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西北狼（1 / 2）
p>有一对依稀可见身材曼妙的黑衣受面人，趴在另一侧屋檐瓦上，探出脑袋看着谁人背影，窃窃私语，其中一人揭开首巾，伸手扇了扇已经捂出汗的脸颊，吐了吐舌头，皱着眉头抱怨道：“姐，那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这都坐那儿发呆快两个时辰了，到时候坏了咱们大事怎么办？要不然我来一脚把他踹下屋顶？”
p>另外一颗讳饰面目严严实实的脑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p>“姐，那酒挺香呢，瞅着还剩下大半壶，我可真馋了。”
p>说话之人被报以一个瞪眼后，便有些幽怨委屈，压低嗓音嘀嘀咕咕，“内城那姓董的老色胚果真是北莽安插在这里的大谍子，宋爷爷和黄老师傅他们要拼着性命把他一路勾引过来，前头已经有好些顶尖高手坐镇负责刺杀，我们其实也就是做个样子嘛，难道真要咱们上阵厮杀？董老儿可是内城前三甲的高手高高手，就算这老坏蛋打断了一手一脚逃到这里，也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捏逝世咱们了吧？我的好姐姐，何苦来哉，就算要我送逝世，也要让我醉醺醺走在黄泉路上，才能不怕那牛头马面嘛。”
p>另外那女子委实给这等晦气言语说恼了，一把解下受面丝巾，怒色道：“咒自己做什么？！逝世丫头，你吃饱了撑着？！”
p>闯祸的女子笑嘻嘻伸出一根纤细青葱手指，点了点谁人背影，发火的女子赶忙噤声，举目望来，有些惋惜，不走运掺和在这场灾难里头，多半是难以见到明天的日头了，你既然有这种闲情逸致，可偌大一座城，哪里赏月不是赏月，非要来这栋黑店酒楼的屋顶伤春悲秋，不是遭了无妄之灾是什么？她轻轻叹息，在这座城里，若是逝世几个籍籍无名的小卒子就要惋惜，再铁石心肠的人，肝肠也早就断得不能再断了，这些年见了太多太多的逝世人，心肠柔软如她也有些麻木。她背转过身，安静躺在冰冷瓦片上，起头闭目养神。内城那姓董的老匹夫难怪能够在短短十来年就拢起那么大一份家底，精骑五六百人，绰号青鸦在城内专职刺袭的杀手逝世士大半都是他们董家豢养的鹰犬，原来真实身份是北莽姑塞州很有分量的谍子头目。一向好好师长教师的宋爷爷如何能够不气极起杀心，宋爷爷虽然将北凉谁人徐家视若仇寇，可对待北莽蛮子也向来深恶痛绝，否则当年就不是留在西域而是跟着大股人流继承涌入北莽南朝了，柳伯伯他们经常恶作剧说以宋爷爷的身手和声望，要是真来了西京，少不了一个乙字大族的显贵身份。七年前，她们还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只知道宋爷爷跟董家杀手做了笔买卖，花了所有积存聘请他们来北凉一个叫清凉山的地方，杀一个姓徐的离阳世家子，宋爷爷当时也同行了，只是不知为何，返来后就沉寂了好几年，外城酒鬼老宋的说法也就是那时候传开来的，而妹妹总说她的嗜酒和酒量都是给宋爷爷的满身酒气熏出来的，可不是她馋嘴贪杯。这次如果不是宋爷爷执意要跟内城巨擘董家扳手腕，其实柳伯伯他们都不乐意打破这份忍辱负重辛苦经营十多年才赢来的静谧生活，董家杀手是世上真正的刺客，这一点没有谁怀疑，曾经有董家二流实力刺客用少达半年的时间，硬生生耗逝世了外城榜上有名却与他有私人恩怨的一流高手，听说那高手战逝世之前，就已经快被逼疯了。而董家培养杀手的各类行径，外人光是听上几句就让会毛骨悚然，董家刺客杀人的手法更是层出不穷。今夜的收官，起因是董家老贼身边多了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她来年远远看过一眼，是不是柳伯伯所谓天生异象的横向“双瞳”，她看不真切，但是谁人年轻人初略瞧着的确极有风雅，自己身边的同胞妹妹就变着法儿时常提起他，虽然每次都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皮肉的小母老虎架势，可她与妹妹心有灵犀，如何不晓得谁人绝不应升起的可怕苗头？世间女子，哪有提及一个须眉时眼神会格外神采？
p>她猛然睁开眼睛，握住腰间那柄尤为狭少的佩刀，弓起后背，蓄势待发。她妹妹仅是比她慢了半拍，也握住了剑柄。年幼时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姐妹，少大后也是难以识别，有时连柳伯伯他们都能受骗过来，只是性情却是天壤之别。她练刀，妹妹则练剑，她喜静妹妹则好动，所以习武一途，虽然是妹妹天赋更高，但是各自师父点评起来，却是她更能杀敌。高居外城高手榜第六的宋爷爷和第十二的黄老师傅，都说她们如今是邻近三品武夫的本事了，以后有望成为什么二品小宗师，这座城里没有什么三品二品也没有小宗师大宗师的说法，她们姐妹自打记事起就对着这座城市，只当是少辈勉励后代的新鲜言语。
p>她突然瞪大眼眸，差一点就流下眼泪。
p>随着一个袖大如鸟翼的魁岸身影疾如奔雷，以势如破竹的嚣张气焰掠过一座座屋顶，在不远处略作停顿，一招就将她们极为熟悉的少辈从屋顶打落，然后少掠而来，笑声响雷炸响在她们耳畔，“宋酒鬼黄跛子也敢暗杀老夫？老夫可是这西域地面上三千杀手的老祖宗！今夜老夫破例不做那老本行，就光明正大一路杀来，好让你们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知晓何谓以卵击石！对了，那号称西域双璧的小娘皮藏在何处，快快现身，好教你们知晓老当益壮，什么仇人不仇人，领教过老夫调教女子的水磨工夫，要让你们一个月内就主动喊老夫一声相公！”
p>随着那沙哑嗓音的响彻夜空，她们清晰感受到更远处有铁骑马蹄声穿过街道的震动，而在视野中，有不下百个如同蝙蝠的身影跟从谁人魁伟老人扑杀而来。
p>她握紧刀柄，脸色苍白，宋爷爷不是说今夜行刺断然不会惊动董家杀手和董家骑卒吗？况且内城外城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董家如此倾巢出动，分明越了雷池坏了规矩，就不怕明日内城外城盘根交错的势力同仇敌忾群起而攻之吗？对外城而言是庞然大物的董家在内城别说一家独大，皆知其势力还不如“阎王司马”和“财神李”两家的啊，甚至新近在内城崛起的一股势力，都有将近些年杀手生意越来越清淡的董家取而代之的迹象。
p>谁人扑杀而来的魁伟老人自然看到了那栋酒楼上躺着“装逝世”的一个碍眼身影，大笑不止，世上还有这等束手待毙的傻子？
p>他前扑势头不停，踏出一脚，眼看就要落在那自作聪明的家伙脑袋上，保管要踩出个稀巴烂。
p>自知难逃一逝世的握刀黑衣女子也不知怎么，在这个自身都难保的危殆关头，大概是经常惹来少辈不满的菩萨心肠作祟，跃过了屋脊，顺着向下倾斜的屋顶一路奔来，在谁人董家老贼就要一脚踏在那陌生人的脑袋前，一个急停，扯住不知何时醺醉过来年轻酒鬼的衣领，拉着他猛然后滑出来，引来那人后背下的瓦片一阵哗啦作响，在这夜空之中，显得格外刺耳。尤其是当她一气力竭不得不停在高耸屋脊附近时，眼角余光看到那家伙手中还不忘握着只酒壶，她恨不得把这个要酒不要命的王八蛋拾给董家老匹夫算了。
p>一脚踏空的董家老人毫不动怒，若是他有意要杀那年轻须眉，仰仗那小娘的稀松身手如何能够虎口拔牙？老人只不过终于逮着了这对西域双璧，心情大好，乐得猫耍耗子多逗乐一会儿。如同许多外人所说，这座城的规矩很重，哪怕他在北莽西京的大力支持也不过是做了内城三姓氏之一，西楚遗民的司马家和还有个南唐遗老主事的李家，始终压他董家一头，只不过今夜以后，阎王司马真来见了阎王，那么就不再是什么三足鼎立，而是两雄对峙瓜分内外城了。至于什么宋酒鬼黄跛子，那都是这场格局动荡的小小药引子，受蔽司马家的障眼法而已。这个结局，他兢兢业业了十来年也没做成，不得不启认都要归功于谁人在北莽身世煊赫的年轻人，无论是年轻人的背-景还是他的身手，他董铁翎不管在这座城睥睨群雄多少年，都只能忍着脾气低眉顺眼给那人打下手当帮闲，没法子的事情，谁让人家有个好爹？他董铁翎难不成来把自己老爹从棺材里刨出来跟人叫板吧？当然，要是那样做能有那年轻人的气象，他董铁翎还真不介意把他老子的尸骸挖出来。在西域在这座城住久了，他早已习惯了这里的六亲不认。就比如他现在盯着那双正值风华正茂的妙人儿，老人虽然认不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但他却知道，正是其中一个和她谁人温文尔雅名流风流的柳伯伯，一起出卖了所有人。也怪不得她什么，谁让她瞎了眼看上了那位老子在北莽王庭画灰议事都有一席之地的年轻富贵子，更受了心觉得能跟情郎比翼双飞？至于那姓柳的，就更不值得一惊一乍了，早在六年前就识趣投靠了他们北莽朱魍，否则他董铁翎会看得起他？又怎会跟他同享内城那么多尤物花魁做那床榻上的“连襟”？
p>老人眼神淫-邪在她们身上扫过，阴森森笑道：“敢问哪位叫晏燕啊，哦，对了，是燕子的燕，不是大雁的雁。你的那位情郎让老夫捎句话给你，他对不住你的一往情深，无颜见你，就让我伺候你们姐妹了。”
p>老人桀桀笑道：“当然，后边半句是老夫加上的，不过你那位情郎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p>已经拔出狭少战刀的女子缓缓转过头，怔怔看着谁人脸色如遭雷击弃了手中少剑的妹妹，她这个姐姐晏雁，悲痛欲绝，已经根本骂不出什么狠话，只是哭腔哽咽道：“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啊……”
p>老人很享受这种至亲反目的好戏，真正是从头到脚酣畅淋漓，宛如彷佛享用过了这对宛若壁画上联袂天女的西域双璧，所以大局已定的老人不着急掳走她们，返回内城那座富丽堂皇程度足可比较中原王侯的府邸。到了董铁翎这个岁数，其男女之事的道行则是那些毛手毛脚的愣头青能够媲美的。要知道董铁翎可是自诩为床榻之上的陆地神仙，多少贞洁烈妇初始寻逝世觅活，然后欲仙欲逝世，最终舍了所有羞耻之心做他这个古稀老人的玩物？
p>眼神呆滞的晏燕痴痴望向姐姐晏燕，她竟然笑了，轻轻摇头道：“姐姐，不会的，王郎不会负我的，王郎答应会娶我，也会为姐姐你寻一个世上最出彩的须眉嫁了。他还说会带我们离开这个每天都在杀人和逝世人的地方，会带我们一起来看那江南的小桥流水，太-安城的月光，西北凉州的风沙，广陵江的潮水，东海武帝城的旭日……姐姐，我这就带你来找他，好不好？他一定会点头的。”
p>姐姐晏雁悲凉一笑，语气冰冷，“晏燕，你真的疯了，从看到谁人人后，你就已经疯了。”
p>晏燕脸色狰狞大声喊道：“我没有！”
p>董铁翎看着这一幕，真是赏心悦目啊，伸出大拇指抹了抹嘴角，眯眼笑道：“晏燕也好，晏雁也罢，都别急，我董铁翎有的是法子让你们快活起来，姐妹二人全然不用这般寻逝世觅活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世上原来还有那等天上神仙也要艳羡垂涎的美事。你们才不到二十岁，老夫喜新不假，却也不厌旧，寻常须眉不知四十岁女子的滋味，老夫却是甘之如饴，你们最不济也还有二十多年的福气。”
p>在这种一方快意至极一方悲苦至极的时候，响起了一个不合时宜至极、略带几分笑意却透着清冷的悦耳嗓音，“你就是董铁翎？那你知不知道中原有个叫轩辕青锋的女子，要终有一天要来西域虐杀你？”
p>董铁翎愣了一下，虽然西域杀手祖宗出身的老人一直暗中留心这个年轻酒鬼，但是认真打量以及刺探气机脉络之后，断定此人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名小卒，否则难不成此人年纪轻轻就是一品境界高手了？脚下这座西域雄城，拾掉西域都护府的名头后，两百多年的漫少历史，走过路过的不来说，烂陀山的和尚不来说，常年居住在此的武道大宗师，也不足双手之数，如今更是凤毛麟角，只有内城富可敌国的李财神身边鬼头鬼脑藏着一位，根据他的揣测，应该是离阳赵勾某位在西域图谋大事不惜隐姓埋名的大头目。若不是此人推波助澜，李家也不会违反规矩选择袖手旁观，任由那位北莽年轻人帮着他董家对付司马家。董铁翎不是城中那些因为各自原因关起门来装聋作哑一盘散沙的中原遗民，更不是那些一辈子没走出过西域的无知庶民，离阳江湖下风头正盛的紫衣女子，董铁翎自然有所耳闻，至于眼前年轻人为何搬出那位名副其实的高手来，董铁翎就当作是扯皋比做大旗的老练本领了，试图来吓唬他这个杀人如麻的西域魔头，老人对那西域双璧很有耐心，不好男风的老人对谁人逝世到临头的英俊酒鬼可就没啥耐心了，杀意浓郁，嘿嘿冷笑道：“咋的，那中原的武林盟主跟你很熟？小子，老夫把话撂在这里，若你是她轩辕青锋的姘头，老夫就让你做我内城董家的第一等座上宾……”
p>说到这里，老人笑容不减，骤然间舌绽春雷般吼道：“可惜你不是啊！”
p>董铁翎是实打实内城第三的高手，是西域人心目中所向无敌的存在，怒喝之下，老人大袖翻腾，气机疯狂外泄，寻常人在“棒喝”之下，就地肝胆欲裂都不夸大。就像那晏雁晏燕这对姐妹花就给震慑得一阵踉跄，气血翻涌，尤其是本就失了魂魄的妹妹，直接就七窍渗出血丝，惨淡至极。晏雁稍微好些，如临大敌，早早守住心神，仍有拼逝世一战的决心，但也不好过，差点就握不住刀柄。
p>唯独谁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年轻人，还是坐在当时给晏雁拉扯过来的谁人位置上，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p>董铁翎不愧是无数次逝世人堆里站着的谁人赢家，毫不犹豫就一个风驰电掣的凶猛前冲。
p>晏雁鬼使神差就又一次扯住那酒鬼的衣领，想着好歹将他抛出屋顶再说，至于他会不会摔断腿脚会不会被董家杀手围剿，她想着总好过眼睁睁看着他给董老贼一掌拍烂头颅吧？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态超出她的想象力，她既没能把那家伙拾下酒楼来，而满城人都敬畏如无敌神明的董铁翎在假装前冲之后，就跑了，瞬间就无影无踪了。就这么无缘无故地跑了？晏雁瞪大眼眸，环顾周围，确定董铁翎当真消失后，她还是不敢相疑，就像她妹妹晏燕始终不敢相疑情郎会辜负背叛她一样。
p>晏雁虽然只见识过宋爷爷和黄老师傅点到即止的切磋，但真正高手过招即便不是什么你来我往大战个八百回合，可也绝不至于像董老贼这般虚张声势吼一声就脚底抹油的吧？
p>一直袖手旁观的徐凤年提着酒壶站起身，望向谁人失魂崎岖潦倒的妹妹，问道：“你谁人让你生逝世相许的情郎，除了他姓王，还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吗？”
p>晏燕失心疯一般又笑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知道王郎的名讳？”
p>也不见徐凤年有什么动作，这个英俊到一定境界的年轻女子就在空中打了个转，然后结结实实摔落在楼外街道上，大概是彻底昏逝世过来了，再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p>徐凤年转头看着谁人握紧刀柄刀尖朝向自己的晏燕，眼神复杂，感慨良多，一时间有些无言，既想起了慕容梧竹慕容桐皇那对境遇苍凉的姐弟，也想起了晚年徽山大雪坪的藏污纳垢，更想起了流浪转徙的西蜀太子苏酥和老夫子赵定秀。徐凤年叹了口气，望向大概离着自己得有半里外的一座屋顶，也算西域一方枭雄的董铁翎虽然知道了几分厉害轻重，却不肯就此罢休，对危险极有嗅觉的老狐狸起头对心腹发号令，应该是想拿屋顶近百董家杀手和街上陆续赶到一股股董家精骑来试试水的深浅。对于这座大奉皇帝用以彰显边功的重镇，若不是曹嵬的那支骑军，徐凤年一直印象很淡，只知道晚年好些行刺清凉山的杀手和刺客都拿此地当作歇脚喘气的地方，至于轩辕青锋说要虐杀色中饿鬼的董铁翎，还真不是徐凤年没话找话，谁人娘们当初还没有跟他跟北凉貌合神离，的确无意间提起过这一茬，不过那时候她还有求于他徐凤年，更没有成为什么武林盟主，恐怕当时连她自己都不敢相疑将来有一天会跻身大天象境界。对于脚下这座西域大城的印象，真正深刻鲜活起来，是曹嵬骑军悄然奔赴西域后，尤其是在上阴学宫崎岖潦倒到年迈仍不敢还乡的酸儒刘文豹进入此城，以前只停留在外城小打小闹的拂水社也随之起头加大渗入力度，徐凤年才在案头谍报上知晓了一些事情，比如在这里隐藏有几名后隋皇室的晏氏遗孤，只不过比起西蜀独苗的太子苏酥，兄妹三人的血统逊色许多，就算那帮后隋余孽想要揭竿而起，估计自己都没谁人脸皮拿那三个孩子说事。西域虽大，曹嵬骑军置身其中并不惹眼，但徐凤年和拂水房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为了吸引西域的视线，徐凤年遥控西域做足了一连串好戏，先是让那位曾经白衣出襄樊的女菩萨大张旗鼓返回烂陀山，然后让刘文豹在此城兴风作浪，还在西域放出话来，说是王仙芝的谁人徒弟要在此称王称霸，在大漠黄沙中另起一座武帝城。
p>一名打头阵的董家杀手掠过邻近屋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地一刀斩下，徐凤年也没有怎么在此地一鸣惊人的想法，更不愿意就这么暴露实力，毕竟要在城中少住。于是有模有样跟那杀手过招起来，双方打得那叫一个有声有色，“十分困难”才一拳轰杀那名杀手，其余董家杀手毕竟不是董铁翎这种二品小宗师，眼看有杀人立功的希望，虽然直觉告诉他们没那么简单，但还是前赴后继奔杀过来，徐凤年来者不拒，然后跌宕起伏很有悬念地一个一个宰掉，期间更有街上的董家骑卒不分敌我地射杀屋顶两人，也都给那厮“惊险万分”看似差之毫厘地堪堪躲过，这场景看得那董铁翎几乎气得吐出几口老血来，见多了假扮顶尖高手的货品，哪来这么一个恐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一般高手”的阴险王八蛋？等到了折了四十几条人命后，老人终于肉疼起来，也不愿画蛇添足坏了那王姓年轻人亲手结构的西域大业，咬着牙一声令下，在今夜外城战事中所向披靡的董家儿郎顿时快速撤退。当他转身背对那座屋顶向内城掠来的瞬间，突然一阵背脊发凉，老人似乎能够清晰感受到谁人年轻酒鬼的眼神，董铁翎万分确定，此人就算不是离阳年轻一辈中的一品高手，境界修为肯定也差不远了。
p>就当董铁翎觉得脱离险境的时候，身边就有人与他并肩而行，用再地道纯正不过的姑塞州腔调对他说道：“带句话给你的谁人幕后主子，还想接着玩的话，我铁木迭儿在北凉境内倒是新练出几剑。”
p>董铁翎涓滴不敢放缓脚步，所幸下一刻就不复见那人身影。
p>晏雁只觉得眼前一花，眨了眨眼后，谁人本觉得是借酒浇愁失意酒鬼的外城年轻人，还是文风不动站在她眼前。
p>然后她看到那人拿手往脸上一抹，刹那间就换了一副略显生硬古板的脸孔，如鬼披人皮夜行阳间，只是随着他手指在脸上轻轻推抹过来，很快就像个“活人”了。
p>晏雁吓得后退几步。
p>徐凤年当初在舒羞制造脸皮的过程中也学到些外相，比起舒羞的生根和入神两种境界，差了许多火候，不过在夜幕中糊弄常人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p>徐凤年也不介意在这个女子面前泄露了这点言必有中的根脚，不过要是她谁人妹妹在场，徐凤年也会多个心眼，笑着看向见到鬼似的她，柔声道：“就任由你妹妹在街道上挺尸着了？想来你们两人暂时也没了安全的来处，在董家让人来识别我的身份前，你无妨把她抱回屋顶，念在你两次豁出性命‘救我’的份上，我总归会在天亮前周全你们姐妹二人的性命，至于天亮以后怎么办，是留在城内等逝世，还是出城逃命，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p>那女子当心翼翼看了眼徐凤年的影子，看来真的不是游荡人间的孤魂野鬼，她这才如释重负，轻轻跃下屋顶，抱回妹妹，她盘膝而坐，动作轻柔抱着妹妹，渐渐的，她终于忍不住咬着嘴唇抽咽起来，低敛的眼眸，本就水灵，此时愈发水雾蒸腾，她既有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愤恨和痛苦，也有为至今亲人而怜惜和凄苦。
p>而她蓦然察觉到谁人古怪人物就坐在她不远处，一口一口轻轻喝着酒。
p>然后这栋酒楼的正对着的街道上，清辉洒落的月色下，遥遥出现她一眼就看出精悍到了极点的七八骑扈从，众星拱月一般护卫着一个锦衣貂裘的年轻人。
p>晏雁顿时怒极，恨不得跳下来就提刀杀了谁人让妹妹坠入深渊的魔头，比起谁人更换脸皮的“酒鬼”，街上谁人人，更像是披着人皮的歹毒厉鬼！
p>徐凤年轻声道：“借剑一用。”
p>不等晏雁答话，妹妹晏雁那柄佩剑就离鞘飞到了那人手中，他横剑在膝。
p>只听街道上那人在两百步外就停马，抬头朗声问道：“铁木迭儿，敢问那位大乐府师长教师如何了？”
p>徐凤年没有说话，轻轻握住剑柄。
p>大风过边城，呜咽角声哀。
p>那人重重冷哼一声，拨转马头，扬少而来。
p>徐凤年看着那队人马渐渐远来的身影，有些意外，不曾想还能在这里遇上熟人。
p>正是当年北莽境内谁人随意出手就是一块六蛇游壁玉佩的阔绰青年，棋剑乐府的年轻俊彦王维学，但是另外一个身份就更加值得咀嚼了，北莽粮草重地宝瓶州持节令王勇的独子。这家伙竟然来西域搅动浑水了？徐凤年脸色阴沉起来，如果说是王维学担心棋剑乐府前辈的安危，或者说是想要在凉莽战事中捞取偏门功勋，才在这座城中翻云覆雨，徐凤年并不担心什么，可如果说是曹嵬骑军被北莽谍子无意间发现了蛛丝马迹，那徐凤年就只能违反跟澹台静谧的商定了。
p>徐凤年伸出手指随意一抹剑身，少剑飞回晏燕身边的剑鞘，轻声问道：“他就是你妹妹看上的人？什么时候到的城内？”
p>晏雁稳了稳心神，尽量让自己语气静谧，“第一次见到此人是来年开春，至于他什么时候进入城中，我就不知道了。”
p>徐凤年松了口气，事情总算没到最坏的地步，那时候曹嵬骑军尚未动身赶赴西域，至于王维学这个北莽大腿极其粗壮的二世祖有没有察觉到那支骑军的动向，应该同样是奔着西域僧兵来的，徐凤年对烂陀山不陌生，那里山头林立很正常，但是那些当时在自己眼前说得上话的枯槁老僧，有几个显得没有那么佛气，倒是有几分火气，现在就知道为何了。他徐凤年可以亲自来山上为西域画一张大饼，那么北莽自然也能先见之明地秘密拆台，甚至画一张更大的饼给烂陀山，起哄抬价谁不会？只要能让北凉吃瘪，想来北莽是很乐意让烂陀山来囤积居奇的，大不了就让这档子事拖着耗着，对于北莽来说不会有什么丧失。
p>要不然顺道又随手地宰了谁人王维学，打着借兵烂陀山的幌子将董家连根拔起？大不了跟谁人闻到腥味的拓拔菩萨，在西域来一场转战千里好了。
p>徐凤年闭上眼睛，权衡利弊。
p>晏雁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公子是中原人氏吧？”
p>徐凤年笑道：“祖籍辽东锦州，不算中原人。”
p>晏雁不是那种与人相处八面玲珑的女子，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接下话头，就这么冷了场。可是她想到天亮以后自己跟妹妹二人的惨淡前景，就让她呼吸都艰辛困难，只想着分心，想要跟谁人莫名其妙出现在此地又行事诡谲莫测的人，随便说些言语，才能不让自己崩溃。
p>徐凤年眺望远方，没来由有些感慨，略带自嘲地柔声道：“我以前认识一个离开家门行走江湖的女子，如你一般，也很侠义心肠，我曾经跟她一起走来北莽，一路坐观成败，看着她吃了许多苦头，还告诉她一些相似福祸无门唯人自招的无聊道理，她也倔强，最后我帮了点忙，如今也不敢确定对她是好事是坏事。”
p>徐凤年转头微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改变主意了，只要我在城内一日，你们就安生一日。要说理由，还真有一个，那就是这个江湖，没了你们这些真正的女侠，哪怕高手如云，那也该是多无趣啊。”
p>然后徐凤年苦涩道：“这个江湖，已经没有许多老人了。”
p>晏雁凝视着他，眼神清澈。
p>徐凤年冷不丁笑问道：“怎么，觉得我跟那董老色胚是一路货品，其实是垂涎你们姐妹的美色？差别只是那老不修喜欢用强，我喜欢玩弯弯肠子那一套？好吧，我启认，被姑娘你看穿了。你啊，是才逃狼群又入虎口，还赶紧哭？”
p>晏雁嫣然一笑，梨花带着雨，别有风情，轻声摇头道：“我知道公子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