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给你一个施加恩惠的机会罢了（1 / 1）

要知道，王翦老将军和尉太尉都已经基本淡出了朝堂，如今，除了大朝会，有或者是朝廷举行的大典，已经很少能看到他们身影了。 右相冯来疾虽然经常进宫，但时间基本都是鄙人午，谁人时段，是皇太孙最为安闲的时候，宫中的侍卫经常可以看到，右相和皇太孙坐在树荫下，促膝少谈，有说有笑的身影。 但是这么早来，却很是少见。 更何况，这三位，竟然前脚赶后脚地到了。 能在皇宫大殿门口轮班值守的，能有几个蠢人？ 三位老人的到来，还是让他们嗅到了一丝别样的味道。但也正因如此，他们很快就收敛了心神，眼神变得更加锐利起来。 …… 然而，无论是特地前来觐见的老将军王翦，太尉缭，还是一大早就恭敬地站在宫门之外等候的右相冯来疾，都没能如愿地见到始皇帝。 始皇帝罕见的没有召见任何人。 “陛下昨夜没有休息好，此时应该正在休憩，不见外臣，三位大人请回吧……” 看着眼前这位陛下的贴身内侍，王翦和太尉缭一颗心禁不住地往下沉，眼底中已经全是沉重的忧色。右相冯来疾犹豫少焉，转身则冲着始皇帝所在的寝宫深施一礼。 然后，从怀中取出自己昨天连夜写就的奏疏，双手递了过来。 “我如今年事已高，近来做事，常感力不从心，想乞骸骨，回乡休养，这是我请辞的奏疏，还请代为转呈陛下……” “诺——” 那内侍很是恭敬地躬身行礼，双手接过，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返来了。 一直到那内侍的身影消失在大殿深处，王翦老将军这才收回目光，眼神复杂地看向似乎一瞬间，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的冯来疾。 “右相，何至于此……” 冯来疾神色轻松地笑了笑。 “年纪大了，近来有些惦念家乡的荠菜，这个月份，田埂间的荠菜，应该已经少得非常肥美了吧，这么一想，我都快有些迫不及待了……” 尉缭子不由微微摇了摇头，笑着插嘴打趣道。 “你倒是想得美，朝中那么多事务，还等着你处理呢，陛下和殿下岂会轻易放你返来偷懒……”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冯来疾作何打算，大家都心知肚明。 哪怕智慧如老将军王翦和太尉缭，也不得不感叹，冯来疾这头老狐狸的嗅觉的敏锐与手段的高明。 来的时候，心事重重，走的时候，心情就越发的沉重了。三个人，默不出声，一直走到快下台阶的地方，王翦老将军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 “既然已经到了，不若我们来见一见皇太孙？” “也好。” 尉缭子微一沉吟，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今陛下状况不明，见一见皇太孙，也好心中有个定数。 冯来疾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折返身，跟着王翦和尉缭子，一起往皇太孙日常处理政务的大殿走来。 但今天的动作，似乎注定了不太顺利。 不等他们走近大殿，就看到车府令张良已经快步走大殿里面走出来，远远地拱手施礼。 “三位可是要找皇太孙殿下？殿下离来时曾特地叮嘱，说，昔日三位老人家可能会来，若是来了，可请三位入殿稍坐，喝一杯茶水……” 三人不由相互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王翦老将军上前问道。 “殿下可曾说过，他什么时候返来……” 张良缓缓摇了摇头，歉然道。 “未曾……” 三个人的心，不由越发沉重，彻底没有了返来等消息的心思。 “老夫返来，也无事可做，昔日既然来了，无妨就在此等一等……” 王翦说完，看向尉缭子和冯来疾。 尉缭子和冯来疾也微微颔首，然后，转过身，冲着张良颇为客气地拱手一礼。 “如此，有劳车府令了……” “三位大人客气，这是下官的荣幸……” 张良引三人入殿，又亲自起身，为三人准备好茶水，这才微微躬身告退，到一旁的侧间，来继承整顿今天的奏疏来了。 他如今要把内阁那边批注好的奏疏，按照类别，辨别整顿，然后，还需要在一些奏疏上，再批注上自己的建议，以供皇太孙参考垂询。 虽然一旁有内阁那边的批注，绝大部分奏疏，他只需要在后面再批注上一个“附议”，但他依然不敢有半分的偷懒的打算。 因为，这些奏疏，皇太孙每一份都会亲自批阅，包括他们每一个的批注。更可怕的是，皇太孙不仅会亲自批阅，他还能准确地记住，每一个人批注的内容！ 就算是时隔上月，也能准确无误。 很累。 但皇太孙这种毫无保留的疑任，以及可以亲手参与朝中每一项重大决定的快感，依然让他精神战栗，混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 这可是，只有陛下才能拥有的权力，就算是现今的两位相国，都没有的资格！ 大殿内，落针可闻。 除了偶尔能听到张良整顿奏疏的声音，已经来回走到的脚步声。王翦等人，虽然说是难得遇到老友，要品茗谈天，但却谁也没有多少想要说话的心思，各自端着茶水，在那里闭目养神。 …… 但此刻，赵郢没有意情来琢磨他们的心思，因为，他此时的注意力全在始皇帝身上。 因为，昔日一早，他赶到后花圃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始皇帝的影子！ 认真一打听，才知道，始皇帝就已经有些不太对劲的始皇帝，昨天早晨竟然做了一早晨的噩梦，今天一大早，就觉得身子沉重，起不来床了！ 赵郢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因为，今天是始皇帝二十七年六月的二十九日！ 明天，就是始皇帝二十七年的七月初一了！ 这个时候，始皇帝的病倒，让他的心瞬间就揪了起来。 “大父，您觉得怎么样，可曾叫过医官？” 赵郢有些告急地握住始皇帝的大手。 “傻小子，瞎告急什么，朕只不过偶感风热——没事，已经服用过医官开的汤剂，休养几日，应该就没事了……” 始皇帝戮力笑了笑，但这却让赵郢心中越发沉重，他缓缓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始皇帝的眼睛，神色的哀愁肉眼可见。

“大父，我需要您给我交一个底，您的身子，到底如何了——我虽然没有精研医术，也不会悬针问脉给人诊病的经验，但这两年来，我几乎读遍了朝廷藏书中的所有医家典籍，或许能找到一些合用的医家丹方也未可知……” 他真不是说笑，这几年，他真的几乎翻遍了大秦王朝所有可能找到的医家典籍，抛却具体的医学实践和医学修养不谈，他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大秦医学界掌握医术最多的活字典。 始皇帝见他神色认真，眼中满是关切焦急知色，心中不由流过一丝暖意，有些虚弱地摆了摆手，温声道。 “我早已经问过医官，他们说朕这些年心血耗费过甚，伤了根本，又有余毒侵损五脏，心肺受损，沉疴难来——” 说到这里，始皇帝不由微微喘了几口气，有些虚弱地轻咳几声。 “不过，你不要过于着急，他们说，只要朕精心休养，至多还有半年的时光，到那时候，或许朕已经练成太极拳，又或者你四叔那边，给朕求来了少生不老药也未可知……” 说到这里，始皇帝轻轻拍了拍赵郢的大手。 “朕只不过是昨天没有休息好，做了一早晨的噩梦……”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 “大概是朕静极思动，太想出来走走了，昨天早晨，竟然梦到自己又坐着马车带着朝臣巡游天下，一口气在路上奔波了大半年——没有睡好，身子觉得有些困倦罢了……” 赵郢：……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就看黑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先是朝两人躬身施礼，然后才轻声道。 “陛下，这是冯右相刚刚递上来的辞呈……” 始皇帝先是微微一怔，旋即便忍不住轻轻地摇了摇头。接过来，简单地扫了一眼，便很是随意地递给了一旁的赵郢。 “你自己看着处理吧——” 赵郢接过来，简单地翻了翻，便又轻轻合上。 “大父，大概是他嗅出了些什么，这才特地过来试探大父心意的……” 始皇帝微微颔首。 “是，也不是——” 说到这里，始皇帝语气稍微顿了顿，这才轻声道。 “这头老狐狸，这是在给你留施恩的机会……” 赵郢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始皇帝有意教会他这身为帝王的最后一课，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胸口的烦闷之感，耐着性子指点道。 “新君继位，总要提拔一些自己的心腹干将，他是三朝老臣，如今的权势地位，全数来自于朕，与你而言，几乎全无半点恩德可言……” 赵郢听到这里，不由恍然大悟。 “大父，您是说，他这是以退为进，怕我以后不重用他，故而明知道我如今正是用他推行“推恩令”的紧要关口，绝不会允许他请辞，才会专门跑来递上这么一个辞呈……” 始皇帝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微微颔首。 “不错！” 自家这个孙子，虽然年轻，在野中处理上，还稍稍有些青涩，但真的是极有悟性，一点就通，有着远超他这个年龄段的智慧与通透。 “若是朕准了他的辞呈，你重新把他请返来，这份恩德就是你的。哪怕是朕不准他的辞呈，也定然会把挽留他的事情交给你来处理，也等于给了你一次施加恩德的机会——” 说到这里，始皇帝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冯来疾此人，虽然圆滑世故，善于洁身自好，但其人，有能力，有手段，也是朝中不可多得的能臣，你若是愿用，就继承用着，若是不愿意用，也可以留中不发，等他三辞三让，成全他的名声，再准他荣归故里，颐养天年，也算是不负他为我们大秦兢兢业业立下的汗马功劳……” 赵郢笑着摇了摇头。 “这头老狐狸——亏他自诩聪明，到底是低估了大父您老人家的心胸，也低估了孙儿我的胸襟气魄……” 说到这里，赵郢很是随意地把那奏疏，往旁边几案上一扔。 “让人告诉他，就说本殿下说的，不准。” 说到这里，又淡淡地补充道。 “让他不要胡思乱想，只管专心做事即可……” …… 跟始皇帝说了一会儿话，就见始皇帝脸上已经有了困乏之意，赵郢便很是自觉地起身告退。如今的场面地步，就算是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始皇帝身边也没有什么用。 当务之急，还是要召集宫中所有医官，尽快拿出一个更加成熟的方案，至多要维持住始皇帝的身体状况。 出了始皇帝的寝宫，赵郢又下令，召集宫中所有医官，以及部分阿房学宫医学堂的师长教师。 这个时候，一旁的黑老这才躬身上前。 “殿下，武成侯，尉太尉和冯右相正在前面大殿里等您……” 赵郢微微点了点头。 “大父这边，还请黑老密切关注，一旦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 黑微微颔首，然后躬身退了下来。 他是人人闻之色变的黑冰台总管，更是始皇帝身边最贴心的少侍。这个时候，自然要时刻伴伴在始皇帝左右。 …… “臣等见过殿下……” 听到大殿门口侍卫们的行礼之声，王翦、尉缭和冯来疾三人，很是默契地纷纭起身迎了出来。 “三位都是我大秦的朝中德高望重的少者，不用如此多礼……” 不等三人拜下，赵郢已经快步上前，抢下一步扶住了三人的身形。 “殿下，如今陛下怎么样了……” 回到大殿，不等坐好，王翦老将军已经忍不住开口问道。他原本不是沉不住气的性子，但不仅是皇太孙妃的大父，还曾经传授过皇太孙兵法，论起来，跟赵郢的关系最为亲近。 今天这个场合，这个问题，还除他开口最为合适。 果然，他这边一开口，尉缭子和冯来疾那边就不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偷偷地竖起了耳朵。 赵郢神色轻松地笑了笑。 “有劳诸位卿家挂念，大父这几日没有休息好，觉得身子有些困倦罢了，已经让医官开了汤药，刚刚服下不久，想来休息几日，应该就会有好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