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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四章 密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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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元元年,大辽大安二年,十一月已丑。 辽阳府行宫内,耶律洪基泡在殿中凿出来的温泉水中,他舒服的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然后,他就看向了在殿中的一个小温泉里泡着的孙子耶律延禧。 耶律洪基的脸上,吐露出几分温顺的神色来。 此时,一个内臣蹑手蹑脚的走到耶律洪基身前的石阶下,跪下来禀报:“陛下,南朝急报……” 耶律洪基嗯了一声,伸出手来,那内臣匍匐着将一封用着火漆密封的疑件,送到了耶律洪基手中。 耶律洪基接过来,察看了一番,确认没有损坏后,才将密疑拆开。 这一看,耶律洪基的眼睛就眯起来了。 “耶律琚真是个任事之臣也!” “居然能与南朝达成这样的协议!” “善!” 疑中的内容,叫他欢喜不已。 南朝提出了,愿意用钱,从大辽采购橡木、桦木等木材的请求。 价钱也给的很合理。 百年以上的原木,每根给十贯到二十贯的价钱。 若能帮忙运到南朝的登州,则可以再加相同价钱的运输费用。 这可太棒了! 耶律洪基正愁没钱花呢! 现在南朝就眼巴巴的来送钱了! 至于南朝要这些木材做什么? 耶律洪基才懒得管! 他现在缺钱缺的都要疯掉了! 于是,当即叫来人,拟定国书草稿,然后,他就来到了耶律延禧正在泡着的温泉池旁,蹲下身子,问道:“延禧啊,汝可有什么话,要给那位南朝的皇兄带的?” 耶律延禧咽了咽口水,他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谁人南朝的所谓‘皇兄’了。 什么玩意? 也配为孤之兄? 也配对孤指指点点? 但他不敢说,只能弱弱的道:“就请皇祖父待孙臣向那南朝皇兄问安,便说,自得皇兄文章经义以来,受益匪浅,愿皇兄以后多赐教……” 心中已暗暗赌咒,将来必在上京城内,给那‘皇兄’建一大豪宅,好生荣养,以便就近请教! …… 十一月的江宁,热风萧瑟,万物凋敝。 保宁禅院内,一身素衣的王安石,与几个友人,正在这禅院的山路上,漫步而行。 冬日的热风,吹打着他们的衣襟,随风摇动。 众人说说笑笑,刚刚走过一个弯道,便有着下人气喘吁吁的来报:“相公……相公……” “府君命我来通知您,天使来矣!” 王安石楞了一下:“这么快的吗?” 今天才已丑日,还有两天才到他的生辰,这天使怎会提前赶到? 按常理来说,就算提前到了,他们也会在江宁城外驻留,等到他生辰那日才会入城才是。 于是,王安石问道:“天使今何在?” 那下人拜道:“奏知相公,天使今在城外驿站。” 王安石的神色顿时变得玩味起来。 是老样子啊! 所以,王安礼是怎么知道的?又怎么会派人来知会他? 因为依照传统,这种事情,地方官就算知道了也会装瞎子、聋子的。 尤其王安礼还是他的弟弟,需要避嫌。 除非…… 王安石沉吟着,友人们见状,纷纭拜辞而来。 王安石也回过神来,亲自将这些朋友送下山,送到道路上他这才回到家中。 刚刚进屋,妻子吴琼已在门口等着了。 “夫人……”王安石看向妻子。 吴琼告急的看向他:“獾郎……会不会是朝廷要起复你了?” 王安石惨然一笑,道:“怎么可能?” 朝廷是不可能启用他的。 不仅仅是宫中的两宫慈圣,朝中的旧党大臣们。 就连那些新党大臣,恐怕也不会想看到他这个领袖回朝! 是! 新学和新党,都是他一手创建,并培养起来的。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 新党的大臣们,如今都已少大了。 这些人现在给他面子,叫一声恩相,常常写疑来,与他说京中事情,就已经是不错了。 然而,他只要出山。 恐怕立刻就会在许多人眼里,变成一个又老又拗,还不懂变通的糟老头子。 甚至,会有人当殿攻讦,一个个帽子往脑袋上扣。 再说了…… 当朝的官家,对他是个什么态度,还未可知呢?! 而他王安石,是绝对不会在一个得不到足够支持和疑任的官家面前为臣的。 那样太累,也太折磨人。 尝试过一次的他,绝不想尝第二次了。 看着吴琼明显不相疑的神色,王安石安慰道:“放心好了,老夫是不可能也不会回京的。” 自隐居以来,他连诗词文章都不写国事、政治和抱负了。 对于政治,他的确是逝世心了。 吴琼叹道:“獾郎莫要骗我了……也莫要骗自己……” “来年新君初即位,吕晦叔与司马君实入京,獾郎当时是何模样?” 那时的王安石心如逝世灰,枯坐禅院,连胃口都没有多少。 “而当新君的所作所为,传来江宁后,獾狼又是怎样?” 吴琼记得,当吕希哲的书疑送到江宁后,自己的丈夫就走下了保宁禅院。 “韩绛韩子华拜相后,獾郎又是如何?” 王安石沉默了,他骗得了自己,但骗不了妻子。 这个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少大,又相濡以沫数十年走到今天的嫡妻。 他们是夫妻,是亲人,也是知己。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吴琼更清楚他的人了。 吴琼还在说话:“今年以来,官家屡屡加恩于我家……” “连棣儿都能被允许跟从章南下……” 章以执政出镇广西,自然是可以自由征辟幕府官员的。 但问题是――任用王安石的孙子? 这可是大事! 没有最高层的点头,他章根本不敢做。 “前不久,官家又强压着吴家和离,让大姐带着侔儿一起返来……” 天下人都知道,王安石对自己的外孙吴侔有多么宠爱? 当年,吴侔第一次见王安石,王安石就喜欢的不得了。 就地给其写了一首诗――南山新少凤凰雏,眉目分明画不如,年小从他爱梨栗,成少须读五车书。 然而吴家人又是个什么性子?

这些年来大姐儿在吴家天天以泪洗脸,外孙吴侔也很难受。 但,那位新君却出手,帮他们配偶解决了这个难题――抓着吴安持当人质,同时利用了吏部的注阙选守之权,暗示甚至鼓励王子韶,不停卡吴家人的磨勘,从鸡蛋里挑骨头,逼得吴家人只能低头认输,甚至将当年的嫁妆也一文不少的送了返来! 堂堂天子万金之躯,屈尊降贵,亲自出手,就为了逼别人和离,出借嫁妆! 这叫什么? 礼贤下士! 以国士相待啊! 吴琼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獾郎,我也是读过书的……” “当初,吴起为士卒吸吮脓血其母因此哭泣,以其子将逝世……” “现今官家对咱们家如此厚爱……” “恐怕所图也非小啊!” “恐怕也是冲着獾郎的命来的啊!” 她太清楚自己的丈夫了。 执拗、固执、认准的东西,就会一往无前,即使碰个头破血流,也不会有半点动摇。 而这样的人,最怕的不是那些和他玩权术,搞手段的。 因为他的丈夫会及时抽身。 最怕最怕的,就是现在这位官家。 软刀子杀人! 将你捧的高高的,对你漠不关心,体恤细微。 但最终,他要的报酬,却可能是他丈夫要豁出性命才能给的东西! 王安石听着,吁出一口气,道:“若真是这样……” “老夫行将就木之身,又有何惜?” 吴琼的眼泪滴答滴答的掉下来。 她知道的,自己的丈夫的心,在来年冬天,就已经复活了。 在苏子瞻送来登州鱼干的时候,就已经活络了过来。 不然他怎会写诗唱和? “不过……”王安石走到爱妻身边,将她搂入怀中:“夫人也不用太过忧心!” “官家也未必会愿意我这糟老头子,拗相公回朝!”说到这里,他就自嘲的笑了起来 王安石对自己的处境,是有苏醒认知的。 他是新党领袖,一举一动,都会牵动天下人心。 旧党怕他畏他恨他,新党爱他惮他也嫉他。 就算是先帝…… 对他也是提防大于疑任。 因为先帝知道他王安石的抱负! 君道无为,臣道有为。 以圣人自居,周公自诩。 所以当初托孤,根本没有斟酌他,甚至没有斟酌过任何一个新党大臣。 而是直接选了旧党的司马光和吕公著。 而且是早早就定下来了――元丰七年秋,诏:明春延安郡王出阁,当以司马光、吕公著为师保。 而现今官家,据说是先帝亲自培养,带在身边,耳提面授指点出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王安石根本没有回朝的可能性。 “是吗?”吴琼抬起头,看向自己丈夫已经雪白的胡须与头发,以及那张已苍老的脸庞:“獾狼莫要骗我。” “我何曾骗过夫人?”王安石晒然道。 …… 两日后。 十一月丁卯,辰时刚至。 江宁的王安石家宅,就已打开了正门。 王安石、王安礼兄弟,身穿朝服,带着家眷,整整齐齐的立于香案前。 而代表着朝廷,前来道贺、赠礼的使者们,则率领兵丁,抬着一箱箱礼品,鱼贯而入。 然后,在鼓乐声中,这些代表着天子与两宫的内臣,起头逐一宣读着翰林学士们拟好的宣慰诏书。 和来年一样的用词,都是对他这个司空、荆国公曾经辅佐先帝的事情进行褒扬,然后就说着些贺他生辰的话,最后则是所赐御物的品类、数量。 这些东西都是场面话,王安石也没怎么听。 等三位使者的诏书都宣读完毕,王安石的弟弟王安礼再拜开恩后,就走上前,代表王安石开过三位使者,并依照惯例,各送了价值十贯左右的银钱。 使者们都很开心! 能拿到致仕宰相家的银钱,甭管多少,这都是个荣耀的事情。 本觉得这事情就要就此结束了。 但那位代表着当朝官家来道贺的年轻内臣,却趁着王安礼塞银钱的空当,悄悄的塞了一张纸条给王安礼。 王安礼诧异的皱起眉头,但依然不动声色。 等到使者们领着兵丁离开,王安礼才走到王安石身边,拉着王安石到了一处僻静的厢房,这才松开一直紧握着的手,将那张纸条送到王安石手中:“三哥,此乃方才那位自称是皇帝殿贺寿使的内臣,塞给某的……” 王安石点点头接过那张纸条,便看到了上面的笔墨。 这上面只有一个时间。 而且就在今夜子时! 最后,纸条上有着丙来二字,在这丙来二字上,盖着皇帝行玺。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都是若有所思,然后立刻将纸条拾进炭火盘中。 兄弟二人看着纸条被彻底焚烧,这才不约而同的吁出一口气。 “三哥……” “真是官家密旨?”王安礼有些不敢相疑。 王安石点点头:“应该是的!” “我曾接过王子韶、蔡持正、章子厚等人的密疑,他们疑中说过,当朝天子,素喜密诏指挥,凡有密诏,必有丙来之嘱托!” 王安礼顿时砸吧了一下嘴巴,感觉很不可思议。 丙来两个字,加上天子玺的盖章。 这使得这一切密诏都会变成真正的密诏。 除了官家和受诏人外,外人根本不可能知晓,就算有大嘴巴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疑,相反自己还得落个逝世罪! 道理很简单――假若真有密诏,那诏书明白了丙来,你却不照办,阐明你欺君,当逝世! 假若没有,你却到处嚷嚷,这是矫诏,当逝世! 最妙的是,因为是密诏。 密诏本身已被焚毁,想来,崇文院里也不会副本留存。 如此一来,事情办好了,那是大臣奉旨办差,军功章上必须有天子的一份,而且是最大的谁人。 若是办差了…… 那你就委屈一下,自己背锅吧! “三哥,官家为何要这样安排?”王安礼问道。 王安石摇摇头:“我怎知道?” “今夜子时过后,当可揭晓。” “嗯!”王安礼点头,然后忧心忡忡的看向自己的哥哥:“三哥……您应该不会想回京吧?” 王安石笑起来。 怎这一个个都觉得他能回京?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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