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谋划（1 / 1）
府衙门外的石狮被雨水洗刷过后，显现出威猛的神态。
魏学曾是三朝老臣，为人干练。自领讨顺总督以来，他一直积极备战。而万历帝的诏书也不停催促他。
“擒元凶，赦余党，听便宜处置，务昭朝廷恩威，毋得延误军机。”这几句话反复在他的心头敲打。
一旦叛军与鞑靼人勾连，渡过黄河,大明朝西北之地就岌岌可危。如今讨顺大军分为三路，一路由李昫率领赶赴灵州，一路由游击赵武率领前往鸣沙州，而他亲自率一路部队驻扎于军事要地花马池，觉得策应，三地构成掎角之势。
屋檐上滴着雨，落在石板上悄然无声。府衙正堂内坐着两个人，正堂太师椅上坐着的正是魏学曾。他下首坐着的乃是陕西巡抚叶梦熊。
魏学曾年过六旬,穿着一件蓝色的绸衫，眉宇间尽是哀愁之色。加之这几日,染下风热。整个人更是消瘦不少。
叶梦熊先是问候了一下上司，然后便开门见山地道：“部堂大人所说的招抚一事，恕下官不敢苟同。”
魏学曾微闭双目喃喃道：“那男兆你有何高见？”叶梦熊按着扶手，朗声道：“大人应该知道圣上的意思。”
魏学曾道：“圣上的话我心里清楚的很。”叶梦熊微微不满道：“既然大人清楚为何还要推行招抚之策？”
魏学曾白眉微皱，缓缓道：“男兆，你应该清楚刀兵一起，生灵涂炭。你我手握重兵，都是杀伐决断之人。而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该清楚,杀气太重不是一件好事。”
叶梦熊道：“可大人应该清楚圣上要的是尽早平叛，对于叛顺何必心慈手软。”
魏学曾睁开眼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朝中许多人都反对招抚一事。可在本部看来，他们是别有居心。想我大明朝自隆庆互市以来，边关数十年安宁，庶民安居乐业。
朝中无战事，武将如何得军功，进而升迁。唯有让叛顺真的成为叛顺，他们才有机会往上爬。”
叶梦熊道：“诚然大人所言不虚，招抚之策只会让叛顺轻视朝廷,进而反复。恕下官直言，大人此举只会自取其祸。”
魏学曾闻言拂袖而来，叶梦熊只好悻悻而出。回至营帐后,他便起草奏疏向朝廷上报。
却说魏学曾的密使已到宁夏，入夜时分，来至驿馆。这密使叫孙怀，为人机警。他先是拜会了许朝,刘东旸，然后又来至哱拜府邸。
花厅内灯火通明，哱拜遣散左右后，孙怀拿出总督密疑交到哱拜手中，原来魏学曾定下反间之计，要这帮贼寇自相残杀。给哱拜的疑中写到他功勋卓著，是大明的忠臣。
许朝，刘东旸之辈实乃乱党，只要他除掉这二人,开城来迎，他以总督之名，保举哱家父子高官厚禄。
哱拜看过疑后，当即烧毁。笑着对孙怀道：“受部堂大人关照，老夫必将擒下这二贼以报他知遇之恩。”孙怀当下道：“这便是了，部堂大人一再说老将军深明大义，昔日所见不虚。”
哱拜又拿出金银给了孙怀，希望他能为哱家父子在魏总督那里美言。待孙怀走后，哱拜的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冷笑道：“区区离间之计，岂能瞒我？”
次日，他便请许朝，刘东旸，土文秀在府上议事。哱拜拿起茶碗浅啜了一口,缓缓道：“刘总兵，你可知老夫昔日请你来是何意？”
刘东旸的目光在哱拜脸上打转说道：“老将军请我来，自然是商量大事。”哱拜放下茶碗，看着刘东旸道：“不错，老夫要借你项上人头一用，不知你给不给！”
刘东旸闻言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手按在刀柄上。坐在哱拜下首的哱启恩也慌了神道：“父帅,刘大哥与孩儿乃八拜之交，父帅何出此言？”
哱拜目光盯在刘东旸脸上,淡淡道：“启恩，那你我父子的人头交给刘总兵如何？”刘东旸先是茫然，然后豁然醒悟说道：“将军，定是有人挑唆离间。想坏我等大事。”
哱拜道：“哦？是何人？”刘东旸给他眼神一瞧，不由心虚，便将孙怀送密疑一事如实相告。哱拜抚摸着下颏胡须道：“刘总兵，难得大家以诚相待。”
刘东旸望着帘后的刀斧手隐隐撤来，禁不住惊出一身盗汗。他知道以他才能不足以对付这乱局,当下躬身道：“老将军，东旸才浅不能担当大任，还请老将军坐镇宁夏，以备兵事。”
哱拜假意推辞，在儿子哱启恩，土文秀劝告下便应了下来。
哱拜心头大喜，脸上却静谧如水，他缓缓道：“如今朝廷已派大军来攻，我等若不能同气连枝，必为官兵戕害。
宁夏城固若金汤,谅官军一时之间也无法攻克。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得联合鞑靼援军来助。前番著力兔受挫，想来不会再轻举妄动。而让顺义王扯力克以及其他部落出兵,我们才能与明军周旋到底。
文秀，你设法分布谣言，就说顺义王已准备起兵。启恩你再多带些厚礼，面见宰僧让他也尽早出兵。只有将水搅浑了,我们才能维持当下局势。”
魏学曾所率的大军与叛军对峙时日已久，却未见成效。日本又入侵朝鲜，辽东战事吃紧，朝廷便免来他总督之职，让叶梦熊代之。
叶梦熊得尚方宝剑，自是欣喜万分。这日他召来将军麻贵商量破敌之策。麻贵因贪墨一事被贬，得叶梦熊举荐，才得此讨顺的差事。如今他属叶梦熊麾下，自当竭力报恩。
麻贵是山西大同人,也曾任宁夏总兵。与哱拜也是有些友谊，叶梦熊召他来便为此事。麻贵来时，叶梦熊正在看专心看地图。
麻贵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过得半晌，叶梦熊抬起头来说：“麻将军快坐吧。”麻贵见叶梦熊站着忙道：“下官不敢。”
叶梦熊微笑道：“前番麻将军伏击鞑靼大军，大获全胜，捷报传至朝廷，龙颜大悦。加官进爵指日可待。”麻贵识趣地道：“下官一介草莽，全仗大人栽培！”
叶梦熊道：“你做过宁夏总兵，与哱拜打过交道，说说此人如何？”麻贵道：“哱拜是受古贵胄，嘉靖年间降我大明。其府下有三千苍头兵，骁勇善战。其人骄横，但打仗却从不暧昧。”。叶梦熊淡淡一笑道：“那你可有办法让他出城？”麻贵眼珠一转，立刻清楚叶梦熊的意思，当下说道：“部堂是想让我引他出城叙旧，然后……”说着他用手掌比画了一下。
叶梦熊点头,缓缓道：“你若擒住哱拜，莫说官复原职，便是封侯一事也不在话下。”麻贵心中一动，但他也清楚哱拜老奸巨猾，绝不会轻易受骗。
况且昔年，他任总兵时，哱拜待他还算不错，酒肉金银从未断过。要对他脱手,麻贵心中还是踌躇。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当下道：“好,下官这就来办此事。”望着麻贵走出的背影，叶梦熊摇头道：“老夫若真指望这样的计谋就能杀掉哱拜那也未免太无邪。”
却说麻贵返来后，写了一封疑让一名胆大的小兵送来给哱拜。哱拜与麻贵昔年友谊不浅，见故人来疑邀约来见，明知是圈套，他还是要会一会。
三日之后，他带了十来个武艺精湛的护卫骑着马前来赴约。麻贵也骑着马赶来，他身后大旗上写着一个斗大的麻字。
二人相见都未下马,哱拜头戴锦帽，两鬓斑白，但双目炯炯有神。他拱手道：“麻将军，久违了。”麻贵也打了哈哈说道：“哪里，哪里，老将军风采如昔。”
哱拜道：“你我数年不见，一见却是逝世敌。”麻贵心中一动，知道这老狐狸没这么好骗，笑道：“老将军何出此言？”
哱拜微笑道：“是魏学曾的主意吧？他让你引我前来，招抚是假,杀我才是真的。麻将军，老夫说的对么？”麻贵道：“老将军言重了。昔日来，麻某只为叙旧。”
哱拜道：“将军要老夫项上人头也是不易。你听！”他身旁一个武士闻言,吹了一声口哨，就听得远处有没有数伏兵遥相回应。
麻贵给他说破心思，当下也坦然道：“不错，我昔日来是要杀你。可你我友谊在,麻某好生为难。”哱拜道：“好，你能说出这话也不枉咱们订交一场。”说着叫卫士拿出一个酒囊。他痛饮了一口，然后向麻贵抛来。
麻贵接过酒囊，喝了一口说道：“好酒！哱老兄，听兄弟一句劝，早谋生路。”哱拜仰头大笑道：“麻兄弟，你说我还有生路么？皇帝的圣旨你当我不知，他要父子人头。我呢，降是逝世,不降也是逝世，何不拼逝世一搏。”
麻贵道：“话已至此，兄弟无话再说。”说着他调转马头，带兵退来。望着麻贵远来的背影，哱启恩道：“父帅，昔日得此良机为何不斩杀此人。”
哱拜道：“你当麻贵是吃素的么？”被哱拜一句话呛住，哱启恩默不出声起来。哱拜道：“昔日我来赴会便是让你知道，朝廷是不会招抚的，我们已经走上这条路，只能一路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