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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章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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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太后自也听说了太皇太后的词头被缴还的事情。 急匆匆的赶到庆寿宫。 当她赶到的时候,刚好是太皇太后在说:“那老身也就不碍他们的眼了。” “索性从此撤帘,就在这庆寿宫吃斋念佛,为先帝与英庙祈福,也为官家和社稷祈福……” 向太后顿时脸色一黑。 作为媳妇,她哪里听不出,婆婆这是在阴阳怪气,而是气到了极点的那种! 她连忙带着人,走入殿中,来到太皇太后面前,盈盈一福:“新妇给娘娘请安。” 然后,她就拉着赵煦,坐到太皇太后身边。 当了二十多年媳妇,她对太皇太后的脾气,早就摸透了,知道对她只能顺毛捋。 于是,便说了许多好话,还拉着赵煦一起敲边鼓。 其实,太皇太后要的,也是向太后和赵煦的态度罢了。 见着向太后和赵煦的姿态,于是便顺坡下驴,态度终于是和缓了下来。 向太后见着,这才问道:“娘娘究竟因何气恼?” 赵煦连忙把事情说了一遍。 向太后装着听了一会,便道:“那曾舍人既缴还了词头,娘娘换一个人来写就是!” “何必与之置气?” 说着,向太后就问着在身旁的粱惟简:“粱惟简,现在中书省的中书舍人都有谁?” “奏知娘娘,先下中书省共有四位舍人。” “除曾舍人外,还有孔舍人、钱舍人、苏舍人,具是今年拜授……” 这也是新朝的特点。 中书省、门下省,都会不停淘换新血,以寻找到适合的人。 如今,光是中书省就已经换了三轮中书舍人了。 其中钱勰则是今年年中拜任,而孔文仲则是在十月份拜任。 曾肇和苏辙,则是最近一起拜授的。 向太后沉吟少焉,看向赵煦:“六哥,苏舍人是六哥的近臣,不如六哥下诏,命苏舍人撰写词头……” 赵煦听着,犹豫起来,苏辙来写这个词头? 怕不是会被秒拒! 甚至可能引发更大涟漪! 因为苏辙有洁癖!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给一个有阉党嫌疑的大臣写词头的。 那还不如杀了他。 苏辙不行,孔文仲就更不行了! 因为孔文仲的洁癖比苏辙更加严重,他是属于那种不会拐弯的人。 想当年,孔文仲被范镇推荐参加制举,在考试前,好多人都劝他,不要生事,别惹麻烦。 但他偏不! 当殿将王安石变法逐条批驳! 让王安石暴跳如雷! 于是,求锤得锤,被罢官归乡。 而孔文仲至今是将这个事情当做自己的荣耀看待的。 所以,叫孔文仲来写词头,只会有一结果――自取其辱! 故此,算来算来,大抵也只有钱勰这个钱家人有那么一点可能愿意来写这个词头了。 但问题是,钱家人,自钱惟演后,也在向着清流靠拢。 所以,哪怕钱勰也大概率会拒绝。 文臣就是这样的! 名声比命还要重要! 这就是为什么,赵煦要将刑恕提拔为翰林学士的缘故。 这大宋天下,能相符翰林学士的基本要求,同时还能没有任何道德压力的,随意切换自己的形态的士大夫,数来数来就那么几个。 刑恕刑和叔,就是其中之一。 属于比现代的白鳍豚还要珍惜的物种。 不过呢…… 赵煦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可能还是个好事!” 于是道:“儿臣这就来召见苏舍人。” …… 事情,一如赵煦所料。 当他召见苏辙,下令让苏辙来写叶康直的词头的时候。 苏辙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伏地拜道:“陛下,臣与叶康直素不相识,也从未有过恩怨……” 这就是先摘清楚自己了。 “然,前时两宫命中书舍人曾肇撰写词头,臣在旁亲见曾肇曰:当初五路伐夏,康直调发刍粮,一路骚然,民怨沸腾,先帝以其措置无状,有诏尝欲械系,意欲治罪,因此不敢撰词!” “右谏议大夫鲜于也言:初,康直获罪时,以奴事李宪,宪因此谋救,竟使其脱罪!” “今朝廷欲用为一路帅臣公议不允,乞陛下明察之!”苏辙说着,再拜顿首。 赵煦听着,脸一黑,你们这是抓着李宪不放了是吧? 想想也对,来年这些士大夫没有搞掉李宪,心里面一直憋着一口气。 如今,抓到机会,自然是要穷追猛打,将李宪掐逝世。 最好将之钉逝世在羞耻柱上,再踩上一万脚。 没办法,李宪身上的debuff太多了。 内臣、边帅、大将、曾经手握重兵、战功赫赫…… 简直是唐代北衙的那些权势滔天的大貂铛们的翻版。 所以,文臣们只要听到李宪两个字,就难免PTSD,联想到中晚唐时代,那些手握重兵,废立天子,杀宰相如杀鸡的权阉。 而李宪现在又碰到了另一条红线――勾结文臣。 而且,有文臣‘奴事/谄事’于他。 无论他的动身点是什么? 清流士大夫,是绝不会坐视这样的事情的。 防微杜渐也好,以儆效尤也罢。 他们都会推进这个议程。 而作为皇帝,赵煦是不能在这个事情上,对这些人设置障碍的。 原因很简单――这是大宋的政治传统。 在面对宗室、外戚、武臣、内臣的时候,实际上,皇帝和文臣士大夫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文臣们是可以随意对宗室、外戚、武臣、内臣的不法行为进行弹劾、攻讦的。 他们骂的越凶,皇帝回护、偏袒宗室、外戚、武臣、内臣的时候,得到的感激和感恩就越多。 同时,这也方便皇帝可以随时的罢黜、下狱、处逝世那些不听话的家伙。 这就是大宋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另一重寄义。 所以,大宋历史上才会出现那么多,‘敢于直言犯谏’,而且‘不畏权贵’的大臣。 而政治传统一旦被破坏,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所以,赵煦也只能是耐心的听着苏辙说完他的话,才沉声道:“卿所言,固为良言。” “然则,叶康直乃太母所除……” “朕为人孙,当奉孝道……” 说着,赵煦就起身,对苏辙道:“还请舍人,为朕制词,以安太母之心!” 苏辙顿首再拜,他的眼睛在此刻,一会儿就红了。 在苏辙的视角看来,这是天子被庆寿宫道德绑架了。 这,怎么能行呢?

陛下,您要支棱起来啊! 庆寿宫太皇太后此举,乃是戕害国法,破坏制度。 只是,话到嘴边,苏辙就咽了下来。 在他的视角来看,此事,君父已陷于两难之间。 一边是朝廷法度,一边是祖孙亲情。 想来,陛下也是很为难的吧? 但是…… 苏辙在心中说道:“陛下请放心!” “臣绝不会让陛下为难的!” 这个时候,就该是他,正该是他这样的臣子,来替天子背锅,来为天家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于是,苏辙抬起头,看向那殿上的少主,再拜稽首:“陛下固为祖孙亲情……” “而臣面前的,却是国法!是祖宗制度!” “请陛下恕臣不敢奉诏!” 说着,苏辙俯首再拜,整个人都紧紧的趴在了冰冷刺骨的地上。 但他的心中,已燃烧着火焰,这火焰温暖着他的身心与灵魂,让他充满斗志!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大宋养士百余年,仗义逝世节,为天下殉难,就在昔日! 而殿上的少年天子,却是叹息一声:“唉……” “卿固忠直……” “然朕何以对太母?” 说着,他就摆摆手:“卿退下来吧!” 声音中带着些无奈,也带着些疲惫。 苏辙眼睛一热再拜俯首:“臣告退!” 当他走出崇政殿的时候,整个人昂首挺胸,斗志昂扬。 他相疑,正义在他这里! 因为连陛下也是认可的。 只是碍于庆寿宫故,才叫他来写词头。 …… 赵煦端坐在崇政殿上,望着苏辙的背影。 他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苏辙,当然是君子。 即使他迂腐了些,即使他固执了些。 但他的确是君子! 而且是一个直到现在,依然满腔理想抱负的君子。 而恰恰,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这样的人,最容易被人利用。 …… 苏辙回到中书省的令厅。 “子由……”孔文仲就已经迎了上来:“怎样?” 孔文仲和苏辙是好朋友、知己。 性格、脾气、爱好、为人相差无几,简直就是异父异母的兄弟! 苏辙看着孔文仲,傲然道:“吾已缴还天子词头!” “叶康直之词头,谁若撰之,谁为天下罪人!”他慨然高声说道。 声音在这令厅中回荡,无数吏员纷纭低头。 所有人都知道,苏辙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钱勰钱穆父! 钱家人,素与皇室关系密切,他若拾掉节操,不要脸的跑来给叶康直写词头。 那么,他就得等着受天下詈骂! …… 钱勰自是听得到,同在一个令厅内办公的苏辙的声音。 他听完,摇头叹道:“我岂敢写这个词头?” 连太皇太后顶着台谏压力,执意除授的中书舍人曾肇都已缴还词头。 他若傻乎乎的跑来写。 那就是自绝于天下! 会被人骂做‘谄事女主’,‘以望幸进’。 若庆寿宫的确权势滔天,他或许还敢赌一下――反正,脸皮这种东西,只要拾掉,那就会发现升官越来越快。 就像邓绾所言:笑骂由汝,好官我自为之! 可问题在于,那庆寿宫已经是注定要撤帘归政。 就连时间,恐怕也不过三五年了。 哪怕是现在,少主也已经起头掌权。 两宫听政,将渐渐变成皇权的辅助,成为代替还未成年,身体还未发育成熟的少主,代理权力的过渡制度。 他若在这个时候,巴巴的跑来做了这种事情。 那可不止是天下唾弃这么简单。 还会被人打上一个‘不忠于官家’的标签――圣君在野,汝却谄事女主,意欲何为? 再说了…… 就算他写了词头,门下省的那三位给事中,都会行驶封驳权的。 所以,除非庆寿宫将现在的中书省、门下省的所有中书舍人、给事中全部罢黜。 再换上愿意给她写词头,肯通过诏书的人。 不然,这个事情绝无可能通过。 而庆寿宫能办到吗? 很显然,办不到! 别说是太皇太后了,就算是当年的先帝,也无法一次罢黜所有中书舍人与给事中。 因为,这样做的代价极为严重。 一旦如此都堂宰执们必然集体请辞――以现在的情况看,钱勰觉得,更可能发生的事情是,韩绛、吕公著,效仿韩琦故事,率群臣集体入宫,逼庆寿宫撤回罢黜诏书。 这样一来,庆寿宫除了撤帘外,没有其他选择。 两宫垂帘,将变成保慈宫垂帘。 …… 福宁殿,东阁静室之中,匆匆入宫的李宪,跪伏于赵煦面前,顿首拜道:“臣逝世罪,伏望陛下惩处!” 说完,李宪就摘下了自己的幞头,紧紧的趴在地上。 他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外廷的士大夫文臣,本就欲除他然后快! 来年,文臣们就曾对他发动过无数攻击。 幸亏少主知晓他的功劳,也知道他的忠心,将他保了下来。 故此,这一年多来,李宪在汴京是任劳任怨,就像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的办着少主交卸下来的差遣。 谁成想,隔了这么久,他都不带兵,甚至连军营都不进了。 但外廷的士大夫还是不肯放过他。 如今,甚至指责一位待制级此外重臣曾经‘谄事’,甚至是‘奴事’于他。 这帽子太大! 李宪是接不住的。 自是急匆匆的入宫――甭管有没有罪。 先认罪再说! “都知何罪之有?”赵煦命冯景扶起李宪。 “坐下来说话吧!”赵煦轻声道。 李宪那里敢,只站着,低头道:“罪臣已受弹劾,岂敢于御前就坐?” 在大宋便是宰执受到弹劾,也要立刻闭门,同时上书请辞,以示自己是绝对忠于天子,乃是天子的一块砖,国家的一把土,天子想让他来那就来那,国家需要他是什么,他就愿意变成什么! 何况是李宪这样,在统治集团内鄙视链底层的过气内臣? “坐吧!”赵煦再次温言相劝。 李宪再拜,依然不敢坐。 赵煦也不强求,只是问道:“都知说说看……” “都知与那叶康直到底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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