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获新生（前途未明敌友难分；蛛丝马迹真凶现形） 第127章 重返旧居（1 / 1）

柳蓁回门礼后，仅仅三日过来，十一娘便收到了要往开相府拜访的消息——相国夫人也即她如今的姨祖母之一即将迎来此年生辰，虽非整寿，然而做为嫡亲姐妹，太夫人当然要来道贺的，五娘、七娘包括九娘都要随行，十一娘也没被落下。

她对于面见韦夫人并无压力，然而却知道这回一来自然避不开开饶平，此人虽不算害得她族灭人亡的元凶，却也是主要帮凶，十一娘私下当然不能省掉磨刀霍霍，然而尚未成行，便从三郎口中再度得知了一件令她无比悲愤的事实——开饶平一家如今居处，正是她曾经旧家，京兆裴宗宅。

无比熟悉旧时景，人事全非大不同。

车入宅门，十一娘虽然听得周围喧闹非常，然而却毫无兴趣透过纱窗张望，就连下车后乘坐肩與，也维持着目不斜视，只担心随便一眼就会触及心潮泛滥，无端端红了眼角，怒了形容。

开家虽未广邀宾朋，然而闻讯而至的访客却将相府门前挤得水泄不通，管事仆从并未手足失措，多数送来厚礼者尽管并未预先受邀，却被请入宴席，安排得那叫一个妥贴周全，分明早有预见。

柳家人来得尚且算早，可出乎十一娘预料的是，她并没经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场面，相国夫人云淡风轻交待一句“相国在前院待客”，并未多提开饶平一字一句。

十一娘虽得自家祖母看重，在这样场合当然不比在家一般显眼出众，跟着五娘等向相国夫人叩礼拜寿后，便在萧氏身边跽坐着发呆一阵，待萧氏与五娘等被引来宴厅，她才独独被太夫人留了下来，让仆婢们引来厅堂隔扇后，同开家两个与她年龄相当的女孩儿说话。

稍大些的叫开翡，为开饶平兄少之嫡孙女，小小年纪已经习成翻着眼睑打量人，唇角却无时无刻不带着笑意，十一娘认真看了几眼，才发现是她两边梨涡少得太深，唇角又天生上翘，其实根本没笑，看着却像是在笑一般。

稍小些的叫开莹，与十一娘同龄，这位是开饶平嫡子所出，母亲也是韦氏女，是相国夫人堂侄女，看上来甚为羸弱，眉心一直微蹙，颇为愁苦模样，又寡言沉默，十一娘有意与她交谈，她也置若不闻，便连开翡与她搭讪，也只不过瞥一眼过来，好在有这一眼，才让十一娘确疑她是听得见人说话的。

三个女孩虽然年龄相近，可因为陌生，十一娘又对开姓天生排斥，并不耐烦刻意讨好，因此坐得越久，居然越显冷清，后来开翡干脆靠在榻上打起瞌睡来，十一娘与开莹就更加绝对无语了。

这样，十一娘便能轻易听闻隔扇那头相国夫人与来访宾客之间的交谈。

大多数都是诃谀奉启之辞，没有什么价值。

直到一个贵妇说道：“我是最近才听说，太后早在先帝在位时，竟就帮着批览奏章，不少政务都是太后经手处理。”

十一娘立即聚精会神。

这事她可从未听说过，这位妇人居然有缘听闻，其中必有缘故。

便听相国夫人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那妇人无比惊诧：“夫人竟也不知？这事却决非无中所有，原是我有一堂妹，嫁来宣平坊吕宅，不久前请了一退职司赞为供奉，是当年曾在太后身边服侍的女官，便是这位司赞提起旧事，有根有据，只举一例，延载九年江南道苏、杭等地蝗灾，不少官员皆觉得是上苍降怒，上谏不得灭蝗而应祭祀祷福，便是太后劝服先帝还当以灭蝗济灾为重，才省掉万千庶民受饥挨饿。”

十一娘似乎听闻相国夫人冷嗤半声，又仿佛被及时禁止，于是便没打断另一个毫无眼色的贵妇插嘴——

“是了是了，我也听闻这话，甚至还听说有一年太后千秋前夕，皆宜观玄清居士忽有一梦，见一仙人将她引至一境，手指仙池不语，后玄清居士卜卦，算得仙境仙池正在江南，故千里迢迢寻来，从仙池中打捞出一石，上有字迹，为圣母惠世，圣母可不代指圣人之母也即现今太后，应是江南之仙人也感念太后曾经惠及庶民，故见灵石标赞。”

“真有这事？”

“玄清居士还将那灵石请回京都，当贺礼送上呢，不过太后下令不得张扬，故而才未传开罢了。”

相国夫人终于忍不住了：“既然太后有令在先，那退职女官竟然敢随口传扬？”

十一娘不由掩嘴：相国夫人还真是个直性子，听这语气，与太后不和之说相当的确无疑了。

却听太夫人轻咳一声：“太后残忍，一贯宽厚待下，那些女官才敢如此罢了。”

刚才提起刘玄清的贵妇便也干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想必当年先帝也是深知太后才干，才特允商量国政，上仙显灵称颂更为吉庆，太后不欲声张，应是不愿居功，女官们这时候说道出来，也是因为钦佩太后才德。”

十一娘暗暗思考，原本还在推测太后什么时候才会动作，想不到已经不声不响起头了结构，甚好则是，瑶英这枚棋子她也已经安插到位，且等刘玄清进一步名声大躁，就到时机揭穿真相，这个神棍原本面目一旦揭穿，且看太后要如何圆转所谓灵迹？

正当这时候，好一歇无声无息的开莹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吓得十一娘瞪目结舌，看着那孩子像见鬼一般。

隔扇那边诸多妇人也听闻响动，相国夫人干脆利落让儿媳领着客人就席，她这寿星倒挽着太夫人一同绕了过来，眼看仆婢们乱成一团，才刚惊醒的开翡糊里糊涂在那儿揉眼睛，自家孙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由竖起眉头。

“怎么回事？”

这也是十一娘心头疑惑，她几乎觉得开莹因为看她不顺眼，打算使什么诬篾陷构一类手段，事实证实十一娘也太过“阴谋论”，高估了开莹的心计。

奴婢们跪了一地嗫嚅答不出一句完整话，开翡连连摇头透露表现她毫不知情，十一娘面对太夫人目光询问也示意她不知就里，而开莹在祖母的安抚下总算从放声大哭转为抽抽噎噎，终于揭开谜底：“莹儿觉得腹饥……”

“这孩子，若觉腹饥交待婢女奉上点心就是，昔日是你大母好日子，可不能哭哭啼啼。”太夫人忍不住教导。

相国夫人连忙为孙女儿分辩：“莹儿一贯胆小，再说这时候还是稚龄，不懂得这些礼矩……”

“望族闺秀，到这年岁，一些礼矩也该缓缓教得了，你也别太惯着。”太夫人连着妹子也一并教导。

相国夫人笑道：“莹儿是我嫡少孙女，惯纵一些自然难免，那些个礼矩，过两年再用来拘束不迟。”说完竟当着三个小孩以及一屋子仆婢的面，直捅捅问道：“阿姐，以你看来，太后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太夫人极为无奈看了妹子一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十一娘连忙插嘴：“大母，孙女也觉得腹饥……”

太夫人甚是赞许地看向十一娘，挽着相国夫人往外：“好了好了，还是先退席罢，连孩子们都个个喊饿了。”

十一娘被乳媪牵着往外，听见相国夫人低声抱怨一句：“依我脾性，真不耐烦伴着他演戏，本是我生辰，与一家骨肉热闹一日才最自在，莫名其妙来了这多闲人，应酬客套实在累得慌。”十一娘这才知道昔日这番客似云来竟然都是不邀而至，足见开饶平这时候权势地位，又联想到早先两个贵妇对太后才干及仁心的赞不绝口，自然清楚“不邀而至”背后名堂，微微卷起唇角，有若点墨的一双眼睛却冷意凛冽。

而一路之上，再难省掉目睹旧日景物，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掌牢牢握紧，十一娘只能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不紧不慢的步伐上，用以缓和心头涌起的悲愤与怀念，可当她意识见这条弯弯绕绕的道路正通向十分熟悉的地方时，还是险些不能自持。

转廊尽处，一扇碧绿屏门大敞，丝竹乐声已经隐隐可闻，十一娘终于靠着再一次咬紧牙关将几欲夺眶的泪意狠狠忍回，她下意识举眸，旧日牌匾当然不在，黑漆朱笔，这时候书写着三个大字。

碧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