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狂喜（1 / 1）

襄城之战的结果，让一众被特地请上城头观战的襄城官吏、豪强、父老们大为振奋。 原来贼人的战力并不行啊。 那他们是如何一路高歌猛进，横穿整个河南，杀来此处的呢？ “贼众之内，应有官军将卒，然操练时日尚短，大阵不能自如运转，致有此败。”有人拍着墙头，听他口气，居然在为贼人叹息，如果不是真正喜爱打仗之人，那绝对是反贼了。 “我家亦请了几个中军小校帮忙操训部曲，一年练个十次上下，差不多就是这样子了。”又有人说道。 “在哪里请的人？景思可否借一步说话？” “无需讳饰，告诉大家无妨事。山林草泽之中，有许多溃散士卒，不想回家，也不想归队，熊耳山中有唤张大眼者……” “多开景思。” “多开李公。” 众人纷纭称开，暗暗决定，返来就重金礼聘这些洛阳中军小校、老卒，操练部曲。 家中原本那些武师、庄头、部曲将，也不能放弃了，他们虽然能力一般，胜在忠心勤谨，正好互为制衡。 这世道，不好好提升下部曲庄客的战斗力，是越来越不成了。 “练得再好又有何用？”有人突然说道：“数万贼众涌来，日夜围攻，你只有两三千部曲，纵战力强横，还是会被耗逝世。鲁阳侯以不到四千之众破万人，虽然神武，但不可能不逝世人。多打個几次，兵锋就钝了。我等该做的，乃是守望互助，一家有难，几家赴援，如此方为上策。” 这话说得没毛病。 人家把脖子洗洁净了让你砍，多砍几次，刀还会卷刃呢。再精锐的兵，也架不住一次次消耗，守望互助才是正道。 “周公，吾家小女明年就满十三岁了，听闻公子尚未娶妻，不知……” “哎呀，继业，你我两家本就联姻了两代人，如此亲上加亲，求之不得。” “以后当互通有没有，守望互助。周公有事，招呼一声即可。” “理当如此。” 残酷的世道一点点展现在众人面前，由不得你不改变。 先是鲜卑骑兵大掠豫州，今有王弥贼众横穿河南，朝廷看样子是不太成了，自家基业还是得自家来操心。 不能再吝啬钱了。 部曲要多练。 军事人才要厚养之。 器械钱粮要多多积存。 更要通过结义、联姻等方式，守望互助。 这个世道太难了。 “鲁阳侯返来了！”有人惊呼道。 众人纷纭望来，却见刚打了胜仗的银枪军已经缓缓收拢，簇拥着一位红袍大将入城。 部分辅兵正在追击敌军。 部分辅兵起头打扫战场，并押着一队又一队俘虏，将他们驱逐在空地上，看守起来。粗粗一看，莫不是有三千人？ 还有一批辅兵来取敌军辎重，里头多半有贼军沿途抢掠的财货、粮食，又是一笔不大不小的收获。 “快下城迎接。”有人起了头，众人纷纭跟从。 刚走到街道上，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大军。 没有任何人说话，众皆拜倒于地。 生逝世之际，唯有武力最有说服力。 出乎意料的是，贼众对禹山坞的围攻继承到了第二天，因为王桑接手了战事。 昨日首次攻城，“义师”大北而归，甚至被从坞堡内出击的牙门军一路驱逐到山下，逝世伤枕籍。 王桑接到消息后，迅速赶来。 痛定思痛之下，贼众对战术做出了一定的改善。 他们先在山道上挖了几道壕沟，壕沟后筑起矮墙。 这能够有用防止滚木礌石从上而下滚落，给己方造成重大伤亡，同时也能防止被守军一冲到底，赶羊似地溃到山脚下。 矮墙后布了大批弓手，甚至抬了几台弩机上来，严阵以待。另有身披铠甲的“中脆营”精壮贼子，手持少枪大斧，既起到了守御阻遏作用，也是督战队。 用精锐驱使老弱送逝世，这战术他们演练过无数回了。 做完这一切，便是前赴后继的攻城战了。 冲在前头的全是无甲炮灰，一浪接一浪。 坞堡上箭如雨下，轻轻松松收割着人命。 弓手压根不用瞄准，随便射，大多数情况下不会落空。 也不用使太多劲，因为敌人身上压根没有防护的甲胄。 吊桥外的壕沟已经被填平。 壕底的尖刺上串着一具又一具尸体。 尸体之上还是尸体，层层叠叠，直到与地面齐平。 第一轮炮灰用生命填完壕沟，拆毁壕墙后，后面人的人扛着门板，抬着少梯，硬着头皮冲了上来。 即便是老人和小孩亦被裹挟其中，或面露恐惧，或歇斯底里，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消耗守军的体力、精力、箭矢乃至各类守具。 城头落下大蓬箭雨。 正在冲锋的小孩，一声不吭地倒了下来。 老人拿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走着走着，直接被人推挤到了前边。 坞堡外围小寨内伸出一柄少枪，将老人刺逝世。 躲在后面的精壮奋起一刀，直接将少矛斩断，然后翻身越过矮墙，冲入寨内。 又是几杆少枪刺来，直接将他以及紧随其后的两人刺逝世。 但人太多了，一个接一个涌出去，胡乱砍杀，虽然他们并不情愿。 守军逝世伤了七八个，无奈放弃矮墙，退入小楼。 贼人紧追而至，在门口堆放薪柴，打算将门付之一炬。 坞堡正面，少梯已经搭上墙头，蚁附攻城之贼无穷无尽。

一波进攻溃退之后，山道矮墙后射来大批箭矢，将炮灰们尽皆扫倒，逼迫他们向两边山林之间逃窜，别冲撞精壮老贼。 王桑冷冷看着这一切。 在他的指挥下，又一批千余炮灰直冲而上。 这些丁壮，要多少有多少，逝世完一批再驱逐一批，根本不疼爱。 冲三次活下来的，如果身强体壮，就编入“中脆”、“泰山”二营，好吃好喝供着，器械尽量配齐，以恩义结之，严加操练，作为以后的主力。 如果会骑马，则充入“鹞子营”，成为精锐。 这就是他们培养兵士的办法，一直以来便是如此，所谓大浪淘沙是也。 “在这逝世逝世盯着，如果溃下来的人乱跑乱撞，格杀勿论。”王桑看了一会后，对底下人吩咐道：“诸道壕沟，谁敢不战而退，定斩不饶。” “纵然要走，也要杀伤守军后再退。给你的强弓硬弩，不是摆设，给我好好用起来。” “拼人命，守军拼不过咱们。但绝对不能像昨日那样，被他们赶羊似地一路赶到山脚下。” “诺。”贼军将校纷纭应命。 王桑又看了一眼，下了山，到营寨内休憩。 这个坞堡不是非打不可，但既然有三千余户人家在此耕作，丁壮数量显然不少，总是个威胁。 攻不下来不要紧，但一定要拦住守军。 这会兄少正率大军进抵轘辕关，不能出任何意外，一旦久攻不下，被迫撤退的话，路上可不能有任何阻截。 轘辕关！ 王桑下意识看向北方，真心希望守军能像之前一路上遇到的那样不战自溃。 如果能攻进洛阳，会有什么样的益处，王桑想都不敢想。 轘辕关外，最先抵达的是“义军”先锋刘灵所部，抵达的时间刚好是王衍离开后的第三天，即四月二十五日。 关城略有些破败，但整体仍然较为脆固。 关城也不大，驻扎不了太多兵士，但问题是，他们也摆不开多少兵力。 想不到办法后，刘灵干脆不想了，扎下营盘之后，第二天便把沿途征来的丁壮逝世命往上驱逐就是。 如此攻了一天，逝世伤了两千余人，半点成果都没有。只有一次侥幸摸了上城头，还很快就被赶了下来。 他都生出些不详的预感了。 久攻不下，后路如果再被截断，这还怎么打？ 正踌躇间，却见一队骑军赶了过来，定睛一看，乃征东大将军王弥。 “大将军。”刘灵立刻出营相迎。 “如何？打得下来么？”王弥看着巍峨的关城，问道。 “要费点工夫了。”刘灵说道。 他力大无穷，骁勇绝伦，但面对铁桶一般的关城也没办法啊。 “后队传来消息，鲁阳侯邵勋在襄城大破王癞子，后又移师郏城，在汝水间打了好几仗，击破了高平张氏兄弟。”王弥皱着眉头说道。 刘灵想了想，对这几个人没印象，于是说道：“邵勋只在汝水两边厮杀，看来是想保着自家的坛坛罐罐。早知道咱们一股脑儿杀过来算了，说不定能在邵勋的地盘上好好抢一把，走伊阙关入洛。”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王弥说道：“邵勋料理完那些乱跑乱撞的蠢货，就会蹑着咱们追过来了。禹山坞就是他的，吾弟折损了不少人手，硬是拿不下来，已经叫苦不迭要撤了。泰山、中脆二营，仰仗沟壑、营垒还抵挡得甚是辛苦，唉。” “邵勋有多少人马？”刘灵问道。 “据溃兵讲，有个七八千吧。” 刘灵心中一动，但一想到现在再转向已不可能，顿时泄气了。 “轘辕关再打一天，如果不行，咱们就撤。”王弥果断地说道。 “撤向哪里？” “向东，来荥阳、陈留。” 向东来荥阳的话，需要拾弃不少辎重，许多部队也会被放弃，只能带着精锐营伍跑路。 虽说这些羸兵逝世不足惜，但收拢起来也挺费手脚的。 但如今的确没什么好的办法了。 当断则断，这是他们不停失败，却总能逝世灰复燃，重新再起的主要原因——断尾求生这招学不会，还怎么流动作战？趁早回家种地吧。 “我有一计，或可试试。”王弥想了想，觉得硬打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拉过刘灵，耳语一番。 刘灵听完，不抱太大希望，道：“大将军，守将怕是没那么傻。” 王弥瞪了他一眼，道：“试试就行，若不成，大不了逝世个几千累赘罢了，不疼爱。” “也罢，就试一试。”刘灵应下后，立刻来安排了。 傍晚时分，诸般准备已毕。 当是时也，轘辕关外一片狼藉。贼军闹哄哄地拔营而走，委弃于地的车马、牲畜、粮草乃至金帛不计其数。 更有人大叫小叫，不停招呼自己的部众跟上，似乎攻城不克，转头奔往他处了。 半山腰上的密林中，刘灵是真的在认真斟酌该撤往何处的事情了。 自己的亲军以及几个精锐营伍一定要带上，剩下的谁先走，谁断后，都颇有讲求——事实上压根不会有什么得力的断后，就是把他们扔给官军当替逝世鬼罢了，他们已做过许多回。 思虑之余，他时不时看向轘辕关城门，并未抱太大希望——敌军若不追出来，其实这时候候也可以选择真撤了。 而就在他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轘辕关一直紧闭着的城门突然大开。 刘灵不可置疑地看了王弥一眼，两人都能看清对方眼里的狂喜。 不会吧，真受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