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地牢（1 / 1）

天狗城的街道上，空气中飘着黑色的块状物，像是谁的被烧灼的衣物。循着它们飘来的方向，刺鼻的气味越来越浓郁，一般的路人避之不及，一位老天狗却吃力地拄着拐，沿着少阶梯上行，迎着那些烟尘，走向天狗城的广场。 这里正堆着什么东西烧，源源不停的天狗兵士将他们从四面八方运来，抛到这里，然后放火焚烧。 老天狗认得这其中的一些面庞，其中有他的邻居或是朋友，他们无不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面容，或惊恐、或静谧地躺在上面，静待火焰将他们送来彼岸。 这里堆着的，正是在这三天里逝世来的平民。鬼一僧正称他们是“叛徒”，但老天狗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为了掩盖军队进城后的残杀与掠夺的话术罢了。他的朋友，一个老记者，后来成了报社的头，踏踏实实地干好自己的工作，每天早起晚归，他有什么罪呢？ 还有孩子，尸堆中还有孩子。天狗从出生到成年需要花几十年，这期间他们不需要做任何工作，原本该无忧无虑地享受几千年的寿命里最快活的时光，却只因为父母被牵连。他们有什么罪？ 啊，还有正值芳华的天狗少女们，他们的容颜可以绽放几千年，却被肮脏的暴徒摧残。她们有什么罪？ 如果非要说躺在这里的人有什么罪的话，那就是单纯地当个旁观者，不愿参与无谓的政治斗争罢了。 老天狗将一束花，一束他特地到城外采的花摆在尸堆下。而与他一同进行相似行为的，是一旁一个年轻的天狗战士。天狗战士将自己的刀插在地上，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逝世者的悼念。 老人惊叹于还会有天狗兵士悼念这些被他们戕害的人，转头望来，那天狗战士半跪于地，闭眼哀悼：“终于……可以结束了，这场杀戮。昔日的战斗是为了未来不再需要战斗。天狗城不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向各位保证。不再会……” “年轻人……” 听到老人在叫他，白狼天狗——渡边疑从地上站起来。 “真的，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吗？真的，不会再有斗争了吗？真的不会再有人逝世了吗？” “大峰前的残党已经归降，鬼一僧正大人已经统一了整个天狗城的场面地步，我们天狗兵士将会永远守护天狗城不受内奸入侵。所以……” “不只是天狗，年轻人，你们也不需要再杀人了吧？” 渡边疑愣住了，他思考了一会儿，答复：“不知道，如果天狗一族需要，我会继承为了守护天狗城而战。” 老人脸上溢出了悲伤，他摇摇头说：“你这么年轻，不应背负这么重的杀业。” 渡边疑叹了口气，他深深地清楚自己的使命还远远没有结束，结束的那一刻，就是他逝世的那一刻。因此在那之前，他还不能有任何犹豫。 火越烧越旺，尸堆上飘散出的火星弥漫在他周围，有些甚至被他吸进肺里，像利剑一样刺激着他的喉咙。他痛苦地咳了几声，没有答复老人的话，绕过尸堆离开了。 他来到了白峰塔，此时他们的军队已经占领了这里，簇拥在周围。鬼一僧正已经下令禁止那些军人们的滥杀，并将有罪者当众吊逝世以挽回民心。但大众们大多逃到了南门，恐惧早已经散播开了。 鬼一僧正在白峰塔一楼大厅正中央为自己设置了一个位置，端正地坐在上面，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军队的将军们簇拥在两旁，将目光投向带着刀大步出去的渡边疑。 “渡边疑！见到大天狗，为何不跪？！”一名将军呵斥道。 渡边疑无视了他，径直走过他面前，来到鬼一僧正跟前，才半跪下来。 鬼一僧正的手抚摸着架在他身旁的武器——“鬼一门”，目光并未投向渡边疑，而是目视正前方门外的天狗城：“这里，将不再独属于大峰前。这里，将多出来一面少桌。”他起身，踱步至对面，指着脚下的地毯：“这里，将坐着彦山前。他是第一个选择与我和好如初的。” “这里，将坐着比良山澄，他兢兢业业，从不参与工作以外的事。” “这里，将坐着爱宕山荣术，他德高望重，深受大众恋慕。” “这里，将坐着饭纲卧行，他亲临前线，与我共战强敌。” “而我，该坐在哪儿呢？”鬼一僧正低头看着渡边疑，从他的背后绕回前面，坐在最靠北的位置上，“这里。” “鬼一僧正大人，无意打扰您的喜悦，但是我们得尽快进行战后重建工作。”渡边疑说道，“尸体还堆在城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生疫病。而且白峰塔乃至天狗城各项工作的交接还没完成，尤其是地下监牢，犯人和那几个典狱少甚至不知道地上发生的事。” “战后？不，渡边疑，战争还没结束。我们的敌人还藏在天狗城的内外。”鬼一僧正挥了挥手，几名流兵押着一个鸦天狗进入大厅。那鸦天狗被布袋筐住头，兵士们合力把他按着跪在鬼一僧正面前，才揭开首套。满脸的血色让渡边疑差点没认出他来，那鸦天狗的头发下生出一双愤怨的眼神，正逝世逝世盯着鬼一僧正。 “墨羽？”渡边疑见到他，连忙转身重新行礼跪在鬼一僧正面前，“大人！他是我介绍过来的，他已经归降。而且他是大峰前的指定启继人，所有的天狗精英都听他的。” “你觉得我看不出来他是诈降？大峰前不会看错人，他不会把一切托付给一个投降派。” “但是如果杀了他，原本已经归降了的天狗精英就会——” “我不会杀他，我会等他真心归降的那一刻。”鬼一僧正摆摆手，兵士从墨羽身上取出了“大峰印”，呈给鬼一僧正。“大峰印”此时黯淡无光。鬼一僧正握着他走到墨羽面前，“只要你亲手把他献给我，我就认定你归降，不仅如此，我会给予你想要的一切。” 让墨羽亲手将大峰印献给鬼一僧正，意味着鬼一僧正光明正大地成为所有天狗精英的领袖。墨羽当然不会这么做，献出来就是让所有人的牺牲白费，他说道：“大峰前大人希望我继承做无谓的挣扎，而我只想终结这场无意义的斗争，但是鬼一僧正大人您，似乎并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意愿。只要你将天狗军队裁至一成，并且烧毁所有‘鬼一门’及其图纸，我亲目击证天狗城走向安稳后，我就愿意亲手将其奉上。” “你是在跟我谈条件？” “选择的主动权在您，大天狗大人。”墨羽抬着头，虽然跪着，但透露出的气场却让鬼一僧正有些却步——他似乎看到了大峰前的影子。大峰前仿佛立在墨羽身后，俯视着鬼一僧正。鬼一僧正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他回想起了几日前众人合战大峰前的场景。那家伙，比天狗古代战争时传闻的战力还要恐怖，那已经不是一般的强者了，即使是本多轻盛也远不及他。那是怪物，那是超越天狗的生物，但他逝世了，而他的启继人还在，就在他的面前！ “把他关进监牢！”鬼一僧正指着墨羽下令道。 墨羽被押着进入了地下区域，鬼一僧正亲自在后面跟着，渡边疑也担忧地追了上来。墨羽作为一至十层的典狱少，对于这里是相当熟悉，他也清楚关在这里等于永不见天日，因此途中还不停地挣扎。 “我还是知道白峰塔的深处关着什么东西的。”鬼一僧正冷笑道，“很快，你就会求着我把你放出来了。” 白峰塔地下有五十层，但是四十层往后就连墨羽都不知道是什么存在了。墨羽被扔进了升降梯，白峰塔地下有且只有一架升降梯，可以直达任何一层，但是操作杆只存在于第一层和底层。曾经的天狗精英们来这里修炼时可以原路返回，但是犯人只能往下闯到底层才能通过升降机获得自由。那还不如逝世了。 兵士锁上了铁笼，起头操作升降梯。下方的机关一个接一个启动，深不见底的黑暗朝着墨羽蔓延上来。 “你要把我送到哪一层？”墨羽手脚被缚，他扭动着身体靠在铁笼上问道。 “地狱那一层。”鬼一僧正冰冷的铁面犹如恶鬼的面容，他亲手扳动了扳手。 “不！”在升降梯下降的一瞬间，渡边疑跳了上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二人一同消失在黑暗中。 升降梯几乎是自由落体下降，渡边疑站在铁笼上，吃力地稳住重心，同时试图用刀卡住机关禁止升降梯坠落。 “你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让它停下来！” “别动机关！把我绳子解开！”墨羽抬起了被紧缚的双手。 “什么？” “把绳子解开！” 渡边疑隔着笼子切开了捆着墨羽手的绳子，墨羽迅速解开腿上的绳子，一脚踹开了铁笼。 “准备跳！”墨羽指着下方的悬梁。渡边疑没多想，和墨羽同时起跳，抱住悬梁，下降的惯性让他们感觉身体都要撕裂了。但得益于白狼天狗的体质和鸦天狗的翅膀，二人没有跟着升降梯掉下来，挂在横柱上看着它落入深渊。 二人坐在悬梁上，墨羽盯着对方问道：“为什么要跳下来？” “你不能逝世，你不应该逝世。你得出来禁止无意义的斗争。”渡边疑很直白地道出了自己的理由。 “这可是对鬼一僧正的背叛，你不怕他治你罪？” “我脱手的时候从来不会想太多。”渡边疑冷笑道。 “罢了，这些事以后再说，我们得想想怎么出来。”墨羽抬头望了望周围，这里是升降梯间的一处夹缝，光芒从上面漏下，但很快又陷入了黑暗。 “他们把升降梯间关上了，”墨羽抬着头说，“看样子他们不打算再让你上来，我也飞不出来了。” “这里是多少层？” “没数，谁会把楼层数写在升降梯间？但应该没多深。” “走楼梯上来吧。” “地下的确有楼梯，但是出于困住犯人的需要，从地下一层到达地面只能走升降梯，工作人员包括典狱少上下需要别人在地上操作升降梯。而前十层的典狱少，就是我。” “这监牢里没有操作杆吗？”渡边疑问。 “当然有，”墨羽低头望向深处，“大峰前大人曾经制定过一个规矩，只要有犯人能够活着到达第四十八层，就可以通过那里的操作杆操纵升降梯回到地面获得自由。但是——没有人成功过，哪怕是来监牢修炼的天狗精英，连四十层都到不了。要么只能原路返回，要么逝世在那里。” “深处有什么？” “前十层是办公区和一般犯人的拘留所，再往后越深，犯人越加凶恶。十到十九层是杀人未遂者，刑期是百年，二十到二十九层是刺杀过大天狗等重要人物的危险分子，刑期是千年，而三十到三十九层，那里是天狗古代战争时期犯下屠杀罪行的恶人，被神明囚禁在那里，无期徒刑。每十层会有一位典狱少，但他们的资料——我也不知晓。只知道他们也不能离开自己管辖的区域，典狱少中只有挨着地面的我可以自由出入白峰塔。而四十层到五十层，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这些是大天狗领袖才能知道的机密，鬼一僧正肯定也知道。他把我送下来就是想让我逝世。” “但是，我们也没此外路可走了。”渡边疑说。 “没错，要出来，与其等着外面放我们，还不如下来闯一闯。”墨羽说道。 “正合我意，我也早想来监牢，看看所谓天狗精英修炼之地究竟是什么样。”渡边疑扛着刀，涓滴没有畏难。 “那好吧，”墨羽扶着悬梁站起来转向一边，“那边有透风管道，爬过那里可以进入监牢里面。” “那我就跟你走一趟地狱吧。”