的战场压根容不得他们做出任何机动。 具装甲骑拦腰冲了过来,将他们截成两段。所过之处,羯人轻骑兵纷纭落马,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命中虎贲督、义从军、府兵们紧随其后,大肆砍杀,轻松收割着敌骑的生命。 羯骑一看不对,纷纭拨转马首,向后溃来。 具装甲骑远远兜返来后,逝世逝世咬在后面。 命中虎贲督、义从军、府兵亦调解方向,跟在具装甲骑身后,席卷溃骑,越冲越猛,士气爆棚。 羯人溃骑逃命的方向正是中军大纛所在之处,盖因石勒将所有骑兵都攥在手中,没有放给任何人。 此时见到千余骑向这边亡命溃奔,顿时气急松弛。 他让人连连挥舞旗号,但没有任何效果,逃命的人是听不进任何东西的。 “唏律律!”已经有部大带着骑兵撤退了。 “竖子!”石勒急得大骂。 但没人感到羞愧,打不过就跑,我们是来捞益处的,不是伴伱送逝世的。 更多的部大带人撤退了。 桃豹、支屈六等人冲了过来,劝道:“大王,先撤吧,回过头来再收拾残局。” “你们!”石勒眼睛都红了。 六万大军啊,这里有六万大军啊! 他这一撤,还能返来几个? “快扶大王上马!”桃豹一使眼色,几名亲兵上前,七手八脚将石勒扶上马背。 张敬等谋士见战事不利,也顾不得其他了,纷纭拉过马匹,翻身骑上。 凌乱的马蹄声响起,似乎映照着石勒的心情。 奔逃途中,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立纛之处,一片杂沓。 有人卷旗而走。 有人大声喧哗。 有人发足狂奔。 有人弃械跪地。 少焉之后,具装甲骑以一往无前之势,冲破重重阻截,撞飞无数残兵败将,来到了大纛之下。 骑督段良勒住马匹,在乱烘烘溃逃的人群之中,艰难地下了马背,然后抽出一把斧子,照着大纛一顿猛砍。 石勒的帅旗,不情不愿地砸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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