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9 以命冲阵（1 / 1）
汉祚高门 ！
随着军队渐近淮南，游骑斥候的警戒规模也大范围扩大起来。所以很快，虎梁戍方向的动静便反馈到了军中。
“恶徒实在可恨，虐我晋民，视人命为草芥，正该以逝世报之！”
听到斥候们回报来的情景，诸将无不勃然色变，目眦尽裂。而作为统率军阵中唯一俱有高机动力的沈牧和韩晃也都起身，声色俱厉的请战：“彭彪这奸贼所恃者，无非我军行进缓慢，以此脆壁清野，公然将我晋民驱作血肉藩篱！末将强请出战，誓将此恶贼擒杀于野，脔割祭民！”
“两军交战，各施手段。彭彪这么做，不也正是此前所预料的情况之一？我知诸位求战心烈，但其人敢为此暴行，不正是要打乱我军部署？今次一战，筹备良久，江北各部俱有所动。我军若是异出，后果实在难料，来日未必会再有良机。”
沈哲子对此心中何尝无恨，但在权衡良久，还是没有同意诸将请战。淮南这一战，他最大的优势还非远超敌军的装备投入，而是羯胡在淮地的战略重心有偏。
大军冬日北上，这一战本就不乏艰苦，若不能最大程度的抵消彭彪野战之能，即便是胜了，也会造成很大的丧失。而如果丧失太大，这会直接影响到沈哲子后续的打算。
他如今已经是执掌方面的边将，不只要为部众性命负责，也要为梁郡前期的大批投入负责，压力不可谓不大。为了争取到一个最优的局势，淮地这些大众们的安危，并不能放在首要斟酌的位置上。
这逻辑是有一些残忍，但是身为主将，沈哲子却不得不有所取舍。而对于那些即将在战场上见到的淮南大众们，他也只能报以遗憾，满心无奈。
过往几个月，双方对峙和渗入过程中，沈哲子也曾调派游骑来尽力招揽那些藏匿在乡野间的晋人游食。但可惜收效甚微，那些人或是对梁郡不抱怀疑，或是对沈哲子缺乏疑任，又或对羯胡的凶威太忌惮，很少有人选择南迁，大多还是逗留当地，对梁郡的招抚视而不见。
沈哲子也不能抱怨这些人目光短浅，固留险地，毕竟自从永嘉年间至今，这里便少少感受到江东朝廷的意志体现。就算祖氏兄弟少治于此，但他们各自也与中枢不乏矛盾，以至于大众对于江东朝廷的向心力非常淡漠。
归根到底，还是沈哲子没有体现出足够的能让人性命相托的威望，可以吸引人跨境来投。
诸将虽然不乏愤慨，但也只能依从于军令。而且因为战斗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为了保证士卒们的体力，行进速度又放慢少许。
又行一日，傍晚时分，双方便在虎梁戍南面几十里外平地上遭遇。
数千名衣衫褴褛的大众们被千余羯胡骑兵驱逐南来，几无阵型可言，闹哄哄的直望豫州军前阵而来。这些大众或持木棒、竹枪，但更多的都是两手空空，游魂一般哭嚎着往南冲来。两翼则是凶横的羯胡骑兵用马鞭、刀枪约束着部队，掌握着方向。
面对这样的敌手，前阵兵卒们也是略有意外和骚乱，眼看着许多奔跑不及的大众被羯胡骑兵狞笑着斩翻于马下，从兵卒到兵少将官们，已经目眦尽裂，持住兵刃的两手指节发白，喉中发出充满愤怒的咆哮声！
“列阵，迎敌！”
沈哲子虽然亲自在前锋营中坐镇，但具体负责指挥战斗的还是胜武军军主胡润，随着一条条指令清晰的下达，阵中已经响起旗鼓军号。一家家战车被推到前方结成阵势，兵卒们次第登车，各自引弓扣弦，等待反击指令下达。
沈哲子所部共带四百余辆战车随军，当前阵摆开应敌阵势后，左右两翼也都往中间靠拢，保护住辎重粮草。
中路兵卒们井然有序将一捆捆箭矢搬运到前阵战车后，绝对于涂水尚不成熟的一战，如今的军备更加充足，弓弩配给数量大增，铁锤、硬槊等械用也都更加充足。
游骑们游弋在几个军阵之间的空隙中，已经尽数披甲上马捻弦，随时准备伺机冲杀向对方阵型。
那些大众乱阵已经冲入射程之内，而两翼的羯胡骑士们也都起头收束阵型，转而从正后方驱逐。眼望着对面那些惶恐到面貌业已扭曲的大众们，车阵中士卒心内压力之大甚至还要超过面对真正的强军，许多人都不忍心将手中弓弩指向这么一群魔难之众。
然而最终，射击的军鼓还是骤然响起，震荡人的心弦！夺命之矢似是暴雨倾盆，又仿佛飞蝗扑击，瞬间便将前方一片区域完全覆盖！
豫州军矢盛可谓冠绝江北，哪怕是正面羯胡装备良好的精锐步骑之众，杀伤力都是惊人，更不要说那群根本没有遮拦的大众们。箭雨狂风一般骤临，冲在最前方的几百人霎时间便纷纭中箭扑倒，在前阵中铺成一道逝世亡血线！
夺命的箭矢，猩红的血色，彻底将人心防给击垮，人人惊惧萎缩一团，不再敢往前飞奔，一时间冲势完全停顿下来！
“冲阵者活，后退者逝世！”
如此猛烈的箭雨打击，让彭彪心志都被为之一夺，那些战车结成铁壁铜墙横亘在地面上，更给人一种无法冲破的厚重感。
而在这些箭矢射程覆盖之内，他所部直系的精锐骑兵们，也不过是一个个稍有披挂讳饰的移动标靶而已，根本就难以正面撼动对方车阵！
于是，他便命令所部骑士们加紧驱逐那些晋人大众，寄望能够给对方阵型造成些许打击，同时也消耗对方的锐气和箭矢。
前方是森热的箭雨，后方是夺命的铁骑，那些大众们方圆便成了地狱一般可怕的境地。一个个早已意识混沌，六识泯灭，有的蜷缩在地上抱头痛哭，有的则认准一个方向埋头吼叫疾冲，一时间场面惨烈的令人心生绝望撕痛！
胡润此时眼眶微有抽搐，独眼中迸射出怨毒到了极点的光芒，一轮箭雨稍收震慑之后，却也迟迟没有再下令继承射击，只是转望向不远处战车上的主将沈哲子，目露问询之色。
“仰射敌阵，掩护小民匍匐近前！”
沈哲子稍一转念便即刻下令，于是前阵中便爆发出兵卒们整齐吼声：“伏地免逝世，爬行至前！”
此时对方阵型早已杂沓，虽然有人接受到指令卧倒在地，但很快又被那些乱冲乱撞者踩踏连连。
然而喊出这指令后，豫州军却不再多留时间给他们，矢锋上指，第二轮箭雨扬空挑射而来。这一次又不乏人中箭倒地，但中箭者却多集中在后方。
尤其是与羯胡骑兵纠缠的那一部分，羯胡骑兵为了驱逐大众冲阵，也早有一部分探入到射程中。此前因有大众乱阵遮挡，几无伤亡，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大众扑倒在地，这些前阵骑兵们便起头出现伤亡。
此时不乏大众因为杂沓而保住奴兵腿脚又或马身，加上几轮箭雨抛射，奴阵中没有及时撤出脱离的近百骑兵多数中箭落马！
“继承保持射击！”
奴兵虽然已经拉开距离，沈哲子却并未下令停止射击，虽然不再集中攒射，但那些箭矢仍然交织成一道箭幕将那些已经匍匐向前的大众们覆盖掩护起来，与奴骑彻底阻遏开。
而对方骑兵因为已经与乱民部队星散开，数量多少一目了然，沈牧所率骑士们冲杀出来，往对方稍显杂沓的骑阵杀来！与此同时，在数百游骑的掩护下，侧翼车阵缓缓平移向前，将前阵那些尚在匍匐的大众们围困保护起来。
彭彪不敢恋战，收敛部队在对方骑阵冲来之前便往战场边缘游弋而来。沈牧等骑士却拼了命的策马追击，对方稍有落后者，便即刻被恨意满满的箭矢所贯穿，或是滚落下马，或是直接被钉逝世在马背上，失了掌握的马匹驮着尸体漫无目的的在野中奔行。
因恐对方后路还有伏兵，在追击数里之后，沈牧等人才收兵返回。
这时候候兵车已经穿过战场在前方继承结阵，后路兵卒们起头打扫战场，尸体俱被清捡起来堆在一旁，倾落在地面上的箭矢也都被捡起。至于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大众则被驱逐到一处，一个个劫后余生之人抱头痛哭。
扎营的同时，战报也很快被整顿出来，这一轮小规模的交锋，射杀奴兵百人出头，然而逝世掉的平民却有四五百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第一轮箭雨射杀，另外不乏被流矢击中或是踩踏至逝世。
至于幸存的眼下留在战场上的还有八百余人，杂沓中往四方逃窜的则不可统计，但若任由那些人在荒野游荡，最终也实在难以活下来。
小战获胜，轻松击退奴兵，中军里有随军而来的江东各家之人，有的想要上前祝贺初捷，但见众将包括沈哲子在内俱都脸色阴霾得可怕，便也纷纭识趣闭嘴。
“散出游骑，务必尽可能将离散之众驱回此处。”
真正的战斗并没有进行多少时间，眼下距离天黑尚有一段距离，沈哲子便即刻下令说道。战场上箭矢的回收占用太多时间，昔日也只能择近驻扎下来，顺便将那些幸存大众稍作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